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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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裁判 更新:2021-02-24 22:59 字数:4722
你是想从我身上找素材呀,不是因为喜欢我而写呀?
不,我是用心在写。
好吧,你就榨取我吧。直至无所榨而止。或许为你所榨是一种幸福。
想你……
唉……你疯了?
我天天在网上还不是为了等你么?
等我?我不在,你等谁?
不信就算了。等你出现。
傻呀!你!居然有你这么傻的女人!
……
章斯雨就这样整天与林一尘说着这些疯话傻话胡话。她想和他说。林一尘不止一次地问章斯雨到底喜欢他什么,章斯雨说不知道。她说林一尘是一个坏坏的好男人;一个聪明的傻男人;一个调皮的忠厚男人……章斯雨还可以用许多类似的句子形容他,用这种相反的有强烈反差的相互矛盾的词来形容他,因为她自己的内心本身就是矛盾的。
第四章那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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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尘只要在网上看完章斯雨的小说《林家的事儿》,都要在BBS上给她留言,这次的留言是:林怡然的童年生活使我觉得亲切,我希望她能幸福,成为一个幸福的女孩。凌波,林家真的要散了么?章斯雨在后面回了一贴,说:是啊,为什么?林家为什么就这样作鸟兽散呢?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
林家终于拆散了。林怡然的父母离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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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怡然最怕上数学课。在数学上到第18页的时候,林怡然翻数学课本,在第59页上看到一个数学题。林怡然一看到这个题当时头就大了。因为这道题上面有脱粒机三个字。林怡然非常恨编这道题的人。他为什么一定要编一个脱粒机呢?说抽水机难道就不行么?林怡然恨的原因是因为脱粒二字使人想到脱离。脱离就是离婚。而自己的父母离婚了。所以,她怕同学们异样的眼光。数学书终于翻到了第59页,那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数学例题。老师不能不讲。这节数学课在林怡然看来,简直就是在地狱里上的。她至少从老师口里听到了一百次“脱离”。最要命的是,老师讲完后还要全班同学把这道题齐读了一遍。林怡然低着头,脸像一块红布。她感觉周围的眼睛像麦芒像尖刺扎向自己。恍惚间,她又感觉自己所坐的板凳像一块漂浮的陆地,而周围是无边的水域,她离同学和老师越来越远。这节数学课后,林怡然再也不到马路中间走路了,也不再抬头走路了。她总是贴着墙壁,低着头,匆匆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在学校里很少与人讲话。
林怡然最盼望的还是放学。
一个星期风平浪静。
然然,快点吃!今天晚上可以看电影!李英芝说。
放晚学后,林怡然正坐在广播室房间的一角摆弄她的宝贝——小人书。书快攒了一大箱了。林怡然能够说出每本小人书的来历。那个时候,每本小人书一毛钱左右。林怡然积攒下一毛钱好像不是太困难的事儿。放学后,她就拿着火钳和玻璃瓶到山上捉蜈蚣。蜈蚣一般藏到石头多的地方,林怡然为了找到大蜈蚣,总是要吃力地搬动一块块大石头。果然大石头下总是能给林怡然惊喜。黑中带点腥红,泛出油亮的光。林怡然连忙拿过火钳夹起来(有时也用长木筷),小心地放进玻璃瓶中。蜈蚣在瓶口蜷曲着身子,不听话,老不进去。这个时候是林怡然最快乐的时候,她就缓缓蹲下身来,一次次把它往瓶口送,她很乐意做这个游戏。能抓到一条大蜈蚣,林怡然开心得不得了,她手里拿着玻璃瓶飞快地奔下山,径直朝供销社奔去。
那里有个回收点,这条蜈蚣至少可以卖一毛钱。手里拿着钱的林怡然又很快来到回收点隔壁的柜台,她用贪婪的眼神盯着那一本本散发诱人清香的小人书。柜台里站着一位叫小刘的长辫子姑娘,每次林怡然来时,她都要把林怡然拉到柜台里面去,她很喜欢林怡然。柜台里面在林怡然看来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小刘让她进去,无疑是对她的极大信任。这意味着那些崭新的小人书脱掉了玻璃那层虚伪的面纱,真实地坦露在她面前。小刘拉过林怡然的手看看,说:嗯,还算干净!看吧,丫头!蹲在小刘旁边的林怡然能隐隐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阵阵香味,好像是雪花膏的香味,很好闻。小刘的长辫松软顺滑,辫梢扎得很长。在林怡然眼里,小刘真的美。看完后,林怡然会挑上一本自己最喜欢的。
林怡然已清理好小人书,吃过晚饭,早早来到山上准备看露天电影。山上人山人海。每次放露天电影就是山村的节日。电影放映队是李英芝联系来的,在林怡然眼里,母亲无所不能。所以,林怡然坐在大狗膝盖上看电影的时候,看到母亲在前面忙忙碌碌的,很骄傲。放的是一部战争片。每当枪响的时候,林怡然就用小手把眼睛蒙着。然而,中指与无名指中间又露出一条小缝来,她就透过那条缝看电影。大狗很瘦,林怡然坐在他的腿上靠膝盖的地方很不舒服,但她又不敢像大狗那样坐在坟堆上。
林怡然记忆中的那个黄昏,残阳似血。在幽暗的山林中,她的背后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林怡然唯一记得的是他满口的黄板牙。他一手牢牢盖住了林怡然的嘴,另一只手提起了林怡然,向密林深处走去。硬硬的枯草直扎林怡然的后脑勺,林怡然一双惊恐的眼睛露在外面。她稚嫩的童音全被那个男人厚厚的肉掌吞掉了。在此之前,她从来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比大灰狼更可怕的动物,他们也穿着人的衣服,也用两条腿走路,根本就看不到尾巴。他玷污了林怡然。林怡然在跨进家门前擦开了眼泪,她要把这个秘密烂在心里,因为,她不想让妈妈伤心。
离婚后的李英芝戏演得少了。大李的老婆死了之后,人们也没怎么见着大李。按照世人的猜测,单身的李英芝与单身的大李结合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林怡然喜欢大李。大李穿着戏服像古代的秀才,像画中的人。
第四章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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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勤离婚几年后的一天,来到了城里。因为村里办了一个皮鞋厂,驻汉办事处差一个会计兼仓库管理员。村子里再也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人了。林斯雪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读下去。她也到了武汉,在一商场当营业员。林斯雪变得很妖艳。她的耳朵上、手指上戴满了亮晶晶的假手饰;本来浓浓的眉毛,又用眉笔加粗加长了许多;脸上脂粉也擦得很厚。她极力想尽快融化在这座城市里。她的眼神缺少女性的柔和,只有那种强硬的挑逗。林斯雪缺乏母爱、缺乏教养。她过早地被抛向社会,社会成了她的母亲。林斯雪也缺乏知识、缺乏内涵。她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从十几岁就开始浸泡了。她的衣服开胸很低,胸部的发达与她的年龄相比,有些不相称的夸张。
林先勤住在六角亭附近一栋租来的私房里。房里很挤,因为这本来就是用来堆放村办皮鞋厂运来的皮鞋的。人之所以有资格在里面,是因为这些皮鞋要有人照看,也需要把它们挑到设在工艺大楼、体育馆的皮鞋柜台上去。林先勤有的是力气。每次他挑的皮鞋有近200斤。装在鞋盒里的皮鞋被林先勤擦得白亮。每天早上七点钟,他就挑着这一大担皮鞋淹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出门前,林先勤一定要在门扣上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工艺大楼、体育馆去了,10点回,等。
林斯雪并没有住在这里。她在城市的边缘火车站附近一个商店里站柜台,也住在那里。她根本不来林先勤这儿。林先勤怕谁来呢?是怕林怡然来了遇不上他。林怡然在读高中,有时周末她会到这儿来。十六岁的林怡然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她穿着红格子春装,短短的娃娃头,一对大眼睛又黑又亮。她在县城里的一所重点高中住读。每逢周末,林怡然回家时,就会用自己节省下来的生活费给李英芝带点好吃的。县城一条老街的拐角处,有一家卖饼子的。饼子里包满了白砂糖,饼子外的两边洒满了芝麻,又甜又香。李英芝最爱吃这个。林怡然走出校门后,绕了很远才走到那儿,买上几个,用塑料袋包好。然后,坐车回家。到了家,林怡然看母亲笑眯眯地吃饼子,自己就捋起衣袖,拆了床上的被子,换了床单,拎起木脚盆,到水笼头边去洗,很麻利的样子。村里的人一看见,就喊:真有福气!有了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姑娘!
然然,洗完了唱歌我们听啊!
那时有两首歌很流行:一首是程琳的《酒干倘卖无》,一首是朱晓琳的《妈妈的吻》。林怡然唱《妈妈的吻》唱得特别好。音调把握得很准,音色纯而甜。村里的人就爱听林怡然唱这首歌。让她唱,她就唱。林怡然从不扭捏。刚晒完被单,林怡然的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手指红红的。她穿了一件李英芝用旧毛线打的黑绿相间的毛衣,唱开了——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过去的时光难忘怀……
李英芝也在旁边听,她陶醉在女儿的歌声里。林怡然每当唱起这首歌时,就会想到父亲林先勤,还有姐姐林斯雪,还有那一直杳无音信的林婵娟和林婵玲。在那遥远的小山村,曾经有她的亲人。林怡然也好像隐隐明白了林先勤为何要离开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山村,去大城市武汉。那个小山村是他的伤心之地,他失去了曾经心爱的爱人,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两个,不,是三个女儿。也许,喧嚣的都市生活能给他孤寂的心灵带去些许暖意。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时间或许会使他淡忘那苦涩的记忆。林先勤是善良的。林怡然至今还记得这样一个细节:家里有两个热水瓶,冬天时,一个用来装开水,一个用来装第二天用来洗脸的热水。热水瓶上挂了两个硬纸片,写着:开水、夹生水。这纸片就是林先勤做的,他是怕他的女儿喝了夹生水而肚痛。若干年后,林怡然的记忆里这一幅画面挥之不去:两个暗红的热水瓶,干干净净地立在柜子上。上面挂着纸片,飘逸的毛笔字给这朴素的发黄的小纸片点上了一缕神奇的色彩。此时,阳光从木窗里斜斜地射进来,几束灿烂的光柱中,跳跃舞蹈着快乐的精灵……
所以,林怡然每过一两个月就要在周末去看林先勤,她想念他。
这是一个距离大武汉车程仅四十分钟的小城。汉水柔柔的,像一条绸巾,飘逸着;又像是强健的手臂,呵护着。林怡然就生活学习在这个小城里。林怡然现在在车上。这几十分钟林怡然很遭罪,脚一跨进车,那股汽油味林怡然就晕。她在车窗边的位置上闭着眼,让外面的风吹在脸上,吹走萦绕在她身边的汽油味。一路吐了几次后,车终于在新华路站停了。林怡然随着人流穿过川流不息的马路,向林先勤所在的地方走去。林先勤的门上是一把锁。锁环里塞了一张纸条:工艺大楼送货,五点回。林怡然在隔壁小杂货店里一看挂钟:4:40,于是,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放下书包,拿出语文书看着。
然然——!
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耳膜,是林先勤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扁担,扁担上缠着一团麻绳。外衣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件已经很旧的毛衣,那袖口的毛线已经散了。脸上因为笑,那亮团一闪一闪的。油黑发亮的脸上写满健康和劳动后的愉悦畅快,还有那突见女儿后的惊喜。
爸爸,你回了!这一声“爸爸”林怡然竟是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做作。这个称谓对林怡然而言,是唯一的。一进屋,一股异味扑鼻而来。屋里唯一的窗紧闭着。
爸,你怎么把窗子关着呀?
哦,我怕下雨。厂里的皮鞋打湿了咋办?林先勤永远认真,认真得固执。林怡然曾听母亲说过他,有件事记忆特别深。那是他在大队当会计时,奶奶没钱轧米,就问他借一块钱。他说:去找队长签字,签了再借!奶奶就大骂:你这个结豌豆!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的儿子!所以方圆几十里,没有人不信任他的。
然然,坐!我做饭去!
林先勤拿来一摞报刊,报刊上全是鲜血淋淋的画面。要么是刀,要么是女人。林怡然把它们放在一边,拿起一张晚报,一看日期:竟是两个月以前的。
爸,我来帮你做饭吧!林怡然捋起袖子,蹲在地上择菜。一看油盐酱醋、瓶瓶罐罐都放在地上,还有一堆空酒瓶。林怡然的喉咙有些哽咽,鼻子酸酸的。她看到了父亲的生活。无须他人来描绘,她已清清楚楚。她自己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出父亲的这种生活,她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饭熟了,香喷喷的。林怡然这一餐吃得痛快淋漓:她想吃哪碗就吃哪碗,她想夹多少就夹多少,她想把嘴张多大就张多大。林先勤在慢慢地喝酒,一块肥肉被他咬成了一个字母C。偶尔抬头,林怡然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