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莫再讲      更新:2021-02-24 21:45      字数:4894
  “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没有办法说服他。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也并不好,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我不想再在这上头惹他生气。”他自欺欺人的转开脸去:“佳期,你走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好,我今天下午就走。”
  他站在那里,身体仿佛有点发僵。甲骨文绕在他足畔,毛绒绒的身子蹭着他,而他一动不动。
  “我回去向公司把手头的事情全交待好,然后辞职,就回来一心一意的陪着你。不管我能够陪你多久,不管谁是否同意我们在一起。但你别总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想让我离开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笑了一笑:“你有时候,真有一种孤勇。”
  不如说她笨。
  但她就是这样笨,认定了就一往无回。
  她打电话回公司去,主动说明自己短期内无法销假上班,要求辞职。公司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人手十分紧张,她离开这数日,已经连累她那组的同事焦头烂额。
  她搭航班回去办手续,临行前叮嘱阮正东:“我顶多两三天就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仿佛不满。
  她踮脚亲吻他:“乖乖等我回来。”
  北京当然比上海更冷,离开了两个星期,仿佛已经离开了半个世纪。
  周静安一见面,就给了她大大的一个熊抱,然后就骂:“连电话都不肯打一通,我还以为你真的被拐卖了。”
  她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打给我?”
  周静安切了一声:“我敢吗?全公司上上下下都传说你跟某人的公子私奔了,既然是私奔,我干嘛那样不识趣去打扰你?”
  她笑:“我真要跟人私奔的话,也会事先告诉你的。”
  周静安听说她要辞职,不以为然:“为什么要辞职?听说老板跟人力资源部都交待好了,说算是给你放长假,薪水一分钱也不少你的。”
  她说:“我不想占这种便宜,公司本来人手就紧张,何必呢。”
  周静安说她:“死脑筋,这么多年你从没休过大假,对公司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老总都发话了,你只要顺水推舟就行了。”
  佳期说:“我希望全心全意去陪着他。”
  周静安直摇头:“傻瓜,就没见过你这样傻的。怪不得徐时峰说你是榆木脑袋,你何止是榆木,简直是朽木,没得治了。”
  佳期先是笑,后来突然回过神来:“咦,徐时峰?你不是最讨厌他吗?”
  周静安若无其事:“哦,前两天我有个朋友要打官司,我陪着上他那儿咨询了一下,所以跟他说了几句闲话。”
  佳期抬头望着天花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主动交待问题,我就放过你。”
  周静安嗤笑:“什么交待不交待的,谁会跟他有什么瓜葛。”
  佳期不相信,可是见她一脸正气凛然,于是只是笑,不再追问。
  她把手头的事都仔细跟同事交接清楚,包括自己历年来跟的客户,还有全部的相关资料。
  用了两天时间才办妥了一切。
  同事们都以为她是要结婚所以辞职,纷纷嚷着要吃糖,最后却是副总谢小禾出面,邀了同事们替她钱行。
  谢小禾原是佳期所在部门的经理,后来升了副总。当年是她招佳期进入公司,而佳期工作向来得力,谢总很舍不得她。
  聚餐很热闹,人太多所以在很大一间包厢里开了两大桌,谢小禾端起酒杯,说:“我们的目标是……”
  马上有同事接口:“没有蛀牙。”
  大家顿时笑得东倒西歪,谢小禾也笑:“其实今晚我们的目标是灌醉佳期。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有实现过这个目标,今晚一定要做最后的努力,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
  同事们轰然大笑,然后真的轮流来向佳期敬酒。
  佳期觉得十分感动,在公司数年虽然辛苦极了,但有苦有乐。同事们不仅朝夕相处,而且一直以来都是相扶相助的伙伴,一旦离开,真令人不舍。
  同组的拍档来跟她碰杯,纷纷说:“佳期,祝你以后永远幸福。还有,幸福着也别忘了咱们啊。”
  她连连说:“不会忘的,我一定不会忘的。”
  平常并没有觉得,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同事们都很真诚。
  最后连“进哥哥”都来向她敬酒:“佳期,希望你今后一切顺利。”然后竟然没有旁的废话,只一仰脖子将酒喝干了。
  佳期受宠若惊,连忙将酒喝了。
  郭进回去他们那桌了,周静安才悄悄告诉佳期:“进哥哥最近认识了一位女朋友,听说对他很好的,对他儿子也很好,他一心一意正谈恋爱呢。你瞧,他连说话都利落多了。”
  佳期微笑,爱情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抚慰哪怕残损不堪的心灵。
  那天晚上佳期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但谢总终究并没有实现她的目标。最后倒是谢小禾与周静安都喝高了,两个人一块儿抢话筒唱《桃花朵朵开》,正闹着不可开交的时候,佳期接到阮正东的电话。
  他笑着说:“你那边听起来真热闹。”
  她走到包厢外头来讲电话,告诉他:“他们都以为我辞职去结婚呢,所以都说我应该将你带来跟大伙儿见个面,说不能叫你就这样把我拐跑了。”
  阮正东笑着说:“那等咱们结婚的时候,把他们统统请来,让他们送咱们大红包。”
  佳期说:“我明天就回来了,还要我给你带什么吗?”
  他只是笑:“你把你自己带回来就行了。”
  那天玩到很晚。
  出来后才知道在下雪。
  大雪如飞絮扯绵,漱漱落着,路灯下只见无数急雪片片乱飞,不远处的黑色的柏油路面、路心里的隔离绿化带、远处的楼顶,都已经全白了。
  雪夜不好打车,谢小禾虽然醉了,但仍记得安排一位有车的同事送佳期回去。佳期喝了不少酒,微有醉意,下车跟同事道别,然后往公寓楼那边走,冰凉的雪花扑在她脸上,脸颊是滚烫的,并不觉得冷。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收拾行李的事,脑子里正是乱七八糟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刚从手袋里翻出来,却又挂断了。
  她打开滑盖,看清了号码。
  有一朵绒绒的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她呼出的热气融化了雪,水珠顺着手机屏幕滑下去,那一串阿拉伯数字仿佛并不分明,她没有将这个号码存进过电话簿。
  可是他打过第一次之后,她就已经记得。
  迟疑了很久,还是拨回去了。
  熟悉的铃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而她站在那里,雪不停的落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怎么会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终究还是转身
  孟和平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隔着密密的雪帘,两人都觉得对方仿佛十分遥远,遥不可及。
  最后,他说:“去喝杯咖啡,好吗?”
  她知道他不过是想找个地方说话,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并没有开车来,两个人走到附近的咖啡馆去。
  咖啡馆已经快打烊了,只有他们两个客人,灯光与音乐都是幽幽的,若有若无。
  他面前那杯咖啡纹丝未动,也许因为他现在只喝白开水。
  而她一口一口啜着自己那杯蓝山。
  从前她不喝咖啡,他有点怅然的看着她,许多事情已经改变,无法再挽回。而岁月的长河挟卷着他们,只能随波逐流的向前去。
  “我明天早晨的航班去纽约。”
  她问:“和西子一起?”说:“我先过去,西子也许迟一点再去。”他仿佛是解释:“有一些琐事,我先得过去处理好。”
  她说:“我明天下午回上海,要不我送送你,是几点的飞机?”
  他将航班号告诉了她,却说:“不用去送我了,我就只是来跟你道个别。”
  隔了很久,他才又说:“佳期,照顾好东子。”
  她说:“我会的。”又说:“你也照顾好自己。”
  他点了一下头。
  他将她送回公寓去,两个人走着回去,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沉默的走着。夜已经深了,又下雪,只偶尔有车经过,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只有他们。
  佳期落在后面几步,他放慢了脚步等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上海滩》里最经典难忘的镜头。那时候追着看意气风发的许文强,并不甚理会柔弱娇美的冯程程。可是小小年纪也记得那一段雪中相遇,她是一心一意仰慕着他的女子,他亦是一心一意心仪着她的男子。落雪无声中两人并肩而行,围着白围巾的许文强风度翩翩,倾身含笑,而他的程程亦是明眸皓齿,温婉动人,所谓的佳偶天成。
  曾经以为那是天长地久一生一世,曾经以为那是两情相悦永偕白头。
  谁知中间会隔了家恨父仇,万重恩怨。
  眼睁睁看着她却嫁了旁人。
  直到最后,只余了最后一口气,他才可以说:“我要去法国。”
  只是因为他的程程在法国。
  而浪奔,浪流,万里江水滔滔,一切都是物是人非。
  她终于跟上来,脚步轻浅,就像雪花,落地几乎无声。有一朵洁白的雪落在他的睫毛上,绒绒的,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整个世界仿佛都模糊起来。
  走得再慢,也终究只能送她到楼下。
  “再见。”她立住脚,对他说。
  “再见。”
  他目送她进去,她的身影融进公寓楼厅温暖的光线里,渐渐模糊了轮廓,终于消失不见。
  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遥望到楼上的窗口,属于她的那盏灯光熄灭。
  路灯寂廖的亮着,雪越下越大,落在他脸上,落在他身上。他的手始终插在大衣口袋里,一直握着一样东西。
  他将手抽出来,那只玳瑁发夹在路灯下散发着幽暗的光泽。
  她离开他的时候,几乎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而如今他要离开她,也没有办法带走任何东西。
  他弯腰,将玳瑁发夹端端正正放在洁白的雪地上,最后一次用手指抚摩着它柔腻的弧面。
  舍不得,可是不得不割舍
  这么多年,他一直留着这发夹,可是终究也没有机会将这个还给她。
  他伸出手,接住一瓣雪花,精美的六角冰花,瞬间已经融化在掌心,变成小小的水珠,微凉。
  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越来越厚,风卷着雪吹在脸上,他蹲下去,用手指,慢慢的一横一竖,划过雪面,写下了三个字。
  雪不停的落着,纷纷扬扬,他站起来,就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看着那三个字,无数的雪花落下来,那三个字渐渐湮没,渐渐模糊,字迹淡去,最后终于隐约难以辨认。
  第23章
  清晨时分佳期突然醒来,窗帘闭合,卧室里四处暗沉沉的,她就那样突然醒来。
  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指向八点二十六分。
  他搭乘的航班呼啸着冲天而去,离开这座城市,已经是几个小时前的某个刹那。
  而她也即将离开这里。
  她起床洗漱,然后开始收拾一些零碎的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是些衣物,装了小小一只行李箱。
  下楼去吃早餐,小区外不远处有一家小小的小吃店,那里的豆浆十分醇正。佳期叫了一杯甜豆浆,一根油条,这才发现老板换了人。
  豆浆还是那样醇厚好喝,新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告诉她原来那对年轻夫妇回四川去了。
  “小老板娘怀孕了,小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心疼老婆做早餐太辛苦了,所以两口子回老家生孩子去了。说是将来等孩子大一点,再出来。我们就把店子顶下来了。”
  这喧嚣尘世里,即使再纷扰熙攘,亦容得下一对最平凡的夫妻,生儿育女,其乐融融的过着他们的日子。
  时间还很早,佳期想起阮正东前几天偶尔提到,说是想吃梅园的奶卷,想着反正上午没有事,不如去替他买些带回上海去。
  她站在街边等的士。
  正好隔壁是一家电器店,落地大玻璃窗里无数台电视机,正在播放整点新闻。
  像貌端正的女主播,连微笑都中规中矩,以标准的普通话播报着新闻:两会出台最新草案后,市民反响热烈;春节临近,春运人数到达顶峰,火车站里出现排队买票长龙。昨天雪夜发生数起交通意外,市政部门出动全部铲雪车,并喷散融雪剂,保证了交通畅通……
  她漫不经意的听着,雪后的出租车最难等,来来往往的的士都载有客。
  “下面播报本台刚刚收到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