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弃父亲而去？”
  “不是，我并不是弃他而去，我希望我的走能让他悔过，其实我一直没有出国，我等了半年却等不到他的回心转意…结果在我刚去美国的时候，就听到了你爸出事的消息…”
  “……”
  “我回来找你们，可是听邻居说老房被卖了，你们也都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没想到在有生之年我还能遇见你们…”
  “……”我沉默了好久，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我无力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浑身像虚脱了一般，“从那天晚上…你就知道了吗？”
  “嗯，可是我不敢确定，当你说你已经记不起你母亲的样貌时，我想…我是没有机会赎罪了…”
  说到这里，高芸伏在桌子上颤抖着肩膀，哥哥脸色冷漠，盯着地面狠狠地抽着烟。
  ☆、第四十一章：如梦之梦，逝水流年（4）
  “孩子，你们…能原谅妈妈吗？”
  听到这话，哥哥的嘴唇动了动，可是等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爱呀恨呀的已经不重要了…我恨你，因为你当初的绝情，散了我们的家；可我爱你，因为毕竟是你给了我生命…”
  “够了！”洛嘉臣忽然开口，“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两家所有的恩怨，就到这里为止。”
  “……”
  他继而将眼光瞟向我，说：“凌雪，游戏结束了，我们都失败了！”
  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游戏？我冷笑了一声，追了出去。
  “你等一下！”
  他听到我的喊声，身体怔住了，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继续朝前走去。我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语气激动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我…不是很懂…”
  “哼！”他甩开了我的手冷漠地说：“你真不懂么？”
  “你说游戏？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你的计划之中…这一年多来的所有事情，都是你的报复吗？”
  “对！”他答得异常干脆，“你真的想知道吗？我真不愿意告诉你，毕竟你也跟了我这么久，我不想做的太绝…”
  “……”
  “别用这么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
  “那时金哥查到了你的信息之后，我就认出你了，所以我就自动请缨去抓你，然后和金哥做交换…”
  “……”
  “那些势力圈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报仇才是最重要的！”
  “报仇？我父亲已经死了，还不够吗？”我冷笑道。
  “你父亲的死是老天爷的杰作，和我无关，而我要做的就是让父债女换…我要让你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狠狠地呲着牙，冷漠的像个魔鬼，眼睛里好像能喷出火来。
  “如果这个秘密我永远不知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他动了动喉结，没有说话。
  “你打算怎么办？要一直这么下去吗？”我紧追不舍，看到他的反应我忽然感觉到有一点希望。
  “我不知道，也许会一直这么下去…”他顿了顿，“但也可能会厌倦你…让你滚。”
  “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小心翼翼地问；心脏却仿佛被人抽走了一样。
  “从来没有！”他骄傲地抬了抬眉毛，目光凛冽，寒气逼人。
  他说的那么不留余地，就像他决绝而去的背影。我最后的一点自尊心彻底毁灭殆尽。
  我把自己隐藏起来，整天躲在房间不出门，一时间发生这么多事…不对！应该是一时间明白这么多事，我真得好好消化一下。
  哥哥瘦了很多，他说他现在已经释然了，十几年的光阴早已让他没有了当初的棱角，他说他不想再去恨妈妈，希望所有的往事能尘归尘，土归土，但希望我能回到妈妈那里。
  高芸来哥哥家那天，她对着那几盆吊兰流了很久的眼泪。那天在她家，她忘了告诉我自己以前最喜欢的就是金边吊兰，还有他们全家只有她的儿子和她志同道合。
  那天，我第一次饱含深情地叫了一声“妈妈”，我永远忘不了她当时的错愕与激动。
  希灿康复的很好，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差不多恢复了，最近也开始重返校园，这多亏了沈诺爱的力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过了这场劫难，沈诺和希灿最终走到了一块儿。
  一切都有了重新被原谅的理由。
  我决定回到妈妈那里。
  早上，金司机开车到哥哥家来接我，临走时我说想最后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希灿出事那时，我曾回来过一次，那天我站在楼下看着那个熟悉的阳台，我曾预感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从那次一别后我竟然真的没有回去过。
  ☆、第四十二章：初雪，苍白了谁的忧伤（1）
  今天特别冷。
  我去的时候刘管家就站在院子里，好像在等我。
  “好久不见了…”我笑着对她打了个招呼，准备进去。
  “等等…”刘管家伸出手拦住了我，犹豫地说：“您…不用进去了。”
  “为什么？”我错愕。
  “洛先生交代了…您的东西我已经帮您收拾好了…”
  我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二楼空落落的阳台，说：“他在吗？”
  “他…在…”她低下头，吞吞吐吐地回答。
  “就是不要我上去？”我音调不由得提高许多，“这么恨我吗？”
  “……”
  我心里一阵潮湿，抬起头仰望着天，拼命地让眼泪流回去。我极尽用平静的语气说：“好吧，东西给我吧。”
  金司机接过刘管家递来的行李，放在车后备箱，为我打开了车门。
  “等一会儿，我再看看…”我说。金司机很快会意，熄灭油门。
  天空终于飘下星星点点的雪花来，配合着灰蒙蒙的天空显得尤为寂寞。今年的雪很迟，可是却终于下了。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我趴在车窗外仰望着天空，雪花里夹杂着几丝雨水，滴在脸上凉嗖嗖的，混合着我的眼泪很快就不见。
  刘管家迟疑了一会也进去了，关上了厚厚的红色木门。好像关山阻隔，再也与我无关。二楼阳台还是空空的，玻璃开的大大的，窗帘也随着风乱舞。
  那里没有人。
  我想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闭上眼，往事一幕幕散去。我笑了，因为一切都要过去了。
  妈妈觉得对我亏欠的太多，我能看得出她在刻意地补偿，连同哥哥那一份，她都毫无保留的给了我。
  我的新房间很舒适，看得出是新设计的，墙壁连同家具都是我喜欢的淡紫色。房间里面配有卫生间、书房，露台。衣柜里面也是满满的衣服，一年四季应有尽有。还给了我一张银行卡，里面有永远都花不完的钱。
  仿佛走进了豪华宫殿，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这些东西我曾经都拥有过。
  我熟悉了一下环境，就去了希灿家。这么多天唯一能让我感到安慰的就是希灿的康复。
  “雪儿，听说你找到妈妈了，恭喜！”希灿笑盈盈地说。
  我却从这句话中听到了陌生，不久前的她一定会说“你丫上辈子烧了什么香了，摊上这么个好事！”
  时间没有变，变的是我们。
  我重新拿起课本，猛追丢下很久的学业。现在我的自由时间很多，我们几个也开始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没有时间聚在一起，偶尔有时候聚会，中间总有一阵可怕的沉默。
  我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一有时间就看书、上网、听音乐，我怕一闲下来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睡觉的时候，我也习惯插着耳机，因为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忽然感觉到一阵失落，可是如果耳边响着音乐，就不会了。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个月，我一直以为那个人会永远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第四十二章：初雪，苍白了谁的忧伤（2）
  腊月底的一个晚上，我和妈妈蜷缩在客厅里看电视。这时电话响了，我接过去一看，显示“徐姐”。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已经很陌生了，我犹豫了一下，直接挂断了。一旁的妈妈看到了，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她从来不曾主动在我面前提到洛嘉臣，我们彼此不言而喻。即使有时候我半夜做梦哭了，她也只是过来哄哄我，不曾问过什么原因。她永远都有公司的事情要忙，可是却在尽最大的努力去做一个好母亲。
  可是电话却一遍又一遍地响起，仿佛在倾诉那端那个人的焦急。
  我想了很久，走到窗边按下接听键。
  “喂，徐姐，好久不见…”我淡淡地说。
  “雪儿…”徐姐愣了愣。
  “有事吗？”我又笑了笑。
  “嘉臣他出事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电话，心跳也漏了半拍，可是我还是镇定了一下，平静地说：“哦？是吗？和我有关吗？”
  “雪儿…”我听见徐姐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这是令我颇感意外的。
  “那…你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忽然觉得不安起来，语气稍稍软了，但还是没有一丝温度。
  “你方便过来一下吗？”徐姐显然听出了我的不乐意，底气不足地问。
  ……
  这一个月以来，我极尽在逃避，可是还是避免不了有些事情的发生。
  我去了徐姐说的地方，那是一个小胡同，四周的雪地上有好几处血迹。
  而他也是满脸的伤，眼角被打青了，渗出血迹斑斑，嘴角边也是红红肿肿的，衣服上也是破破烂烂…他正靠路灯杆上，看到我过来，抬了抬眼皮。
  我紧握着的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好久不见，他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眼前。我轻轻走过去坐在他的一旁，没有说话，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几乎变形的脸。
  他也毫无表情地看着我，像是一个陌生人。
  我掏出包里的湿巾，轻轻帮他擦着伤口，一下一下地轻轻来回。这是第二次看到他这样，可是这一次我的心情好平静，没有恐惧，没有惊讶，没有疼。
  我的手忽然停了，因为他的眼角似乎滚下一滴泪，顺着他英俊的脸颊滑下…
  在昏黄的路灯下，我以为我看错了。
  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的我几乎听不见。
  “诗雅死了…”
  ……
  诗雅的死是一个星期前。
  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现在想起的她还是活泼可爱的样子。
  我是听妈妈说的，诗雅被人绑架。后来被警方救下的时候，她已经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她是自杀的，割腕。
  那天的雪下得特别大，血流了一地，像一朵妖艳的玫瑰…
  昊天为此专门从国外飞了回来，苏家上下陷入了一片白色压抑中。名震一时的苏氏集团也因此停滞不前。
  那天我参加诗雅葬礼时看到照片上她明媚的笑脸，眼泪啪啪地往下掉，她今年才18岁，曾无比亲热地叫我“雪姐姐”，曾义无反顾地喜欢过一个人…
  苏敬远因为女儿的死一下子苍老了10岁。昊天那天也是一脸惨白，双目无神地蹲在角落，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却没有见到他妹妹最后一面。
  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能让她选择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如花般的生命。
  一个警察说：“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死者被绑架而对方勒索的不是钱，好像说只是利用死者打个什么电话…说是约某个人去一个地方就好…啧啧，没想到那姑娘性子那么刚烈…”
  其中一个罪犯同伙也忿忿不平地抱怨道：“如果那女的能服软，我们就能如愿地收拾了那个人…她也不会损失一丝一毫，我们也能拿到好处费…”
  ……
  最后，我去监狱里见了那个绑架主犯，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呸！那臭婊子活该！他妈的至于那么大义凛然吗？”
  ……
  我终于知道诗雅当时为什么那么决绝，不是因为她任性，不珍爱生命，而是她珍爱的是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譬如说…爱情！
  那个主犯就是金甲龙！
  那天，当我知道诗雅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时，诗雅挣扎着用最后一口气在我耳边说：“如果有机会…告诉他…说‘曾经有一个女孩，不顾生命的爱过你…’一定要记得哦…”
  ……
  我看着他一脸悲伤，顿了顿说：“我知道…”
  “是我害了她…”他将头埋在膝盖间，声音呜咽，“可是…我竟然知道得这么晚…”
  “没关系…诗雅不会怪你…”我鼻子一酸，轻声安慰道。
  “她死前一定很恨我…很失望…”
  “不，她没有恨你…”我顿了顿，缓缓地说：“她说她不后悔，她说如果生命能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爱你。”
  “……”他听到这话，忽然停住了抖动的肩膀，几秒钟之后，抖得却更厉害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