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节
作者:别克陆上公务舱      更新:2021-02-17 06:20      字数:4814
  例如罗杞出生这事。
  罗杞是难产出生了,当天突如其来一场暴雨,从早下到晚,空中阴云黑压压的,直逼屋顶,不时滚动张牙舞爪,屋檐四周垂着水瀑,四面狂风呼啸,有如鬼哭狼嚎,好像无数阴邪似乎在阻止罗杞出生。
  当时稳婆手忙脚乱,把杨氏从早折腾下半夜三更,由尖锐的哭号到无力地呻吟,期间由生到死复而由死到生,或生不如死都一一尝遍,但为了孩子,她挺了过来。
  就在临近四更时,从雨巷深处走来一位少妇,穿着百越的彩衣银饰,撑着一把浅蓝色的油纸伞,敲响了罗家的大门,她自称是巫师。原本不信邪的罗江,已经被杨氏的惨叫声弄得六神无主,当下就权将晓巫师作为一根救命的稻草了。
  正是一位自称晓姓的土著女巫不请自来,说要为罗家解灾的,烧了几张符,念了几句经,一声“哇”的哭叫,婴儿居然顺产下来。
  在罗杞降生那一刻,雨突然停了,当空一轮明月破云而出,清晖散满大地。
  那女巫抱了抱罗杞,对啼哭不止的他笑了笑,说:“日落妖魔,天下归一,真是苦了你了。”罗杞瞪着她就不再哭了。随后,不待罗江一家恍过神来,那晓女巫师飘然而去,如一片彩虹般神秘而美丽。
  由土著巫术接生,这种奇异的方式出生,自然不能容于当时以儒教和佛教为主流的社会,更不能容忍当时的两个巫教,因为保赤助产是不入流的巫术,他们深以为耻。那几个的稳婆,无法理解也不能容忍,在她们看来,令可婴儿难产而死,也不愿自己的英名受这样的损害——天命罗杞该死,却因为借助了邪术而生。
  于是,另一种流言在天一城展开,说罗杞在冥界邪魔的护送下,在暴风雨中,由异教巫师接生出来的。
  罗杞是魔种。
  罗江作为士大夫,自己不信“邪魔鬼怪”这一套,而且身为圣人系统之人,深信自己清白正直,上空只会降福,而不会送祸,因此对社会流传的这一套,立即展开反攻。
  另一个流言传开:罗杞诞生时,风雨即止,一颗陨星自东方坠落,罗府祥云绕屋,紫气盈庭,异香满室;小罗杞一出生即聪明俊俏,年幼时就不仅饱读诗书满腹学识,还一片虔诚地拜观音、诵经卷,胞怀大志,人人都说他绝非凡夫俗子,他的出生是要拯救天下的。关于这个流传,是从罗府开始的,而杨氏及其丫环们,更是逢人便说,越讲越传神,就差亲眼看到观音送子了。
  我可以保证,当我第一眼看罗杞从娘肚子里出现时,什么异常状况也没感觉。我看是杨氏自已生孩子时太劳累了,从而生出了幻觉,或是罗江这个新县令,为了笼络人心,故意编出来的神怪故事,好让天一城的老百姓听他的话。
  因为这是一个客家城市,客家人桀傲不驯、凶悍好斗是出名的。罗江若想采用天神授命之类的愚民政策,也在情理当中,我曾看过黄易写的《寻秦记》,那个项少龙,不就制造了一条黑龙,让天下百姓都认为假冒的嬴政是授命于天的吗?如果我是罗江,也会这么做的,呵呵。
  不管怎么说,罗杞两种流言中长大的,一会儿因为魔种异端而被害怕、唾弃和嘲弄,一会儿因为星君下凡而被强加赞誉、压力和责任。前者他是一出门就能听到,后者往往存在于爱他护他的家人和亲朋之中。他母亲杨氏就常常对流着泪他说:“孩子,你要靠你自己争气,不要怕苦怕累,多用功学习,日后定要出人头地,否则的话,别人会更加做贱你。”而父亲罗江为他请了两个教习,一个教他四书五经,一个教他骑射和武术。文能安邦,武可定国,这是罗江对他的期望。
  而罗杞也不负众望,七岁就能吟诗作对,十一岁就能持小弓三十步穿杨而过。
  然而魔种的流言,也在他懂事开始就令他郁郁不乐。除了魔种这个流言对罗杞造成伤害,令他愈显孤僻和刻苦,还有出身也对他的人生造成重大的影响,罗杞是庶出,即姨太生的。按当时的礼教,庶出不能上县学,只能入私塾,不能入祖祠,不能继承产业。换句话说,以后一切只能靠自己。
  好在罗江大夫人、二夫人留守家中照顾老人,他才有机会带上最宠爱的三姨太出来,在天一城就任,这种客观条件,使罗杞小从并没受到族亲的歧视。
  然而魔种加上庶出,使他从上学伊始,就受到同学的歧视和嘲弄,于是小小年龄,就变得少年老成和愤世忌俗,争强好胜,打包不平,立志要铲平天下不公不平的志愿。
  “少爷又带着一百个小孩,金陵街尾打群架了!”罗府一名随从男仆在在门外跑进来,一边叫喊。罗府立即一片繁忙,十几个家丁被召集起来,准备去救火,把少年从火线上拉下来。
  这次是本月的第六次了,罗杞在被人称为魔种后,到了十一岁,由于小小年龄身材高大,目有双瞳,天庭饱满,又早早学会了武术骑射,讲义气,经过一番龙争虎斗,就真成了东街方圆十里的所有十五岁以下小鬼的“龙头老大”、街头小霸王,经常带着这群人与西街四大家族的子弟打群架。
  东街主要以客家平民百姓居多,而西街几乎被王、李、罗、陈四大家族的亲族占满,他们的子弟因为家世显赫,目中无人,因此常与东街的少年相冲突。
  一个时辰后,在后花园的小一个月牙门,小罗杞的头探了出来,他!虽然地十二不到,却已经有十四、五岁结实而高大的身材,身着一套浅蓝色衣服,腰问缠有白色腰带,黑色长靴,眼眸深陷,其中一目有双瞳,鼻如刀削,笔挺高耸,小小年纪就带了一种威严感。
  此时他拖着破碎的衣服,脸上伤痕累累,青肿有如大花脸,两只熊猫眼不停地转着,特别有精神,只见他左顾右看了一会儿后,才溜进花园内,朝自己的房里跑来。
  “砰”的一声,他迎面撞到了硬物,抬头一看,竟是老爸罗江县令。
  罗江年约四十,雍容儒雅,一派大家气度,是一位饱学之士,对子女和罗仆一向都比较随和,但此时他神态非常严肃,目光射出教子不力的心痛。
  罗杞惊叫:“阿爸,你怎么在这——”然后他哑然止口,原来他已经看到,在他父亲的手上,还有一根一米余长的戒律条。
  “小小年纪,就学会争强斗狠,与市井无赖有什么两样?”
  “是他们先欺负人,我才被迫还击的。”罗杞固执地说。
  “还要狡辩!”
  “算了,爽快点啦,你这次又要怎么罚我?打屁股还产关禁闭?上次是关禁闭,这次就打屁股好了。”
  “你这个逆子!”罗江气得无话可说了。
  一刻钟后,罗家传来了罗杞屁股开花的惨叫声,以及母亲杨氏的哀求声和阿玲的哭泣声。玉不琢,不成器,子不孝,父之过啊,所以罗江在调教罗杞上,是非常严厉的。
  当晚,杨氏和阿玲小心地照看罗杞,用云南的极品金创药为他的伤处抹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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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神仙
  对于晓姓巫师,父母官罗江后来一直有些愧疚,因为当时过于欢喜,居然忘了救子恩人。几年来,他们一家有闲没闲都试着找过晓女巫,估计一下不下一百次,但对晓氏女巫一直以来,只闻其种种善事而不见其人,这些善还多与扶胎救产、保赤佑童有关。
  罗杞十岁前实在乏善可陈,跟平常富贵人家长大的小鬼没什么俩样,所谓的聪明乖巧等等好话,不过是当爹妈爱子夸张出来的,实际上这家伙的童年,无非在过家家玩游戏、吵着吃零食,和邻居孩子爬树掏鸟窝,然后在家长哄骗诱惑中学了几个字,再就是夜惊尿床什么的。
  在他长大到七岁的时候,我才认出罗杞这家伙像我,是我的前世没错,因为这家伙跟我五岁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穿着古装,留着长发,说着古语言,也比我认真。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十分聪颖,到了懂事时,就不说不笑也不哭,终日默默无言、闷闷不乐,仿佛有什么难解的心事郁结一般。父母为此忧虑不安,百般延医引药也不见效验。
  他身边的那个大约十七岁俏丽的丫环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如果我没猜错,罗杞一出生,就是她向罗县令报的信,从一岁到十一岁,罗杞的尿布和内衣内裤都是她洗的,好可怜!
  她像罗杞姐姐多过像一个丫环,而罗江夫妇对她也非常宽厚仁爱,除了做为一个贴身丫环必做的事外,待她有如亲身女儿。不过,她永远是一个丫环,这点她根深蒂固,因此对罗杞这个少爷更是忠心耿耿。
  而罗杞和阿玲在一块时,才会变得无忧无虑,天真活泼。
  八月初三这一天,罗杞和阿玲受罗江夫妇之命,出门上街。
  “玲姐姐,那边有个庙会,我们去看看好吗?”不由别人答应,拔腿朝右面的小巷跑,穿过一条内河桥廊,钻进另一条街道。
  “不行,今天是老师生日,老爷和夫人要我们送礼物给他。而且时间不早了,我们是一定要在晚上回家,不然妖魔鬼怪就会出现,把我们抓去吃了的。”丫环阿玲提着一篮子礼物无奈地边叫边跟着他跑,“大家都说你乖,只有我知道,从你出生那天起,就从没看你真正乖过,唉!”后面一句是喃喃自叹,嘴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算了,反正迟一点也没关系,庙会这么热闹,错过可惜了。”
  当她跑到白云观的山门前时,罗杞站在一个栏杆边上扔铜币,一边和一个双目机灵,相貌油滑的小鬼谈话,后面还跟着三四个身材粗壮的少年,像是黑社会的保镖。
  “老大,这几个铜板,是刚搬进东街一户人家的小鬼上缴的保护费。”那油滑少年笑嘻嘻地将几个钱币放在罗杞手上。
  “这么少。”罗杞皱起眉头。
  “没办法,又是穷鬼一个,还是用针线活换的。人就在桥那头的栏杆边上,瘦小的那个。”方龙指着一位穿绿色衣裙的女孩子说。
  “针线活?是女孩子啊,方龙,你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我上个月不是订下会规,女孩子的保护费一律免除吗?”罗杞生气地将钱扔给方龙,“过去还给人家。”
  “我也不想要啊,昨天这个女孩子被西街的饭桶王欺负,我和几个兄弟救了她,打了饭桶王一顿。听说我们要收保护费,那女孩流着感激的眼泪就硬要送鞋送袜,军民鱼水情啊,我当然拒绝收下。今早她在庙会卖了许多鞋袜,看到我们又要送,只好收下啦,她说非常崇拜老大您哩!”
  “恶心!你就爱胡扯。现在少罗嗦,快还人家,阿牛阿虎你们也赶快离开,我的管家婆阿玲过来了,等一下又大惊小怪,讲给老爷子听就不得了了。”
  乱世之中,一是乞丐多,另一个最兴旺的就是宗教了,在城北的白云观占地有近五平方公里,光观前的广场,就有一个足球场般大,四周到处都是人,有许多杂耍在表演着各艺术和魔术,有人在唱戏,成群的百姓围着庙烧香拜佛,一个个认真地在“会神仙”。据说这一天神仙降临人间,乔装出现,谁若遇见能摸他一摸,就走好运。神仙也许装成大官,也许扮做乞丐,也许像狗,也许像驴。所以使人紧张之处就在永远无法认定他。卧在道旁的狗,睡在破席子上的乞丐,谁也不敢说是不是神仙。所要注意的就是狗、或是乞丐、或是和尚、或是老太太,看他是否忽然神秘的失去踪影。
  比方说,倘若有个乞丐五分钟以前还在墙角儿躺着,可是忽然不见了,他就是神仙。游客或是给过他钱,或是看见过他,就觉得欢喜。这种风俗,使人对乞丐慷慨,对畜生仁慈。
  白云观门口儿有一座桥,叫“捕风桥”。这是天一城闾山教和太极教斗法的一个产物。
  白云观是闾山的法观,向来香火不错,于是,太极教在附近也盖了一个庙,叫“西风寺”,暗示西风会把白云刮散。闾山的道士于是在白云观前面修了一座捕风桥,可以把太极用法术刮来的西风捉捕起来。
  桥下有一个黑洞,里面有一个闾山的老巫师盘膝打坐。洞里的顶上悬挂着一个大铜钱。游客若用钱向大铜钱上投而投中,会走好运。可是那个大铜钱悬挂的地方儿,正好在桥角儿与洞顶之间,是不容易打得到的。
  罗杞从小就练有射箭,才投一次就投中了那个大铜钱,接着连投数次,次次中,旁边看热闹的人便喝采起来,令罗杞得意万分,四下挥手,他的稚气令所有的人大笑起来。
  罗杞看到丫环阿玲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