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吗？”似乎知道陆烨要说什么，黎越故作轻松地笑道，但是那笑容却有些牵强。
  彼此间心照不宣都知道那个该死的问题是什么。
  陆烨顿了一下，刻意转移了话题，“下午我听见你唱《黄昏》这首歌。”
  “这首歌很好听。”
  “是，也很忧伤。”
  黎越微笑着仰起头长长吸了一口气，“我很久没有像这样悠闲了，象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什么事也不想，什么事也不做，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
  “有多久了？”
  “我记得上一次象这样大概是在五六年前吧。我十六岁在酒吧开始做服务生，十六岁以前我每个假期都会找零活挣钱，高中那几年我几乎没有一天休息过，忙着打工，忙着复习功课，考上了大学更是如此。突然有那么一天不用急急忙忙地赶场，不用担心迟到了会被扣掉多少薪水，不用发愁堆积如山的脏衣服什么时候可以洗完，这么努力地挣钱也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悠闲地坐下来好好欣赏风景。”
  “我听说你一直住在余家，余家对你不好吗？”
  “不，余叔叔对我很好。”
  “余叔叔？”陆烨困惑地一挑眉，“你只提到他一个人。”
  黎越为难地抿了一下唇，“他们一家人对我都很好。”
  这么违心的谎话。
  陆烨还是决定放过他，“我听说过你的身世。”
  黎越平静地笑了笑，“都过去了，虽然我很想念他们，一直都很想念。我对父亲没有多少印像，只在照片里见过，穿着军装很年轻英气，听说他走的时候我才两岁，很多事都不记得，余叔叔一直很照顾我和妈妈，但是……”黎越苦笑着摇摇头，“一位年轻的军官和一位年轻的寡妇，这样的闲言碎语一定让人很难堪，余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的。我六岁的时候我妈被查出患了骨癌，发现的时候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她拒绝了所有的治疗，因为那些药物根本救不了她，她把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我。我妈去世的那晚我就在她床边，她走得很痛苦很不甘心，因为只剩下我一个人，她怎么都放心不下，觉得对不起我爸，没有好好照顾我长大。那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场大雨，就象从天上倾倒的洪水，房子浸泡大雨里好象随时都会倒塌。窗外不停闪着电打着雷，因为痛得受不了，我妈一直在惨叫，混在雷声里特别凄凉，我当时有多害怕，不停地哭，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余叔叔，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后来，余叔叔来了，全身都被淋湿，象是从水里走出来的……”
  陆烨紧紧握住他的手，在叙述这段回忆的时候，黎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从他嘴里讲述的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但是陆烨却能感觉到他的手心透骨的冰凉。
  黎越低下视线看着手中的草莓，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妈病得最重的那段日子，她时常会对我说，如果不是我爸去得早，一定会再生一个孩子，让我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至少有个伴，不会觉得孤单。你嘴里说你哥对你有多么严厉，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很疼你。”
  陆烨紧了紧他的手，“你要是愿意，以后我来疼你。”
  黎越笑了，“你果然是个没有责任感的家伙，这样的话也可以随便说出口？”
  “我是说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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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句话对多少人说过？恐怕不止我一个人吧。”
  “谁说的，就是你一个人，而且是第一个。笑什么？你不信？”
  “当然不信。老天爷真不公平，你说象你这样的家伙，有家人疼你，有兄弟护你，还有朋友挺你，什么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结果你却混成了一个臭名昭着的花花公子，真是浪费。”
  陆烨被逗乐了，“我怎么在你的话里面听出一股子酸味，你在羡慕我吗？”
  “羡慕？开什么玩笑，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
  “那就是在嫉妒。”
  “死远点，给你一面镜子，你还真给自己脸上涂粉呀。”
  “哈哈～承认吧，你就是在嫉妒。”陆烨一边说着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黎越的表情有些愠怒，“你在嘲笑我吗？”
  “不是！当然不是。”陆烨止住了笑，忍不住长叹一声，“我怎么会嘲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这样的人生也有人羡慕。”
  “为什么这么说。”
  陆烨苦笑地摇摇头，“假如你遇到的是这样的一个陆烨，他的家庭一夜瓦解，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背叛了他，他身边的人厌恶他抛弃他，而他自己还要背上一个杀人犯的罪名亡命天涯，最后死于非命，你说这样的陆烨你还会羡慕或者……嫉妒？”
  黎越困惑地笑着，“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这是你的幻想吗？编出来打算博得同情？”
  “不是，只是举个例子让你明白这世上有比你幸福的人，但肯定也有比你更加不幸的人。”陆烨突然展颜一笑，那笑容里却有一丝无奈的苦涩，“如果这些就是你想要的幸福，你一定会得到的，至少以后有我疼你。”
  “不敢相信你。”黎越似笑非笑地说道，眼里却有一丝柔情。
  “你可以相信我，”陆烨调皮地笑道，向前凑近一些，“看看这张英俊的脸，你能看到什么？是诚实，高尚的诚实。”
  “白天不要说梦话。”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紧接着同时笑了起来。
  陆烨五指交汇握着他的手，而黎越也回握住他。
  陆烨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池塘里金红色的光芒，“我想问你，你真的喜欢余美琳吗？”
  “是。”黎越回答得不快也不慢，但是语气却很确定。
  陆烨心里不是滋味，有几分失落，几分懊恼，几分吃味，“爱她吗？”
  “这两个问题有区别吗？”黎越笑道。
  陆烨挑畔地一挑眉，“避重就轻。”
  黎越笑而不语。
  陆烨凑近一些，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爱她吗？”
  “我和她在一起十几年，这十几年里我没有什么朋友，美琳是和我最亲近的人。你知道吗？别看我和美琳现在这么要好，小时候我和她经常打架，呵呵……你一定没见过有女孩子像她一样坏脾气，凡事非要赢不可，就连打架也是，后来慢慢长大了，两个人天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慢慢的就变得很要好了。我和她都清楚，彼此都无法忽略对方的存在，就象一家人。”
  “爱她吗？”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余叔叔也希望我们在一起，美琳有我照顾，他会很放心，虽然余姨还有些不同意，但是美琳很愿意。”
  “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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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越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不知道，十几年和一个人相处，早已经习惯她的存在，他们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侣最后能够结合是最幸福的。我希望能和她结婚，然后有一个我们的孩子，这样不是很好吗？”
  陆烨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你并不爱她，你对她更多的是喜欢、是习惯、是亲情，而不是爱情。”
  “是吗？那你告诉我，爱一个人是怎样的？又或者爱情是什么样的？”
  陆烨被问住了，和他好过的女人很多，但是他从没有真正爱过谁，梁锦说，陆烨你这个人太自私，冯萧说，陆烨你这个人太无情，陆烨并不是自私，并不是无情，只是那个让他奋不顾身的人从未出现。
  人生二十年，陆烨突然觉得自己过得好苍白好悲哀。
  他看着黎越，心中恍惚觉得他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但是转瞬间又有些怀疑和不确定，至于是什么让他动摇了，他不知道。
  看着他的沉默，黎越轻笑了一声，“如果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爱一个人是怎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定义别人的爱情？如果连你自己都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你用什么来证明你可以为一份爱情坚守一辈子？”
  陆烨沉默了片刻，“你说一个一直喜欢女人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对另一个男人有了好感，你以为他是好奇或者无聊才这么做？男人喜欢女人还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不是，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亲你，为什么想和你Zuo爱？换作另一个男人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以前甚至觉得喜欢同性的人都是很恶心很肮脏。”
  黎越凝视着他，“那好，证明给我看。”
  “什么？”
  “证明你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心血来潮，证明你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这份不同寻常的爱情。”
  那一刻陆烨胸中翻腾着滔天巨浪，那句承诺就要脱口而出，但是转瞬间巨浪悄然退去，只留下一片潮湿的痕迹，他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黎越淡淡地笑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陆烨苦笑一声，“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时间。”
  “少爷，可以吃饭了。”洪姨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知道了。”陆烨转回头，“晚上你还有演出，先去吃饭，然后我送你去酒吧，今天晚上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黎越笑着挑起眉。
  “不告诉你。”陆烨调皮地笑着，伸手搂住他的腰，看着天边的落日晚霞，“有机会一定在翠华山上向你告白。”
  “啊？”黎越笑了，“好啊，我等着。”那笑容映衬在夕阳美景里流光溢彩。
  陆烨凝望着他，目光温柔深情，突然很想吻他，他垂眸看着黎越的嘴唇，慢慢靠近……
  黎越闭上了眼，甜蜜地等待着这个亲吻。
  沐浴在艳红的光芒里，两个人影慢慢靠近，陆烨贴上他的嘴唇轻轻含住，感觉柔软的唇瓣好象棉花糖一样香甜无比，他沉醉在这种令人心跳的亲密中，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触到他的唇边一点点舔过，感觉到黎越微启了嘴唇，似乎默许接纳了这个顽皮的探访者。
  悠静的傍晚，和煦的微风悄悄从这对爱恋中的情人身旁抚过，它徘徊辗转，低声说着什么，如果你能听懂风语，你就可以知道它带来了丘比特的叹息，他在云端低头看着这两个清秀俊朗的男孩，正在为要不要射出爱情神箭而烦恼，他们明明已经相爱，却分明是两个男生，能射吗？要不要请示上帝。
  夕阳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得很长，缠绵交织在一起，犹如初绽的玫瑰。
  第二十三章：最美
  今天晚上的零点酒吧是开业以来最热闹的一晚，整个酒吧人山人海，所有的包间和散台都被定满，吧台边坐满了人，接踵比肩好象过节一样，舞池里也挤满了人，好象掉进了人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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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今晚零点酒吧全场一折。
  陆烨答应投资五百万的条件是，今天晚上为黎越做专场，让他开一次演唱会。
  “有多远的距离，以为闻不到你气息，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回头就看到你……”
  陆烨一直站在角落里安静地听他唱歌，蓝色的背景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仿佛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王子，俊美得让人睁不开眼。
  他悄悄地从后门走出去，离开了喧噪的酒吧，停车场里偶尔有车辆经过，陆烨坐进车里，点上了一根烟。
  “你不是说车里不准吸烟吗？”古军辉的声音和他的人一起出现在副座上。
  陆烨被吓了一跳，“你是不是总是这样吓唬人？”随即想到什么，“你可以隐身对吧，那也就是说我做什么你都能看到？”他紧张狐疑地问道。
  古军辉笑而不答。
  “噢……真可恶！”陆烨气恼地捶在方向盘上，“无论做什么？”他气急败坏，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和黎越火辣辣的一幕幕，“你不可以这样！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古军辉事不关己地耸耸肩，“其实也没有多少，最关键的都没有看到。”
  “你！”际烨气结。这简直是个老流氓呀！这是不是意味着从今以后无数次循环里，自己再也没有一点隐私了？他想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他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天啦！
  陆烨盯着他的脸，突然想到什么，狡黠一笑，“Tequila的味道不错吧。”
  古军辉得意的笑容突然僵住，“你想干什么？”
  陆烨也学着他事不关己地耸耸肩，“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某人宁可一饱眼福也不愿意一饱口福，”他满意地看着古军辉哭丧着脸，嘿嘿一笑，故意哀叹一声，“真不明白怎么有人宁要芝麻也不要西瓜。”
  “别小瞧芝麻，同样重量的芝麻可比西瓜贵多了。”
  “那你是打算要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