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事事都不能如人意呢？”突然感叹。
  环住我腰的手紧了紧，又闻他幽幽地道：“聚散离合寻常事，何苦强求欢聚？勿怨好景易逝，此景虽逝那景又现，也许更好的风景还在后面呢？”
  “你很会为自己找借口。”我总结。
  5
  万年冰山似的大哥竟然要成婚了。不过他也老大不小了，想想是到而立之年了。对象是朝中三品老臣的女儿，倒也是门当户对。
  成亲那天，老爹的那张老嘴没有合拢过，显是想到要抱孙子了，喜不胜收。让我吃惊的是，拜堂时大哥那张永远冷硬的脸竟浮现出淡淡的温柔。想必又是一桩美好的姻缘了。
  晚间宴席中，吃吃喝喝笑得最欢的就数我和二哥了。一想到大哥成婚后就再也没空整天训我们了，精神就为之振奋。
  大嫂是个非常温柔淑婉的女子，长得小巧玲珑，嘴边永远挂着淡淡的笑意，很讨人喜欢。难怪万年冰山也要被融化在这柔情似水的笑意中了。
  可是，几天后，让我更为震惊的是，我那个游遍花丛的二哥竟然也坠入情网，整天围着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将门虎女打转。让老爹常常感叹：一物降一物啊。然后睁大眼睛，非常期待的想看看将来谁能降住我。我答曰：还未出世吧。
  边关战火又开始烽火燎原，我也不再流连花丛，天天在家等着父亲和大哥从朝中归来，打听战事如何。不管怎样，他一直都是我最关心最在乎的人。那种亲密与关心，仿佛是一坛陈年老酒，曾经让我们彼此沉醉不醒，余香悠然。
  风萧瑟的又来了，雨潇潇的又开始下了，有一点凉，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向热源。
  “司马曜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这次又大获全胜。”身后人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般，淡淡告知。
  我笑了，一直知道他的实力是无人能及的，甚感骄傲。
  “听说边关那边会派人回朝准备谈和事宜，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他的我可以为你代劳。”
  “好啊，我想把我带给他，有劳了。”我回过身浅笑盈盈地看向他。
  闻言，俊美的脸上漾开一抹笑，笃定道：“可惜，没有爱，他是不会要你的。”顿了顿又闻，“……不过…我要……”声音轻如爱抚，呢喃的语调是一种会让人心醉的咒语，可惜却醉不倒我。
  “我这幅身子就这么吸引你么？”摇头不解。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在我面前摇了摇，意味深长道：“不止是身子。可是我不急，欲速则不达……”
  边关那边派回的人不只带回谈和约书，还有一个青瓷瓦坛和一封信笺。
  当大家以悲痛万分地眼神告知我瓦坛中是他的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呆愣愣地站着。然后渐渐地我就象是一个突然溺水的人，被绝望扼住喉管慢慢失去光线和活力。我的唇开始发青。失去血色。
  父亲哽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烨儿，阿曜说他适得其所，让我们不要为他难过，这是他逝世前用尽最后气力写于你的信……”
  我颤抖着手接过，摊开纸，困难地把焦点移向那歪歪扭扭的字——
  烨吾爱：远远地逃开，似漂泊孤雁、作孤星伴长夜，情非我所愿。曾经明明白白痴与恋不能尝，但还是任其一生苦苦纠缠。今生情尽空悲切，来世再续未了缘……
  曜绝笔。
  放下信，我的头象被铁丝贯穿，疼得连胸口都被轻易的撕裂，直到有人把我不住颤抖的身体拥进熟悉的怀里，紧紧的，紧得我喘不过气，仿佛怕松开我我会蒸发掉，才终于不胜负荷，眼前一黑……
  之后，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城中大大小小的声色欢场，欲罢不能，有时甚至几日几夜都不回家。天天风月无边，饮酒度日。
  离恨常萦，我不得解脱。我想痛哭，然而无泪；我想高歌，然而无声。此刻，我真的想一醉不醒，一醉不醒……
  直到有人在大街小巷贴满皇榜：任何大小店面若再接待元家三公子的一律查封后压！
  那些原本见我，如同见了财神爷的酒坊老板亦或是妓院老鸨顿时见我如避蛇蝎。于是气极败坏之下只能回家。
  “元烨，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懦弱的人！懦弱到连一个人的死都无法接受！你是不是想让堕落去折磨自己的灵魂？！让堕落掩盖心中所思所想？！让堕落去忘记一切？！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闪着尊贵气息的俊美容颜满是前所未见的怒意。
  “什么样子？”我颓废地呵呵笑着，“就是这个样子咯。”伸手褪去身上的衣物，让他看看是什么样子。
  满意地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燃起的情欲，我魅笑着双手勾上他的颈项，拥紧他，强烈的震颤从他的身体传递给我。轻笑地在他耳边我低语：“抱我，狠狠地抱我……”话未完就被他拽上了床。
  “好！你要我就给你！”浑身涨满了怒火和情欲交织成一股强大的欲望……
  迷乱中，我不断地索求，重复呓语：“……给我……我还要……”
  喘息中，我淹没在这灭支持的快感中…………抛开一切…………
  “阿烨，你还好吗？”甜美忧心的问候。
  “大嫂。”我抬眼看向秀眉轻锁的美妇人笑道，“坐啊。”在大哥的强行规定下，不能外出的我只能坐在庭院中喝茶。
  “阿烨，看你这样大家都很难过，我也不知道该劝你什么，虽然我没有见过阿曜，但我听恪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如同手足，他的死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看我一脸漫不经心她叹了口气道，“我不想说什么节哀顺变……”
  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再开口，看她一脸欲言又止，我奇道：“大嫂，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没关系。”
  她不经意地看了眼我身后，缓缓道：“阿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知道你之所以无法接受，只是因为……爱得太深了……”
  闻言我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大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定定地看着我，悠悠地道：“总有人抱怨找不到爱的感觉，难道一定要失去了，才能懂得什么是爱么？都说爱情是不可能理智的，那只因是身在此山中吧。等到真的离开的时候，再回首，才发觉这座山竟然如此高大，美丽，郁郁葱葱。却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尽管，你不敢面对，但你心里是这么想的罢……”
  我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逝者以已，来者可追。阿烨，振作起来吧。”又看了眼我身后才起身离去。
  我立时回头，正巧瞥见消失在长廊尽头的挺拔身影………
  6
  “昭文王在吗？”我对门口的两个守卫说。
  “你是何人？如此无礼！”其中一人不满地朝我叫嚣。
  “我叫元烨。”我目不斜视。
  “——啊！是元三公子呀，昭文王候你多时了。快请进。”突然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走了出来，把我迎了进去。
  昭文王府果然不可与一般府邸同日而语，结构布局完美，纹雕精细，富丽堂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奇花，应有尽有。
  “元公子这边请。”
  空中香气弥漫，花瓣轻飘，如此美仑美奂的庭院中，有一极为俊美华贵之人独坐石桌前举杯浅酌。倒似一幅画般。
  “坐。”他抬首淡淡一笑，“来一杯么？”
  我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一杯，一仰而尽。好酒。
  他看了摇头道：“酒实为尤物也，酒可酗之亦可酌之，酗酒伤身，伤神，误事。对于饮酒能做到适可而止，恰到好处的，才能真正称之为酌。可惜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你是想说，我喝酒是为酗，而你是为酌，对吗？”
  “孺子可教也。”他笑着点点头。
  无声的对饮几杯后，我把视线停驻在酒壶上，肯定地道：“那些话是你教大嫂说的罢。”
  “是又如何？”语调柔和如昔。
  “你很早就看出来了？”我颤着音问。
  “不错。”
  “你为什么早不和我说？！”我握紧拳头，抬眼怒瞪他。
  他也回视我，漂亮的眼睛中闪着光，“……我说过因为我很自私。”
  闻言我忍不住拍案而起，朝他愤怒的大吼：“因为你的自私！曜他离我远去！因为你的自私！他战死杀场！因为你的自私！我和他天人永隔，阴阳两分散！”要不是他，曜就不会死！还能如往常般与我相拥而眠……
  “你这是在怪我吗？”他的眼神好似在看耍脾气的孩子，毫无愧疚地道，“爱原本就是自私的残忍的也是无法与人分享的。”
  “我不管！都是你的错！”
  “如果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的话，那就算我的错好了。”他笑得无奈。
  ……我颓然坐下……我在干什么，明明是自己没有醒悟对曜的爱，怎么可以怪别人？可是，失去所爱我真的很痛苦，也想拉个人陪我尝尝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哭罢，不要再压抑了，哭出来会好点……”不知不觉我已被他拥入怀中。
  自懂事开始就不再流泪的我，如今眼前模糊一片。曾经有过多少快乐，现在就要多少眼泪去宣泄。空气中弥漫着我神经质般近乎绝望的低嚎，泪水大颗的低落，濡湿他的衣衫……
  耳边不时传来他安慰似的低语……佛曰：死，是另一次生……
  “爹，我想离开京城。”我平静地看着仿佛一下子年迈许多的父亲。
  “……好吧，去散散心也好。”虽然不忍，但还是答应了，“你想去哪？”
  “立州。”我想去看看他曾经长驻的地方。而且也不打算再回。但我没说出口。
  “立州？”父亲的脸上掠过一丝难掩的伤痛，随后点点头，“现在那边整顿得也颇为平和，你就去看看吧。不过路途遥远，你要当心。”
  临走前的那晚，昭文王如我预料般来了。
  “为什么要走？！”两手抓着我的肩，生疼。
  “不想困在一个地方，我说过我讨厌被束缚。”平静地看着他，“况且，你是一人之下的昭文王，你以为皇上会接受他最宠爱的十一皇子喜欢一个男人？玩玩可以，但我们是不可能真的在一起的。”
  他怔了怔放开了我，固执地道：“我会等你，等你打开心门。我们都会错，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你要记住，爱你的人是我，不会错。”
  半年后　立州
  烨：听陈伯宗说，你又喝醉了。你要牢记，爱酒方以酌而为乐，不可酗酒失足而成千古痛。
  烨：昨日小酌，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相思意。相见无期，一腔柔情如何经得起刻骨相思的侵蚀？注意身体。
  烨：你的醉酒或许并不因相思，而我的相思却因为醉酒而更深更炽热，沉醉后伤心而无奈，此中滋味，唯我自知！天凉了记得多加件衣。
  烨：欢醉恬情，愁醉伤神，相思之醉，只堪憔悴？别和小孩子玩得太疯了，小心又摔跤。
  …………
  “阿烨，又有你的信！”
  “哦！”我笑着接过陈伯手中的信笺。
  “待会喝酒的时候我儿子会带他老婆一起来，他们酒量很不错哦，你作好大醉一场的准备吧。呵呵。”高兴得笑眯了眼。
  “好啊，我拭目以待。”拍拍陈伯的背回房。
  这里民风淳朴，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有着京城所没有的平静安宁。
  陈伯，原名陈伯宗，乃是立州支县的官。刚来的时候看到这矮小的老头，他一脸惶恐，处处小心翼翼，怕一得罪我就会砍他脑袋似的。想来上头一定好好关照过他要倾力照顾我吧。熟了之后，才放开心胸，待我如同待他儿子一般。
  摊开信纸——
  烨：知你每日傍晚都会与陈伯宗喝酒，别喝太多了，我在京城陪你共醉，慰你相知之情，表我相思之意！
  我笑着摇摇头，折起把它和其它的放在一起。这人还真是不厌其烦，每隔几日都会派人千里送信。不过，我倒真的有点被他感动了。
  “阿烨！快快！这边啦！别让它跑了！”
  “你别吵啦！我会抓住它的！”看准目标，适时伸手往湖里一探。
  “哎呀！抓到了抓到了！阿烨好棒啊！”
  “噢，阿烨万岁！”
  “阿烨阿烨！抓鱼能手！”
  “我很历害吧。”得意地把鱼扔进鱼篓，“好了好了，待会有鱼吃了！”
  “耶！”一群小孩同时发出欢呼声。
  “阿烨，那边那个人好漂漂哦！”一个小女孩拉着我的衣角，眼睛盯着右边猛瞧。
  “真的耶，阿烨，那个人和你一样漂漂耶！”
  周围的几个小孩子都跟着小女孩看去，发出赞叹声。
  我也朝他们的视线望过去，愣了愣，随后笑了：“跟你们说了几次了，男人不能说漂漂啦！”
  小女孩嘟起嘴：“可是他真的好漂漂嘛！”
  我放下因抓鱼而撩高的裤管，朝来人走去。
  “你怎么来了？”俊美如昔，高华气度依旧，只是好似有些憔悴了。
  “时机到了，我就来了。怎么，不欢迎？”仍然是那种柔和的语调。
  “你可是鼎鼎大名的昭文王哪，我有资格不欢迎吗？”
  “很可惜我已经不是了，现在我只是个小小立州支县的师爷而已。”他笑得云淡风清。
  我愣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我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