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吧。以后母后那里你也不用经常去请安了，朕和皇姐会把你的心意带到，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樱木把手放在晴子肩上，柔声说道。旁边有外人，帝后恩爱的戏还是要演的。
  “哎。”晴子应了一声，低下头，似乎是想掩饰一下将为人母的羞涩。
  “好了，你可以走了。”坐在一边的彩子命太医退下，回头对樱木道：“皇上，这两天国事虽然吃紧，你也别把晴妹妹冷落了，有时间多陪陪她。”
  “皇姐，这件事我自有分寸，您不必操心。”樱木声音里似乎有些不耐。
  “那看来现在这里没有我的事了。你们两个慢慢说，有事的话就来找我，我到太后那里通知一声，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彩子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樱木稍点了一下头，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大声说道：“等一下，皇姐，有件事想问问你。”
  “皇上，什么事？”彩子站住脚步，笑问道。
  “朝中这两天的事皇姐想必也听说了。因为皇姐在海南做过几年王妃，对海南情况应该比较熟悉，所以想请皇姐指教一二。”
  “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按照常规，后宫不得干政，当今只有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彩公主能够例外。听到两人即将谈到国事，晴子自然而然提出回避，因为那不是她本分所在。
  “不用，晴子你就在这里听听不妨。”樱木一振衣襟，在彩子对面坐下来，听他语气似乎并不将所谓祖训放在心上。已经有一个彩公主能为他出谋划策，可见女子也能对国政发表看法，并且也不比那些腐儒的见识差。
  遣退四周宫人，樱木便将方才所谋之策和盘托出，唯一的保留是没有将策划者的姓名讲出来。
  “皇姐，我看这值得一试。海南大军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我湘北能故意放他们入境，用兵时定会犹豫不决，到时候我们便有机可乘，如果翔阳能识大体和我们合作，那我们的胜算就又大几分。况且，如果要彻底把海南解决掉，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樱木讲得眉飞色舞，在他看来这套方案的可行性是最强的。
  彩子沉默半晌，突然站起身，道：“你未免把海南的人想得太过简单了。海南众人皆不是泛泛之辈，刚继位的新君更是人中之龙，见识非凡，你能想到的，人家也肯定能想到。如果用计不成反为人算，那可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可是皇姐，难道我湘北就只能束手待毙不成？”
  “那倒不是。依我之见，还是比较传统的防御比较好一些。只有一点，决不能对海南露出惧色。如果我们不战先怯，那就必败无疑。现在海南上下虽士气高昂，但必定不能长久保持。只要在边界上将他们锐气磨尽，以湘北兵将之勇武，装备之精良，还怕不能将敌军击退？就算海南知晓我等用意，可面对这铜墙铁壁，他们也照样无可奈何；若是真让海南长驱直入，那就等于在火上浇油，凭空提起了对方士气不说，还容易被人利用，太过行险了。”
  这一点樱木自然明白。两军对阵，平时训练战时用兵固然重要，但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往往是士气。所以便有历史上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说法。给对手提升士气，也就是减少了自己的胜算。骄兵之计如果用不好，那就会起到反作用，到头来反受其害。可如果只在边界上硬顶，一场消耗战便不可避免，以湘北国力是否能撑得住还是问题。这些都不能不让他大伤脑筋。
  正头疼时，忽听彩子在耳边说道：“皇上，这主意不会是流川尚书想出来的吧。流川尚书毕竟只是一介书生，用兵一道并非他的长项，有些事情他不可能考虑得那么周全。”
  “皇姐你猜对了一半。这’关门打狗‘一计是宫城侍郎的主意，流川只是告诉我要注意翔阳。皇姐，以后不要什么事情都往流川身上推。总是疑神疑鬼的，很容易把事情想歪了。”听出彩子话里有话，樱木把面色一沉，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看样子马上就要发火了。
  “是宫城吗？”这一下是在彩子意料之外，她往窗前走了两步，突然站住，视线落在不远处金黄的琉璃瓦上。“他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这么冒失，做事情太欠考虑，照这样以后怎么成大事啊？”
  见彩子心中若有所动，樱木心中暗暗得意。他这个姐姐别看平时精明干练，可她到底还是个人。一旦论到“情”上，只要是个人，就都会被弄得心戚戚焉，纵是痛断肝肠亦无所怨，自己如此，她也不会例外。
  过了一阵，樱木说道：“这件事明天早朝还要继续商议，现在只是想听听皇姐意见，也没别的意思，一切都还没有定论，皇姐不必太在意了。”
  彩子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忽然道：“用兵策略重要，可带兵人选也是不可忽视的，不知皇上准备派何人拒敌呢？”
  “这个……我还是想御驾亲征。”
  “这怎么行？总是要皇帝御驾亲征，不知道的外人还要以为我湘北武将都是些窝囊废，只能靠皇帝一个人打仗呢。湘北良将成群，你难道连一个能信得过的人都找不出来吗？”
  这时只听一直在旁边静听的晴子欲言又止地问道：“我可不可以说两句？”
  “没有问题，晴子。有话就说，我们听着。”樱木见状连忙坐到晴子身边柔声说道，好让她放松紧张的心情，把要说的话讲出来。
  “那个，我是说这一次可不可以让我哥哥带领大军出战？我在家的时候就常常听他抱怨，说是不打仗的日子实在太无聊，弄得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每次他在家里练武完毕，都要找个人来和他过招，要不就是一整天泡在校场里操练士兵，好像是精力过剩发泄不完的样子。要是他这次能够统帅三军出战海南，他觉得自己有事情可以做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身为武将，樱木能够理解赤木的心情。战场是武将唯一能展示他们才能的舞台，离开了战场，武将可以说什么都不是。那种空虚感，没有当过军人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没错，皇上。如果赤木大元帅还不值得信任，那这世上恐怕就再没有人能够委以重任了。”彩子点头赞同。
  “明天早朝上还要和众臣商议此事，这些意见我会多加考虑。皇姐，晴子，多谢你们了。”樱木没敢把话说绝。一切都要等商议过后才能决定。
  次日早朝之前，文武百官都照例在朝房等待。每人脸上表情各异，有人愁眉苦脸，有人笑逐颜开，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漫不经心。可以想象，今日的早朝肯定会热闹异常，可以看一出好戏。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静静跨入朝房，眼光扫了一下四周，也不说话，只是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众人都在各想各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除了水户洋平。
  “流川！”洋平悄悄走到那人近前，“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今日早朝的情况我会派人告诉你的吗？”
  “如此大事，我怎能不来？”
  稍微过了一阵，时辰已到，便有太监来传文武百官上朝。众人按照品级列队，然后鱼贯步入朝堂，分立两侧。
  樱木一进殿门就感觉到大殿内有一种他异常熟悉的气息。那气息能够使他放下心来，能够使他平静地面对即将面临的一切艰险，能够使他充满必胜的信念。
  登上御阶，在龙椅上坐定，听着下面山呼万岁的声音。习惯性的向那个熟悉的位置望去，已经空了多日的位置上如今有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那人行礼完毕抬起头，正对上的是一双异常熟悉的如星般璀璨的眼眸，能够深深看进自己心里。是他，他回来了，流川枫回来了，狐狸回来了。就在自己最最需要他的时刻，他终于回来了。
  突然失态地站起身来，直直看着他，甚至连“平身”都忘了说，就那样紧紧盯着他。若非旁边的太监识相地喊了一身“皇上有旨，诸位大人请平身”，他会保持着这个动作一直那样看下去。
  收敛心神，坐回自己的位子。一瞬间，目光凛凛含威。“众位爱卿，一日已过，各位可曾想到对敌的方略了？”
  “启禀皇上，臣有一策，可退海南大军。”是昨日就已经向樱木禀明自己所想策略的宫城。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他的方略又显得成熟了不少，比之昨日所讲更加条理，但其中硬伤依然存在。在常人看来，冒险只是不得已才采用的方法，在双方胜负各半的情况下，稳妥防守的意见自然是占了上风。
  果不其然，兵部另一位侍郎木暮立即站出来反对：“宫城大人此计虽妙，但风险实在太大，在此生死攸关之际，不能拿我湘北的前途命运作赌注。一旦赌输了，这个代价我们可付不起。”
  “木暮大人所言级是。如此关键时刻，不能不多加小心，做事情必须有足够把握，否则就是把湘北置于险地，望皇上明察。”旁边一些官员点头附和道。
  “如此胆小怕事，难道各位就不想把海南大军彻底击溃，使其再不敢进犯吗？”宫城大声道。他现在恨不得立即引兵出征去打个究竟。
  “宫城，木暮，你们两个退下。”兵部尚书三井喝退两个属下，出班向上施礼，道：“皇上，各位大人所持意见都有其道理，能够一次将海南大军击溃固然是好事，但其中所含风险是决不能忽视的，究竟如何行事，还请皇上圣断。”
  樱木听着下面的争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彩公主昨日所言不错。野兽一旦遇到袭击，首先要做的是保住性命，能逃则逃，最后实在逃不掉的时候才会拼死一战，需要做困兽之斗的时候并不多。如今还有回旋余地，实在不必太过冒险。
  想到此处，樱木道：“多谢各位卿家良策。如今朕意已决。宫城，你那套计策将作为备用，以防不时之需。三日后十万大军将开赴边城，拒海南于国门之外。不知有那一位将军愿担此重任？”
  “某愿往！”赤木大步出列，来至御阶前拜倒。
  “好！赤木元帅，湘北的生死存亡就全看你了。愿你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谢皇上！臣定不辱使命！”赤木站起身，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三井大人，请你辅佐赤木元帅，共守国门。”
  “臣遵旨。”
  交待完大军的事，樱木自龙座上站起，绕到御案前，望着流川。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犹豫，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情。
  “流川大人。”
  “微臣在。”
  “这十万大军所需粮草军备，就有累大人了。”
  “皇上请放心，流川枫和户部上下人等皆愿以人头担保，如有差错，愿依军法处置。”流川向上一躬身，声音清亮而坚定。
  突然注意到流川脸色苍白，樱木心中一凛，问：“你现在大病初愈，身体能撑得住吗？”
  流川静静跪下，道：“臣保证不负重托，即使是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流川……”樱木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唤着他的名字，其余的什么也说不出了。
  流川只是静静跪在那里，眼光直视樱木，当中包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使人对他无比的信任。一个眼神，便能交换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好吧，那么就交给你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他，报之以满腔的赤诚。他能做好这一切，为了湘北，也是为了自己。
  “臣遵旨。”流川再向上一拜，方才起身。
  早朝过后，流川并没有去户部衙门，而是往家的方向走。今天自作主张来上朝，回去以后大概又要听水户洋平的教训了。
  现在国库充盈，应付大军所需的粮饷军备还是足够的，难的是如何将全国上下关系处理好，不能只顾了军队却忘掉了百姓。仗要打，百姓也要过日子，不能因为这一仗把刚刚整顿起来的国力打垮下去，中间一些具体操作的事情还是需要户部操心。
  流川回到家中，在案头翻找了一阵，最后从一堆公文之中抽出了一本折子。那本折子是他早以前就写好的辞表。本来准备过一阵选出合适的继任人选之后就把它递上去的，现在看来短时间内是用不上它了。或许，以后也不会用到它了。
  点起蜡烛，把折子引燃了，然后掷在地上，看着它缓缓化作一缕轻烟，最后地面上只剩下几丝灰烬。
  最终还是对彩公主食言了，因为他已经许下了另一个承诺，而且将会用自己的全部精力来遵守那个承诺。
  三日后，湘北大军集结完毕，在大元帅赤木和兵部尚书三井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往湘海边界进发。
  之六十一
  自湘北发兵边陲已有数月。湘北海南两国大军就在边界对峙着，大大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