第 3 节
作者:冰点沸点      更新:2021-02-25 00:20      字数:4951
  阿悠得瑟地插腰大笑:“怎么样怎么样?阿然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有文化啊?嘿嘿嘿,要不要我教你读书?嗯?你求我啊,求我我就答应!”
  “……”
  居然认真思考这样的人说出的话,他当真是轮回过久,脑筋钝住了。
  “怎么样怎么样?”得瑟继续着,“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英明神武大智若愚啊哈哈哈!”
  “大智若愚?”太子长琴勾起嘴角,“我看,正好相反才是。”
  “相反?”阿悠歪头想了想,大智若愚相反的是——大愚若智?
  听起来似乎也不错,等等……
  “阿然!你是在骂我笨吗?!”
  “呵,阿悠你倒终于‘若’了一回。”
  阿悠磨牙:“臭小子,你是皮痒了吗?!看我晚上回去怎么收拾你!”
  太子长琴恍若未闻地转身离开,收拾?这话她倒是说过无数次,可从未做过一回,而且,真动起手,还不知道是谁收拾谁。
  “喂!别走啊!你个臭阿然,想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居然说我笨。”阿悠瞬间陷入了“忧郁姐姐”的状态,“还记得一岁那年,你大冬天不幸尿裤,我……”
  飞快转身回头捂住某人嘴巴的太子长琴心头又是一阵无奈,而且,什么一岁那年尿裤子,这种事情根本莫须有好吧!
  果然,人类多狡诈。
  5骤雨
  “来碗面!”
  见来了客人,太子长琴也知道阿悠再无心情信口开河,于是松开了手,果然阿悠立刻转过头,朝新来的客人绽放出一个非常灿烂的职业笑容:“哎,来了!”
  “小老板,今天给我加肉酱。”
  其实以阿悠目前的职业,是绝对用不上“老板”这个称呼的,这不过是客人们的玩笑称呼,所以“老板”之前加上个“小”,一来是因为她的年纪,二来,她这个老板手下的产业也着实小了一些。
  “知道啦!”阿悠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下面,一边笑着问道,“李大叔可是碰到了什么喜事?”
  “哦?”眉眼间满是笑意的四十岁李姓男子看向阿悠,“你如何知道?”
  阿悠“噗嗤”一笑:“您今天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这可真是不妙。”
  本来笑着的李大叔闻言僵了僵,脸上涌起些许不愉,却也了解阿悠的性格,知晓她不从爱说这些丧气话,于是接着问道:“哪里不妙了?”
  “老话都说‘笑一笑,十年少’,李大叔你再这么笑下去,待会变成了年轻俊俏的小伙子,我这里的生意怕就要好到坐不下啦!看得到吃不着可真是不妙。”说罢她扭头朝太子长琴叫道,“阿然,你看我们是否需要再添两张桌子?以便看得到吃得着。”
  太子长琴心知阿悠是在玩笑,故而并不把她的话当真,只挑挑眉坐到一旁,饶有兴趣地听着,行动间别有一番清逸味道,可惜阿悠平日里是看惯了,而李大叔则无心看他,故而此番美景无人欣赏。
  “哈哈哈,你这丫头,真是长得一张好嘴。”李大叔手指阿悠,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在此刻面还未上,否则怕是要喷出一桌的面来,“真是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
  “我若真有这本事,早就不在街头卖面哩。”阿悠说话间稳稳地端上一碗肉酱面,上面横铺着两个金黄流液的荷包蛋,“能让李大叔你笑得这么开心,必是李大哥高中啦,阿悠我也没什么好贺礼送,只好请你吃碗面,这荷包蛋看似如日,将来李大哥必定与它一般如日中天,成人中龙凤。”
  见人夸奖自己儿子,别说是给李大叔两个荷包蛋,就是一个不给,怕他也能笑到合不拢嘴。
  而且他来这里吃面,不过也是想找个人唠唠嗑,显摆显摆。想来想去,这一条街还是阿悠最好说话,于是才下午就屁颠颠地跑了过来,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口上却还谦虚:“哪里哪里,不过是中一个秀才而已,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于是阿悠便被李大叔拉着唠嗑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暮色西沉,阿悠的生意开始渐渐忙起来,李大叔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嘴,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囧事,顿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搓着因为长期砍柴而无比粗糙的大掌讪讪道:“阿悠、阿悠,你看……”
  阿悠不过一笑,走过来再端上一碗面:“我和弟弟自幼父母去得早,也不知家庭和乐是怎样的,多亏了李大叔你下午与我们说,这碗面,算是我感谢你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悠爽快回答道,“将来李大哥有前途了,李大叔你再来我这里吃吃面,怕是全城的人都要来哩,是吧阿然?”
  已经完全习惯对方时不时冒出一句“是吧”的太子长琴,从手中正看的书中抬起头,看向两人微微颔首,就又扭过头继续看去了。
  “你放心!”听她如此说,四十来岁的李大叔胸中也涌起了一股豪气,拍着道,“到时候不仅我来,还要把我家那臭小子一并带来,给你长脸!”
  阿悠连忙道谢。
  吃完面后,李大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平素因为长期担柴而略有些佝偻的背脊此刻居然挺得笔直,四平八稳地缓步走在路上,颇有几分富家老爷的派头。
  阿悠偷偷捂嘴,趁客人都在吃面凑到太子长琴耳边,低声笑道:“看李大叔,在学县老爷走路哩。”
  太子长琴放下书,不过淡淡瞥了那背影一眼,而后重新看向阿悠:“你陪他说了一下午,不仅未收他一分钱,还倒搭了两碗面两颗蛋,难道是真为了他那儿子以后照拂于你?”
  那中年男人的儿子他也见过,看面相,怕是不会有什么成就。
  “真有那一天固然好,”阿悠微微摇头,低头答道,“但就算没有也无所谓,若是几句话能叫他人欢喜,我便是多说上几句又何妨?”
  “你倒是古道热肠。”长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阿悠静静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自家弟弟片刻:“阿然,看人做事太过尖锐终究不美。”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她家这聪明到堪称天才的弟弟符不符合前者她不知道,但后者的前半句,却是符合极了。
  她沉默了片刻后,解释道:“我说话让他们开心,他们以后必然会多多照应我的生意,这是其一,而且,在这小城,唯有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你年龄尚小,而我则是个女子,难免受人欺负,这种时候若是那些人中有人愿意帮上一把,也要好过得多。”
  “更何况,”阿悠拿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赧然的神色,颇带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终究是太没用,知道你爱看书却没那么多闲钱为你买书看。”这个时代的书比起她曾经存活过的现代要贵得多,看来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古代,读书人都是一样的金贵。
  “李大哥既然考上了秀才,有些书怕是不要了,今日我与李大叔聊了那么久的天,他说不定明日会把那些旧书送来与你看也说不定。”阿悠的脸上重又挂上几分光彩,目光中流转着狡黠的神色。
  “……”长琴心中不禁微微一动,虽是死海微波转瞬即逝,但既然真的泛起过波澜,真的是死海吗?
  事实证明,阿悠说的没错,在这之后的第五天,李大叔的确兴高采烈地捧来了他儿子用过的旧书,并说要带阿然去山上采野果子吃。
  太子长琴本不想去,不知怎地想起去年的这时,阿悠极喜欢李大叔带来的一种红艳艳的山果,表情略一松动,便被一脸期待看着他的李大叔拖了去。
  阿悠站在面摊上,注视着大步离开的李大叔和一脸不愿表情的自家弟弟,捂嘴偷笑了起来。
  暖风袭来,枝头翠绿点点,正是晴朗好天气。
  却不想转瞬间,疾风骤雨,呼啸而来。
  在暴雨中匆忙收摊的阿悠在家中苦等弟弟不归,正犹豫要不要亲自去找,就看见满身鲜血的李大叔匆忙间扑进她未锁的家门,踉跄跪倒在地,嘶声哭喊道:“阿悠,我对不起你,阿然他……掉下了山涧!”
  阿悠怔怔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难道真是……慧极必伤……吗?
  6雨夜
  原本阿悠只是心中随意感慨,结果却真的出了这么个结果,她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事实上,她还真抽了,一边抽一边骂道“让你嘴贱!不,让你心贱!”
  这让原本气喘吁吁扑地不起的李大叔慌了神,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有心想上前阻止阿悠,却还记得自己是个壮年男人而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连忙哭丧着脸喊道:“阿悠,阿悠,你莫急,明日我就带人出去一起找!阿悠,你莫要这样!”
  “……”阿悠这才反应过来,这李大叔怕是担心她气急攻心,疯了!
  哭笑不得的阿悠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李大叔浑身上下的衣物上满是划痕和擦伤,怕是匆忙间下山向她报信时刮的,她心中一暖,低声安慰道:“我没事,李大叔你赶紧去寻个医生治伤,否则我要过意不去啦。”李大叔虽然粗犷,却是个在意男女之妨的人,她也不便说什么帮对方疗伤的话,更何况……她现在也的确无心情。
  “可是……”
  “我真的没事,我再在家等等,也许再过一会阿然就自己回来了。”阿悠说罢咬咬唇,“若是今晚他没回来,明日还要拜托李大叔你,你这样……”
  “哎!哎!我这就去!”李大叔听明白对方的话,连连点头,匆匆忙忙地回身就跑。
  漆黑的夜幕和急促的雨声很快湮没了对方的背影,阿悠愣愣地站在厅中,又呆了一会,才重新回身。
  她现在的心情颇为奇怪。
  听到阿然出事的那一瞬,她是异常担心的,然而……然而,到了此刻,她的心中反而渐渐平定了下来,这是一种微妙的直觉,仿佛确切着对方不会出任何事一般。
  阿悠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这种直觉。
  既然想不到,那就去做!
  阿悠定了定神,随手拿起纸笔写了张条放在桌上用碗压好,因为现代多年的培养,她的毛笔字歪歪扭扭不甚好看,但写的内容还是足够让人看懂的,无论是来了其他人还是阿然回来,想必都能知道她去了哪里。
  做好后,她抓起油纸伞,掩上门离开。
  天色黑暗,雨流如柱,地面上深深浅浅满是水坑,走了才不过片刻,阿悠只感觉鞋子已然全部湿透,然而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顺着向山的路仔仔细细地搜寻着。
  这样大的风雨天是无法拎灯笼的,好在此时多数人家还未休息,家家户户尚且亮着昏黄的灯光。
  顺着那些沿路的灯光,阿悠慢慢地摸索行走,看那路上路边是否有歇息或者晕过去的人。
  她走得极慢,以至于走到山边,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而此时,路边已经没有一点灯光了。
  阿悠抬头望着在夜色中格外显得巍峨的山脊,略微犹豫,理智告诉她,在完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风雨天上山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然而……她不由想起阿然面目苍白躺倒在山涧中的情形,心中一痛,一脚便踩上了凹凸不平的山路。
  那个孩子,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弟弟而已。
  他是她与这世界的纽带。
  因为他,她才能下定决心在这世上活下去,无论多难都没放弃。
  冬天的寒冷,腹中的饥饿,沿街的乞讨,别人的冷眼……阿悠闭了闭眸,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午夜梦回时她也经常能梦见那些不安好心的人一边捏着她脸一边讥笑她“水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何苦做这低贱的活儿,不如到我们楼里来快活”,天知道她当时多么想一脚踹飞那些混蛋,可是……她做不到也不能做。
  这里不是现代,没有法律禁止卖|淫|嫖|娼,更没有能够求助的警察局。
  她能做得除了忍耐,还是忍耐。
  若是没有阿然在,她的忍耐还有什么意义?
  阿悠觉得眼眶中热热的,鼻子一酸,好在今晚有这么大的风雨,即使哭泣,也没人看得清她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放纵一回吧,索性放纵一回吧!
  她心中如此想道。
  自从来后,她连痛痛快快哭一次都做不到。
  白天忙着讨生活,其余时间则要照顾阿然——她不能让他担心。
  没想到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她却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
  嘴角终于再也勾不起笑容的阿悠,就这样一把丢掉了手中的雨伞,跪坐下身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狠狠地大声哭了起来。
  仿佛要一次性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呼啸着的大风很快将她松开的伞卷走,就在它即将飘摇上天之际,一只洁白且尚显稚嫩的手伸出,那在风中摇摇摆摆的雨伞如同被按下了静止键,而后如同四月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