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
九米 更新:2021-02-24 23:39 字数:4966
“我在海南之时,神大人便待我极厚,我自不会令大人为难。”
“如此为臣便谢过公主了。为臣告退。”
送走了神宗一郎,彩子心中又翻腾起来。搞不好,不用等很长的时间,又将有狼烟四起,血肉横飞,生灵涂炭,而得意的只有权势之家。
酒罢筵散,便应是洞房花烛之夜。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洞房花烛夜,在常人便是喜事一件,更何况是帝王之家。
可这时的洞房并不像常人所想的那样风流旖旎,连一丝暖都找不到,有的只是沉闷、窒息,压得人透不过气。
凤冠摘下,珠帘也已揭去。晴子静静坐在婚床之上,等待着,等待着君王能转过头来,哪怕是看她一眼。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能听到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还有红烛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暖融融的烛光,现在却为何如此凄清?
只看着樱木就坐在窗前,愣愣望着窗外朗朗明月,脸上忽惊忽忧,忽喜忽愁,自顾自的想着心事。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坐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间就在这不动声色之中缓缓流逝,渐渐的,红烛已经烧去了一半。夜已三更。
终于,晴子站起身,莲步轻移,走到樱木面前,深施一礼,道:“皇上,三更天了。请皇上安歇了吧。”再这样僵持着总不是办法啊。身为皇后,她有义务提醒皇帝,为国保重身体,也就顾不上新娘子的腼腆。
樱木并没有动,只是收回眼光,直直看着立在面前的晴子,好像要把她看穿,看透,深深看到心里。
突然,樱木站起来了。他真的很高大,站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座铁塔,一尊威武的战神。他的手缓缓抬起,拂上她的脸庞,动作却和他的形象极不相符,是那么轻柔。他的手很温暖,能够一直暖到人的心里去。
那只手就在她的面颊上停留了好久,弄得晴子俏生生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可那温暖却在一瞬间消失了,冷飕飕的夜风吹进窗中,拂在脸上显得更冷,就像是当中夹着几粒冰凌打在脸上,打得生疼。
“皇后先睡了吧。朕……还不困。”
晴子站着没动,泪水却已涌了上来:“不知臣妾有何过错,致使皇上对臣妾如此冷淡,连话都不愿对臣妾讲。如果是臣妾的不是,那臣妾就在此向皇上请罪,还请皇上饶恕。可是,总不能……”
樱木顿时慌了手脚,却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在那里急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晴子小姐……我……我只是……”
“皇上,是皇后,不再是晴子小姐了。”晴子低声更正道,声音里却有着无限的悲哀。
樱木此时更加语无伦次了:“晴子小姐……不,皇后……你听我说,我……我不是不想……我只是……只是……不敢……”
“臣妾嫁进皇家,从此便是皇上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晴子泪流不止,哽咽着道。
“晴子小姐,你听我说。”樱木好不容易稍微理清些思路,镇定心神,道:“我……我并不想冷落你,我真的不想。可是我现在只要稍一想到你,我就能看见另外一个人……”
“是流川尚书?”晴子也不是笨人,一听之下便猜到了樱木的意思。
“是啊,你怎知道?”樱木愕然。
“我知道,因为……我看到过皇上……跟流川尚书……单独在一起的样子。”晴子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细微得连她自己都很难听清楚。
樱木无言,只好举起衣袖,替晴子擦去满面的泪水。
过了许久,晴子止住了哭泣,抬起脸来,看到樱木眼里充满着怜惜。她知足了,她要的不多,只这一点怜惜便已足够。
红颜自古皆薄命,她现在也只有这样来安慰自己了。
“皇上,我想问您件事。”晴子突然问道。
“尽管问吧。”樱木回答。
晴子想了一阵,这才问道:“皇上是不是在做每一件事情时,心里最先想到的就是流川尚书?我是说如果抛开责任不谈,只凭自己性情,是不是每次都会想起流川尚书来?”
樱木答道:“是。”他不想再伤眼前这个温婉可人的女子的心了,却又不能不据实回答。
晴子又问道:“你是不是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神,就能大概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是不是他只要有事瞒着你,你就会大为恼火,而你遇到事情不想让他知道时,却又捂着死活不告诉他,为的是不想让他担心?”
“是。”樱木回答,每一句都是他的真心话。
“皇上啊,您其实是在爱着流川尚书啊。”晴子听完樱木的回答,沉默良久,好半天之后才说出这么一句。
“不,没有。这些只是那些无聊家伙的风言风语而已,怎么你也会信?”樱木大声道。他绝不能承认这样的事情。他和流川之间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背人。
“皇上,不是臣妾多嘴,京城之中确有不少风言风语,但却不尽属实。可臣妾是亲眼见过的,皇上和流川尚书一起议政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人一样,真的……真的好让人羡慕……”说着说着,一个控制不住,又落下泪来。
又过了许久,樱木低声说道:“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皇上请说,只要臣妾知道。”
“你是不是喜欢那只狐狸……我是说流川枫。”
“臣妾确实喜欢他。试问全京城的王公小姐们,又有哪一个不对他倾心?”
“那你会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去想着他吗?”
“我想……不会,也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们并不了解他。他大概就是还在闺阁的少女的一个梦幻吧。如果没有梦,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可是梦毕竟是梦,终究是要醒的。至少……我的梦已经醒了。”
“晴子小姐……”
“现在是皇后。”
“皇后……其实,你在我的心目中,大概就和流川枫在你的心目中的道理是一样的吧。现在,我们的梦,都醒了。”
“梦醒了,就来面对现实的一切吧。”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的心从未像今天这样贴近过。
如果不能做为爱人相处,那么就做为朋友吧。至少多一个朋友要比多一个敌人的好。友情也是可以珍藏一辈子的东西。
有些话因为太过在乎对方而不能对爱人讲,对于朋友便没有这种顾虑,可以敞开心扉,将一切心事告诉他。
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在人生中也是相当重要的。
两个人就这样深谈了一夜。红烛尽了,天也亮了。
一大早,樱木必须赶着上早朝。
趁着这个时间,彩子来到樱木的寝宫。她来看看晴子的情况怎么样。
寝宫门口,一个太监拦住了她的去路:“公主,皇上有旨,现在任何人都不准打搅皇后娘娘睡觉。”
彩子一笑:“放心,我不会打搅皇后娘娘的。我只是进去看看而已。”
“公主请。”那名太监退到了一边。
走进房门,只见晴子正和衣睡在床上,被褥也甚是整齐,几乎没有动过。
彩子皱了皱眉头。不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竟会变成这一种情况。她从旁边取了一条锦被,轻轻盖在晴子身上,准备离开。
可能是因为动作过大,也许是晴子睡得本来就不深,总之晴子被惊醒了。看到彩子要走,她赶忙喊住:“彩姐姐,先别走,陪我坐会儿吧。”
彩子回头,看到晴子已经坐起,便又折返回来。
握着晴子的手,彩子随意地问道:“晴妹妹,怎么样,皇上昨天晚上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没有。皇上昨天几乎就没有碰我,哪里谈得上什么欺负?”晴子回答。
“那你们昨夜里干什么了?”彩子奇道。
“我们……聊了一夜。”晴子揉了揉困得发酸的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
“聊了整整一夜?”彩子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确切地说,是坐了半夜,聊了半夜。”
“到底怎么回事?”彩子正色问道。
晴子便将昨夜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对彩子讲了一遍,没有一丝隐瞒。
彩子沉默半晌。晚了,全晚了。依照樱木的性子,如果认准了一件事情的话就不会放手了。现在他既然已经明白过来,那再要动流川枫就更为不易,除非流川枫自己离开。晴子为了皇家的和睦可以接纳流川,而她为了整个国家的利益就必须让流川离开,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对了,让他自己离开。这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只有这样才不会使湘北背上迫害贤臣的罪名,也不会遭到别国和天下人的耻笑,皇室的清誉也能得到维护。
如今这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出了寝宫,彩子依旧去到太后宫中,去陪太后聊天,听着老太太无休止的抱怨,口中不住相劝,心里却在转着如何才能将流川枫激得离开的方法。
到了晚间,算得户部的差事差不多已结束,流川枫也已回府。彩子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叫下人备了便装,自己换上,偷偷溜出宫门,直往流川尚书府而去,身边只带一名侍卫,一名宫女,皆是心腹。
“嗒嗒嗒——嗒嗒嗒——”尚书府的门环被轻轻叩响,声音清脆而洪亮。
“谁呀?来了来了!”里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只听几下脚步声,然后门闩轻轻滑动,“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守门的老人探出头来,细细打量着深夜前来的不速之客。平时这尚书府除了水户洋平之外便鲜有人上门,他倒要看看,这敢于深夜造访尚书府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外边站着三个人,为首一人是位翩翩佳公子,身后两人似是家仆,却也别有一番气度。那位公子上前一步,抱拳施礼:“烦请老人家进去通禀一声,便说有故人拜会尚书大人,望请赐见。”
守门老人看着三人并无歹意,便笑道:“好,三位请随我到门房等候,我这就叫人去禀报大人。这更深露重的,小心着了凉。”
“既如此就多谢老人家了。”来人朝老人一揖,便跨过门槛,进了尚书府大门。门在背后“咣当”一响,便又紧紧闭上了。
之五十六
尚书府并不算大,前去通禀的下人很快就回来了。
“这位公子,尚书大人已经睡下了,如果有事的话明天再来吧。”
“他睡下了?没关系,将他叫起来就是。”来人打袖中取出一柄折扇,手腕微抖,“啪”的一声甩开,轻摇两下,站起身来就往里走。
那下人一听便面无人色,连连朝来人求饶:“我说这位公子爷,您老就高抬贵手饶小人这一回吧。您让小的干什么都行,就是别让小的去叫流川大人起床。否则流川大人睡梦里打起人来,吃亏的可是小人我啊。”
来人笑道:“怕什么,又不是让你去叫。你只要在前边带路便可。”
“那……好吧。公子请随我来。”那下人真的怀疑这位客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去犯流川大人最大的忌。不过他既然有这个胆量,他就应该有点本事才对,至少也要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穿过一条不长的回廊,进到一处小小院落。
几根翠竹,数丛蕙兰层层掩映,衬得小院清淡雅致。正堂还可见灯光昏黄,一个人影正打在窗户纸上,看姿势,已经伏案而眠。
来人皱皱眉头,问道:“流川尚书每天就是这样休息的吗?”
“回公子爷,流川大人每天都要批阅公文到深夜,实在支持不住了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我们作下人的又不敢去叫……”
来人挥挥手中折扇,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和流川大人有要事商讨。”
那下人一愣,随即说:“请公子小心。”然后就走了。
待得那下人走远,这位不速之客突然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道:“你二人把住门口,不论是谁都不准进这院子。”
“是,公子请放心。”两个随从便装作等候自家主人的样子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实则是在监视院内外的动静,同时与正堂保持的距离使他们完全听不到屋里人的谈话内容。
见一切布置停当,来人向四周看看,确认一切正常,才放心的轻轻推开房门,身形已然悄悄隐进了正堂。
看着伏在桌上睡得正香的流川枫,来人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总理湘北一国财政大权的流川枫睡相竟然如此差劲。不说别的,只看红木桌面上出现一滩小小水洼,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而这水洼的源头便是流川大人正一开一合的嘴。
正想大笑出声,突然心中一懔。自己这次来是有目的的,不是到这里来拉家常闲聊的。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便会坏了大事。
做了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