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24 22:15      字数:5146
  寒落没回头,只是站在那笑吟吟地应道:“好。”
  那一声,却让东篱暄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慌:“你……你会回去江家的吧?”
  “话一定会传到的。”寒落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保证。
  “你不打算回去了?那你要去哪?”
  “这跟暄少爷无关吧?”
  东篱暄看著寒落的背影,居然有种单薄的感觉,他忍不住道:“我让亦星送
  你回去,就只说我救了你。”
  寒落侧过身,冬日那过分淡薄的阳光就照在他的侧脸上,似乎便要溶了进去
  一般,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我的听力比你的要好得多,看得见的人能做的,
  我也可以。”话音刚落,他没再停留,抱著琴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门一开,却撞到了一个人。是亦星。
  亦星诧异地看著他:“你……”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已经往她身上倒去了,亦星尖叫一声,下意识便伸手扶
  他。哪知寒落猛地往门边一靠,一挥袖便拍开了她的手,只是低低地喘著气。
  “亦星,去叫大夫。”东篱暄的声音从床上传来,低得让人不知他的情绪。
  “是。”亦星没迟疑,只看了寒落一眼,便转身走了下楼。
  东篱暄听著她的脚步一离开,掀开帘帐便往寒落走来,身上只是披了件长外
  衣。“不舒服还走,不要命了吗你?”
  寒落手臂抵在门框上,头微微仰起向著东篱暄的方向,灿然一笑:“暄少爷
  会因为一句不舒服而心软麽?如果是的话,我只能说绘世山庄的教导也太失败了。”
  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却没有一丝断断续续。“我只不过是赌一下罢了。倒在你面
  前,你总会救我吧……倒在外头的话,死了也是活该,何况,我也不觉得我就一
  定会死。”笑得愈发灿烂,“我的命可硬得很呢!”
  东篱暄看著他越渐苍白的脸,突然一伸手将他横抱起来往房间里走:“那我
  告诉你,你赢了。”
  寒落微笑著不说话,只缓缓闭上眼,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东篱暄的臂上。感受
  著那个抱著自己的人小心地将自己放在床上,那细碎的动作,就像昨天的事情丝
  毫未曾发生一般。
  然後他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我这样的人,怎麽还会说出真话呢?话出口的时候,已经很习惯地化成各种
  各样的谎言。
  就像刚才,我真的想离开,因为我知道,他们找上我来勾引你的原因。
  还有……就像,只要你呼吸改变,我就已经感觉到你醒了。不是我没有睡,
  只是,我不能察觉不到,哪怕再细微的举动,在於我,都是一次天翻地覆。
  那天中午,寒落就开始发烧,人昏昏沈沈地,却总是睡不安稳,一直紧著眉
  呢喃著些什麽,直到夜半才渐渐平静了下去。
  亦星陪著东篱暄守在一旁,听著寒落那些零碎得无法拼凑的语句,看著东篱
  暄的眉慢慢地深锁。
  第二天正午,寒落才刚醒来,东篱暄什麽话都没说,只让亦星去结了帐,将
  寒落用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地抱上了马车,便向著绘世山庄的方向走去。
  什麽话都没说。
  一路上十三天的路程,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东篱暄一直面无表情,寒落却是一直在笑。
  没有谁说得清绘世山庄是什麽时候出现的,因为当世人注意到的时候,绘世
  山庄已经带著天下第一山庄的姿态立於京城之外。
  究竟有多厉害呢,却也无人说清。只知道,山庄只是一个管家,一招就将当
  时恃著武艺霸占著武林盟主之位的的败类打得再也不敢踏足江湖;只知道,当今
  皇後,皇上最爱的女人,是山庄庄主的妹妹;只知道,山庄在各地拥有的产业,
  足以推翻皇朝。
  武林、朝廷、商道,无一不是王者之姿,试问天下又有谁能不对它俯首称臣
  呢?
  这样的地方,在外人想来,必定是主仆身份分明,辈分等级分明,每个下人
  都各司其职,不敢有一丝怠慢──事实也是如此,只是这一天却不一样。
  当东篱暄扶著寒落走进山庄的瞬间,他可以清晰地听到下人的吸气声,甚至,
  还有尖叫声。
  这是因为寒落。
  东篱暄可以肯定。第一次在江家里,昕眼中的惊讶也许是他会错了意,可是,
  亦星和催云在见到寒落时的反应,这时下人们的反应,即使不知道是为什麽,可
  他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因为寒落。
  只是,为什麽呢?
  为什麽他不知道?为什麽他不知道一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装束跟亦星极像的男子,正是与亦星同为四翼的肆阳,他
  只悄悄看了看寒落,便走到东篱暄面前,行了个礼:“恭迎少主回来。”
  东篱暄自然不会忽略肆阳的举动,却没动声色,只微微点了点头:“这些天
  辛苦了。”
  “哥!”话音刚落,右侧回廊处便传来了东篱昕的声音,抬头看去,便看到
  东篱昕和催云正向这走了过来,东篱昕面上一脸沈重。
  “昕,我都已经回来了,你怎麽还这副表情?”东篱暄看著弟弟,笑道。
  东篱昕目光凌厉,缓缓移到寒落身上,一字一句地问:“为什麽他会在这?”
  东篱暄还没说话,寒落已经轻轻一笑:“昕少爷,今後打扰了。”
  东篱昕狐疑地看著他,问的却还是自己哥哥:“他要住下来?”
  “怎麽,你有意见?”东篱暄扬眉。
  “我不同意!”东篱昕冲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得高了。催云在身
  後拉了拉他,没说话。
  “原因呢?”
  “因为他!”东篱昕没说下去,指尖对著寒落好久,终於一挥手,别过脸去,
  死死地瞪著眼。
  “昕。”东篱暄唤了弟弟一声。
  寒落在一旁笑著听著两人的对话。这时突然说:“寒落的眼睛,昕少爷是知
  道的,如果是不喜欢,寒落现在就走,只是这样的地方,寒落完全不认识,却是
  该如何走呢?”
  东篱昕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剑光一闪,他手中已多了把光亮的长剑。剑是在
  催云腰间抽出的,剑尖指著寒落。
  “昕,别太过分,他是我带回来的人。”
  东篱昕转头瞪著哥哥,不肯收剑:“如果是因为这张脸,我现在就毁了它!”
  “但毁无妨。”寒落只是微笑接道。
  “你!”东篱昕手一送,剑尖眼看便要落在寒落的脸上。催云本在一旁看著,
  发现东篱昕一动,连忙伸手在剑刃上一弹,长剑“铮”的一声,落在地上。
  “昕,闹够了。”东篱暄看著他,回头唤亦星,“亦星,让刘叔带他去安置。
  就说,尽力满足他的要求。”
  亦星稍稍迟疑,便应道:“是。”转身又向寒落,“寒落少爷,请这边。”
  “那麽,昕少爷,寒落先告辞了。”似乎有一刹那,亦星觉得寒落的嘴角漾
  著一抹很淡很淡的苦涩,随後便是那胜利的微笑,什麽都看不见了。
  东篱昕没阻止,只是看著催云,直到寒落从他旁边走过时,他终於还是忿忿
  地说了一句:“你给我小心。”
  等亦星带著寒落走远了,东篱暄才挑了挑眉,道:“昕,原因。”
  “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吗?”
  “我等你说。”东篱暄看著弟弟,没回答。
  东篱昕挥开催云拉自己衣服的手:“他是羽飞。”
  “谁?”那天夜里,寒落似乎说过同样的名字。
  ──你知道吗?我是羽飞哦!很多人想要我……宛雁惜花了很多钱将我买了
  回去,可是她现在又不要我了……
  “想不起?”东篱昕冷笑著,“哥,我告诉你吧,他根本不是宛雁惜的什麽
  表弟,他只是名曲班芙蓉谱的台柱羽飞,难听地说一句,他只是宛雁惜用钱买下
  来的娈童!”
  芙蓉谱的台柱羽飞。
  那诱惑,那自信,原来不是假的,芙蓉谱是什麽,他当然清楚,说是曲班,
  可江湖之上,又有多少个曲班真是的靠卖艺便能存活下去的呢?
  一时间,东篱暄站在那,什麽都没说。
  东篱昕冷冷地笑了一声:“怎麽样,还要留下他?”
  过了好一阵,东篱暄看著东篱昕,只是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久,才缓缓道
  :“江子寻不甘心受控於山庄,於是将宛雁惜买下来的人送到我身边,你说的,
  我也知道。”想了想,又补充道,“是寒落自己告诉我的。”
  东篱昕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为什麽会告诉你?而且……既然知道,那你
  还把他带在身边?哥,你疯了吗?”
  “与其他在暗我在明,倒不如把他带在身边,这样更容易监视,不是吗?而
  且也不必担心江子寻再耍其他花样。”那个雪夜的事,东篱暄却没打算说出来。
  “那随你喜欢吧。”东篱昕低低地说了一声,转身扯了扯催云的衣袖便走。
  哥,不是的。危险,不是因为他是江家派来的人。
  “催云……”
  “是。”
  “爹娘都不打算插手管了,姐也不反对了,我倒反而在这阻挠起来,是不是
  很可笑?”
  “看起来是,但如果因为关心,就不一样了。”
  “爹娘还有姐姐,难道他们就不关心麽……算了,早就知道结果是这样……
  只是,如果寒落,做了什麽伤害我哥的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寒落小心地关好房间的门,然後长长地吁了口气,轻柔地抚了抚怀中的挽玉
  琴,然後弯下身,将琴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又站了起来,偏著头,似乎在倾听
  著些什麽。
  好一会,他才慢慢伸出双手,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摸索著。先是两边的墙,
  然後是窗,再到柜子,到床……换了口气,寒落又慢慢抚过床沿向房间中央走去。
  是桌子,椅子,桌子上,有三个杯子,一个插著梅花的瓶子,还有,一个烛台和
  插在上面的蜡烛。
  他不禁笑了。
  蜡烛?有那个必要吗?
  抱回挽玉琴,寒落像是对房间一切了然於心一般,好不费劲地便走到了床边,
  坐了下来。
  刚才真是可笑,挑衅东篱昕,真是自寻死路啊,以後的日子,恐怕会很难熬
  吧……兄弟同心,真是好啊。再看那个叫刘叔的管家,真是有够好笑的了,一边
  诚惶诚恐地看著自己,却一边不理会亦星的反对硬是要让自己住进这里──观雪
  楼,离东篱暄所住的日照院最近的地方。
  观雪楼、观雪楼……果然是、雪吗?
  这十三天来,东篱暄没再跟自己说过任何话,哪怕是抱著他上下马车的那几
  天,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他猜得了自己倒下的话,东篱暄不会置之不理;却猜不著为什麽东篱暄会带
  著他一直回到绘世山庄,甚至让自己住下来。
  是的,面对东篱昕时,他只是赌了一遍罢了,东篱暄从来没说过让他住下来,
  可是自己试探的话,东篱暄却没有否认。
  为什麽呢?
  不知不觉夜幕落下,除了有丫鬟送来饭菜外,没有任何人来过。
  东篱暄不曾,东篱昕不曾,四翼不曾,就连山庄中那些好奇的人也不曾。仿
  佛绘世山庄这日,从来没有住进过一个名叫寒落的人。
  寒落也不在意,只是在晚餐的用具收走後,仔细地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然
  後一整夜地奏著那七弦的挽玉琴,调,不成声。
  所谓四翼,也就是跟在东篱家两位少主身旁,负责少主起居,替少主办事的
  心腹。在山庄中,四翼的地位仅次与主子,跟总管家是有著一样的地位的。
  而这四翼,分别是亦星、催云、唤雪、肆阳。亦星和肆阳归东篱暄管,催云
  和唤雪则随东篱昕。
  夜深,东篱暄坐在书房中,听著那隐隐约约的琴声,心中一阵烦躁。
  “肆阳。”
  “是。”烛光中黑影一闪,肆阳已经站在了书桌前,垂首听命。
  “肆阳,你知道我叫你来,有什麽事吗?”东篱暄把玩著桌上笔架,没看肆
  阳。
  肆阳微微愣了愣,抬起头来看向东篱暄,东篱暄的脸上似笑非笑,眼神却很
  冷。
  肆阳摇了摇头,笑了:“本想装傻,不过看来是不行了。”
  “那麽,答案呢?”看惯了肆阳在自己面前天差地别的表情变化,东篱暄也
  不诧异,只是问。
  肆阳耸了耸肩,道:“说不是因为寒落那是骗你的,不过原因嘛,你最好不
  要问我。”
  东篱暄想不到肆阳会这样回答,脸色一沈:“如果我非要你说呢?”
  “我现在就走。”肆阳无所谓地一摊手,“反正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