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水王      更新:2021-02-24 23:05      字数:4790
  他的手臂紧抱他,他的大头在他怀里,他是——他的儿子。
  在那一刻,他想到,韦帅望的承受能力,在那之前,他从没想过一个孩子的承受能力有多大,有多大?据他所知,无限大。可是在那一刻,他觉得韦帅望承受不住,也许,他的直觉告诉他,即使韦帅望有足够的承受能力,他与韦帅望之间的少许的,战斗中产生的友谊——算是友谊吧,他实在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也经受不住这样剧烈的冲突。
  如果他杀掉陈紫华的所有伙伴,会失去韦帅望。他同韦帅望将永远不会接近到现在这样的距离。
  韦行轻轻转动自己手里的笔,嗯,那几个微不足道的东西,不值得我——当然了,韦帅望当然重要得多,以后有的是时间与机会慢慢修理他们。
  韦行觉得自己的决定很英明,把笔放下,让康慨去决定这些个事吧,反正他擅长这些,如果解决不好,我再解决这几个人好了。
  好,问题解决了,奇怪的是,该死的康慨今天怎么没来罗嗦韦帅望的伤势?他的每日一报呢?不想听时就象苍蝇挥之不去,真想知道情况时他又不来了。
  康慨不来了,是因为韦帅望好多了,所以,他就不来烦韦大人了,按说他理所应该把韦帅望已经好转的好消息告诉韦行,可是每次他一张嘴说韦帅望,韦行就象挥苍蝇一样挥挥手,那么既然韦帅望没什么事了,他就没有必要再报告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康慨对韦行看都不要看帅望一眼非常生气。
  韦行轻轻敲桌子,会不会是烧得厉害了?怎么会三天还不退热呢?韦帅望被温剑砍个半死,不也第二天就爬起来淘气了吗?
  或者,帅望对陈紫华的死内疚,所以根本不想好起来吧?
  那个蠢孩子一定以为陈紫华是因他而死。
  即使是韦行,在十岁时目睹同伴惨死在眼前,也是恶梦连连,韦行有一刹那的迟疑,是不是有必要,让韦帅望经历他曾经历的一切?苦难在生命中刻下伤痕,有些让你强壮,有些,变成永恒的伤口,可不论怎样,都是疼痛的一段,而生命,那么短。
  韦行在这一刻有点犹豫,童年的十年噩梦,换今日的江湖地位,是不是值得?韦帅望能不能不经历噩梦的那一段,直接获得江湖地位?
  能吗?有那么美满的人生吗?
  你可以选择做一只食草动物,你可以选择逃跑,那也就同时选择了抛弃伙伴,只有牙齿与爪子能保护幼崽与弱小的伙伴,跑,只能独善自身。
  韦行轻声:“你必须强大。”
  不过,在强大之前,你首先得活下去,好吧,韦行决定去看看韦帅望,说不定一记耳光对韦帅望回复理智,是有好处的。
  外面月光如洗,风清云淡。
  蟋蟀声声。
  韦行走到帅望小院里,眼角觉得有什么影子一闪,细看时,树影轻摇,实在分不出是真的有什么掠过,还只是树影。
  韦行放轻了脚步,无声地快速地靠近韦帅望卧室窗前,窗子半开,月光下,看到韦帅望躺在床上,月光映出他熟睡的半个面孔,那恬静安宁的神态,象个天使。床头坐着的康慨,不知何时累极趴在床头睡着了。
  韦行微微放下心来,再看看韦帅望,觉得韦帅望如果不睁开眼睛,还是挺可爱的。同时觉得小康还不错,看起来这几天照顾韦帅望是累着了,难为他提也没提过。
  韦行轻轻推开门,走到床前,看韦帅望的脸色,就知道帅望已经不热了,他摸摸帅望的额头,不热,微微有点潮,呼吸深沉,心跳平稳。
  可是韦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是什么呢?
  是什么不对?
  韦行忽然明白,是味道不对!
  清新的味道,房间里有一股新鲜空气的味道,当然那有一部份是韦行带进来,可是,还不够,韦行自房间外进来,必定会嗅到室里有人沉睡所呼出的二氧化碳的味道。小孩子熟睡有小孩子的味道,大人熟睡有大人的味道,绝不对不应该是清新空气的味道。
  还有,刚刚他进来时,没有听到蟋蟀的叫声。只有被人惊动过,蟋蟀才会停止鸣叫。
  韦行的嘴角缓缓拉下来,他伸手,轻轻掀起被子一角,果然,韦帅望穿着外套,外套的温度清凉,整个被子里冰凉,没有人的温度,出了汗的韦帅望,还没来得及把被子捂热。那么,刚刚的那个人影,就是韦帅望。
  韦行松手,被子落回去,他站在床头,面色阴沉,瞳孔渐渐缩成一个小点。
  帅望深呼吸,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跳,甚至运起龟息大法,让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听起来象在熟睡。
  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他一直知道我要逃走,一直在监视我?
  他没听到声音,却感觉到韦行进来了,一只手轻轻地在他额上印了一下,帅望的心猛地缩成一团,他只是来看他的病吗?康慨说他气得不想看他,韦帅望才不在乎他来不来看他,可是,他竟在这个时候来了。
  韦帅望内心尖叫,不,不要让他发现!不要让他来探病时发现我要逃走!
  过了一会儿,韦行掀起被子一角,然后被子重重落下来,然后空气中充满一股狂怒与凶险的味道。
  帅望闭着的眼睛,缓缓流出两行眼泪。
  不!
  他觉得伤心,不知为什么,不知什么原因,他觉得伤心。
  不!
  14,逃离
  韦行退后一步,低喝:“康慨!”
  康慨没有动静,床角的被子里鼓着一个小包,露出的一角显示那是个包裹。
  韦行明白了。
  床上的韦帅望静静地,一动不动,只有眼角挂着的大大泪滴证明他醒着。
  韦行冷冷地问:“你想去哪儿?”
  帅望沉默无声。
  韦行道:“不用半夜逃跑,明天让康慨送你走。”冷冷的。
  韦行轻声:“你不姓韦,姓冷,如果你喜欢,姓韩也行,随你的便!”
  韦行转身走,脑后传来风声,韦行哀怨地,我没打他,他竟打我,韦行伸手接过一只枕头,叹息着转过身,小子,你非要挨揍,我就成全你。
  然后听到韦帅望哭叫:“我妈妈说我姓韦!”
  满面泪痕的韦帅望,怒吼,喘息,大哭。
  韦行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施施说韦帅望姓韦,施施不象纳兰,纳兰直接坦白,她的儿子冷冬晨,韩孝,怎么样?韩青一样得罩着。
  韦行几次张嘴,却说不出更绝情的话。
  这有什么好哭的?
  韦行想,这有什么好哭的?你本来就不姓韦,你也不想做我儿子,你简直是冒着生命危险要逃跑呢,现在我放过你,你哭什么?
  你拜师时不是高兴得象一块大馅饼砸到你头上吗?现在我说你高兴的话可以去姓韩,你怎么不跳起来欢呼?
  韦行站在那困惑地迷茫地没有表情地微微有点悲哀地看着韦帅望大哭,韦帅望大哭,然后一只茶壶又飞到韦行头顶,韦行接住,不知所措地想,我就站在这里同他表演杂耍吗?我该怎么做?说什么?
  韦行确定如果他过去给韦帅望一记耳光,肯定可以止住这种刺耳的哭声,也可制止韦帅望的胡闹,可是,此时此刻,他觉得韦帅望的沉默比哭闹更难当。韦行站在那儿,除了揍他,还有什么办法让他闭嘴?大喝一声闭嘴?看现在这情形,不象是能好使的样子。我总不能抱住他哄他吧?呕!这念头就让人恶心。
  康慨在这样惊天动地的响声中,终于忍受不住,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他同样困惑地迷茫地听着韦帅望的哭声,心想,还是做梦吗?噩梦?是梦到韦帅望在大哭吧?
  然后他听到韦行艰难的,几乎是平和的声音:“你,你倒底想怎么样?”
  康慨猛地坐起来,眼前天花乱坠,他还是看到了大哭的韦帅望与冷冷站着着拎着枕头与茶壶的韦行。
  康慨惊慌:“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哎哟,我怎么——帅望!大人!”
  韦行挥手,茶壶与枕头轻松地归回原位,然后他转身离去。韦帅望以更大的声音嚎哭,门关上的那一瞬又听到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与康慨的怒吼:“韦帅望,这是怎么回事?”。韦行困惑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关上的门,对啊,韦帅望这是怎么回事?我送你走,一切随你的意,你倒大哭倒闹起来,你什么意思?是表示你愿意姓韦,还是对我没揍你感到不习惯?
  小孩子就是一种你永远都无法了解的奇怪动物!
  尽管如此,韦帅望是有感染力的,他的善良他的愚蠢都能传染,现在,他的悲哀把韦行淹没。
  韦行想,那孩子竟不是恐惧,而是伤心,他哭了。
  韦行黯然,月光依旧如银,照在地面上,却格外地清冷了。
  康慨支着自己的头,怒吼:“韦帅望!你,你在哪儿给我下的药?”
  韦帅望忍不住破啼为笑:“嗯,你没觉得椅子有点扎屁股吗?”
  康慨气到手抖:“好啊,好啊——”倒底是什么东西好呢?半晌康慨才怒道:“你想干什么?韦帅望?你是不是要——原来,你白天说那些都是唬我的!你,你真是——”
  帅望那张带着泪的笑脸上,正好有一对泪珠子盈盈欲滴,康慨话音刚落,就滚了下来。
  康慨看着韦帅望的笑脸,忽然感觉到更大的悲哀:“帅望!”
  帅望笑笑,擦泪:“这回,我真的要睡了,你们韦大人说了,明儿让你送我走。”
  康慨愣住:“什么?”
  帅望微笑:“他说我姓冷,或者爱姓什么姓什么。”
  帅望躺上,嘴角还挂着那个微笑,慢慢用被子盖住头。
  康慨呆呆地,我睡着了,错过了什么?韦帅望真是个固执的孩子,他爱一个人或恨一个人真的很难改变。韦大人更有水准了,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这父子俩,一定是前世同我有仇,不然,我凭什么受这种折磨啊?
  被子微微颤抖,康慨呆呆想坐下,猛又跳起来,仔细检查,很快从椅子缝里拎出根银针来,康慨气得哭笑不得:“韦帅望,你——”
  被子底下的韦帅望慢慢缩成一团,抽噎颤抖。
  康慨坐在那儿,沉默,等待。
  直到韦帅望哭够。
  康慨说:“帅望,既然这么伤心,去对你父亲说,好吗?”
  眼睛红肿的韦帅望从被子里探出头:“不,我要走。”
  康慨问:“为什么?帅望,我以为你说你原谅你父亲了。”
  帅望静静地:“当然,不就是痛了一会儿嘛,有什么值得记恨的。虽然我觉得他侮辱了我,不过,反正我也习惯了,脸皮越来越厚了。”
  康慨怒吼:“那你为什么要走?”
  帅望依旧平静:“冷家的比武大会不知让他联想到什么,他大约是要给我个实战演习吧。你也说过,没人能改变他,他有了一个见鬼的念头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还会找人来给我练习真实的,真实的——厮杀!不是比武,他会要求我杀掉对手。我不管对手是该死还是该切成碎片,我不要用别人的命来做这种训练。我会觉得自己双手肮脏。”
  康慨呆住。
  帅望说:“我不能改变他,他也不能改变我。我不会为任何人做这种改变。”
  康慨呆呆地,是的,没错,韦帅望说得对,他怎么没想到,整件事并不是给陈紫华一个机会,而是韦行要给韦帅望一个考验,这种考验!然后,韦行或者还会带帅望去参加实战吧?
  战争是丑恶的,真打起来,你不会分辨出谁是正义的谁是邪恶的,争战双方都会尽力把对方消灭。什么是战场?到处是尸体,断肢,血,人头,放弃抵抗的,受伤的,未成年的,在一场战争中都不能幸免,你不能想对方是同你一样的人,你不能想象一个十几岁孩子,被你杀死时的悲哀,你也不能去想象被你砍下肢体的人,等待血尽死亡时的悲哀,你会被你的想象杀死。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诗句多么豪迈,可真要十岁的韦小朋友把个外国人宰掉放血,切下肉来放到锅里煮熟吃掉,(恶,我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是你要明白,战争就是这样残酷,而非正规军的战争,比如武林争斗,比如啥啥暴乱啥啥起义,则更为惨烈,至于,是否应该让孩子直面这样的现实,恶,我不知道。
  康慨愣愣地,不能让韦行这么做,我要保护韦帅望,可是,我能怎么做?
  15,新的分工
  那一夜,清风明月渐渐有一种呜咽的声音与冷冷的光。
  第二天一早,韦大人起来办公,康慨过去伺候,韦行把张名单扔到康慨面前:“把这些人安排一下。”
  康慨看看那张纸,微微不安:“大人的意思是——”
  韦行道:“你希望我是什么意思?”
  康慨微微出冷汗:“我一定会安置好他们,大人放心。”
  韦行沉默一会儿:“你,把那小子送回冷家。”
  康慨愣着:“哪个小子?”
  韦行厌恶地:“韦帅望!”
  康慨道:“唔,他啊,我安排人送他走。”
  韦行这回倒愣住了:“嗯?”
  康慨惊讶地:“大人是让我亲自去送吗?”
  韦行目瞪口呆地看着康慨,啊?你什么意思?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壳坏掉?
  康慨讶异地:“大人不是说他不姓韦,随便他姓什么吗?大人要韦府的总管亲自护送一个,与大人无关的孩子?”
  韦行大怒,气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