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北方网      更新:2021-02-24 21:40      字数:4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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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尘,我知道你恼我,但是,想要跟我算帐的话,也要等你伤好了再说。”一望之下,墨尘的衣袖因刚才的咳血已被染得血迹斑斑,无桢不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一心留你在我身边,但令你伤重至此,并不是我本意。我只想,来年可以与你一起把酒言欢,赏花对月……”
  墨尘听他说得诚挚,也不再挣扎,回眸望着他道:“记得以前,你也曾经这样说过。那一次我负了你,也许这次就当我还你的吧。你我本来缘浅,这般强求的话,是福是祸我也无法揣测了。”说罢,他垂下眼眸,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里有一丝丝倦意,仿佛眼见繁华落尽,却无法挽留一般,寂寥的倦怠。
  “墨尘……”无桢凝视着他垂首倦怠的样子,想到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竟看得痴了。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事,他从未想过要青史留名,却只愿象今日这般,将心爱的人留在身边,以后暮暮与朝朝,都瞧得见他,听得见他的声音,就足够了。
  冬去春来,雪早已化尽了,梨花也次第地开,墨尘的伤却还未痊愈。虽然有无桢细心照料着,但也不见有多大的起色。
  有一日黄昏,墨尘听见宫外有熟悉的叫唤,哀哀切切的,萦绕不绝,便独自步了出去,一眼就在碧草掩映间看见那只火狐。
  “小无心……原来是你啊,你来催我回去么?”墨尘轻声说着,俯身将它抱起,爱怜的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
  狐儿在他怀里左蹭蹭,右蹭蹭,欢天喜地地叫了几声,湿润的眼睛便直瞧着他,似乎可以在那晶莹的瞳里见到眷慕的色彩。
  “无心啊,今年我陪不了你回去了,为了不耽误你的修行,你自个儿回去吧。”墨尘温和地说,“我现在法力尽失,内伤还未痊愈,那里也去不得的。等我稍微好一点,再去找你好么?”
  火狐吱吱叫了几声,似乎不依,又似乎对谁泄愤似的露牙咧齿。
  “呵呵……你说要去找他算帐啊。不必了,这本来就是我以前种下的因,得了这样的结果,也无可奈何。”墨尘淡淡笑着说,“无桢的脾性,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应该可以幸福平淡地度过一生。只怕现在因为逆天而行而扭曲了运命,对他来说,是祸不是福啊。然而我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了,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小狐狸听罢又叫了几声,有些不满的样子。
  “你说我担心他?”墨尘也不反驳,只是笑呵呵的,抱着火狐又走了几步,“人间的爱恨情欲是一个旋涡,稍不注意,就会被卷了进来。‘燕雁无心,犹自沉吟。’无心你以后要象你的名字一样才好啊。走吧,回去吧。”
  墨尘松开手,任那火狐脱手而去,那狐儿在芳草离离的旷野上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墨尘……”身后传来无桢急促的叫唤,那个人见他不在,慌张地寻来了。墨尘向火狐挥了挥手,微微笑了笑,转身迎着他走去。
  狐儿跑了几步,回头,远远看见那两人在芳草那方相拥,暮色在他们身后缱绻地燃烧,那个人笑得很温柔,似乎在墨尘耳边低低说着什么。
  ——人间的爱恨情欲是一个旋涡,稍不注意,就会被卷了进来。
  是吗?真的是如此的?为何墨尘还可以如此温和地微笑着?
  幼小的它无法懂得人间的情爱缠绵,却反复念着墨尘循循善诱的那句话。
  前车可鉴啊。
  第九话 缘生缘死
  溱宣王五十二年,三月,溱宫中风起云涌。
  在无桢离去的这三个月,溱国的皇权正面临着一场莫大的挑战。
  无桢不在造成权力空白的这段时间,筱雁酝酿许久的计划得以一一实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精密算盘,就看谁布的网比较密,谁的心又更狠一些而已。
  三月十五日,筱雁觉得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便令手下将一封紧急密函送去给无桢。自己将护城军调出,安排在皇城以外三十里处。并让人散布消息称:溱国北方关口被渭军攻破,十四皇子要亲自率军迎击的事实。
  至此,万事具备,就只等请君入瓮而已。
  是夜,侍卫统领龙骁阳被召至菊炽宫,筱雁命他挑选一队精壮人马,准备明天一早出发,至于皇子御驾何处,却是没有明说。
  龙骁阳走后,鹫儿过来为筱雁奉茶,她的主子忽然望着她问:“龙侍卫是你的意中人?”
  鹫儿被人一语道破心思,脸刷地红到了耳根,低着头,一直不敢看筱雁锐利的目光。
  “看样子是两情相悦了。龙侍卫日前有跟我提过,希望我将你下嫁给他。当时我没有应允。不过今晚我跟他说了,如果这次出城他可以立功回来的话,我便封他为将军,并如他所愿。”筱雁啖了一口茶又道:“当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希望你有个好归宿。”
  鹫儿心里欣喜不已,却因为矜持,脸上不敢表露出来,只点了点头,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应道:“但听殿下安排。”
  筱雁见她答应,便不再看她,转过脸看着窗外去了。
  稀稀疏疏的树影在园子里摇曳不定,一轮圆月被剪得支离破碎。
  隔了半响,筱雁静静说:“我知道,七皇兄他也有自己心爱之人。”
  鹫儿被他的话说得一楞,方才还在幸福的幻梦中流连忘返的心神瞬时游了回来:“太子殿下不是未曾娶妃么?”
  “他是没有,我曾经以为母妃是他唯一钟情的人,后来才发现不是。他爱的,是一个年年雪季与他在离宫私会的人。”说这话时,筱雁的眼色有些阴晴不定。这么多年来,就只有一次,无桢跟他提起过墨尘的存在,筱雁不会忘记,当时无桢谈及那个人,眼神出奇的柔和,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再重要似的。
  “恕奴婢直言,殿下也到了要选妃的年龄,奴婢天天盼着未来的王妃呢。”
  “我不需要有喜欢的人。”筱雁的眼神倏地冷冽了下来,“情爱在我眼里只会防碍我完成大业。我爱的,只有这如画江山。”
  鹫儿有些心惊,她知道,当年夕夫人的事还是让筱雁耿耿于怀,因而,他对爱情有种莫名的厌恶,甚至是深恶痛绝的。
  鹫儿还想劝劝自己的主子,但筱雁已经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她也只好将要出口的话吞进肚里。
  “皇兄唯一所爱的人么?就让我去会一会他吧。”寂静无人的寝宫,筱雁忽然露出极冷极寒的笑。
  那封密函到了无桢手里是在五天后,无桢拆开一看,随即脸色大变,在殿内踱起步子来。
  “宫里出了事?”墨尘见了,也猜到几分。
  “渭国怎么会贸然进犯边关呢?”无桢有些想不通,“而且,雁儿会亲自带兵迎战?他怎么会做这么冲动的事呢?现在他让我回宫处理政务,他会尽快击退渭军。这是什么呀?”
  “我的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如果宫里真的出了事,你还是回去较好。”墨尘见他犹豫着,又笑着加了句,“这次我不会不告而别,你不必忧心,国事要紧啊。”
  “是的,于公于私我都要赶回去一趟,这让位诏书我也想早日颁布下去。”
  无桢走的时候,梨花开得繁盛,他策马而去,马蹄踩碎了一地落花,墨尘在聆雪居门外为他送行,见他去远了,还频频回望,直到自己的身影在他的眼际里消失。
  “我去了却红尘的牵挂,然后再与你重聚。”临走前,无桢似有千般牵挂,万般忧心:“回来时,我希望你还在这里等我,我当……不负于你……”
  墨尘无奈地笑了,无桢的痴,像这漫山遍野开得疯狂的花,似要吞噬掉其它的一切,那是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情感。
  墨尘知道,自己的伤一直都毫无起色,原因出在无桢身上。因为每一次,无桢在自己吩咐调配的药里都故意少了一味药的份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样子吃药法,会好才真是奇怪呢。无桢真的是用尽一切手段,只为了留住他而已。因为怕他一旦恢复了,就会拂袖而去,所以才希望他的伤永远不要痊愈。
  墨尘只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欲罢不能,进退两难。
  无桢走后第三天,沁梨山便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时间上巧合得仿佛故意和无桢错开一样。
  墨尘虽然法力尽失,重伤未愈,但耳目清明胜于常人。他先是察觉到山上的气有些波动,然后远远地听到几十骑骏马奔驰的声音,如同山地里的闷雷,一路轰鸣而来。
  会是谁呢?不过无论来的是谁,都不象友善的样子。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宜对敌。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容不得墨尘细想,他定一定神,迅速抄起桌上的长剑,风一样掠出宫外。
  聆雪居外阳光灿烂,梨花白的耀眼,一树树,一簇簇,恣意地开,洁净里透着无邪的痴狂。放眼望去,山上山下一片白浪滔天,连绵千里。
  那几十骑从花海中缓缓步出来,行成包围之势,为首一俊美昂然的男子傲坐于马上,那身玄色的锦袍上,几条金色翔龙栩栩如生,似要腾云驾雾而去。
  墨尘一见到他,心中便已清明:无桢此去是中计了。因为这个人,就是所谓带兵出征的十四皇子筱雁。他绝对不会看错的,溱国,只有帝王和皇子才有资格身着金龙刺绣的黑色锦袍。而他的年龄和气势,应该只有无桢口中的十四皇弟最符合。
  墨尘暗暗叹了口气,事情还是向他预想中最坏的哪个方向前进了。只怕今日这场祸事是躲不过了。
  而这边,筱雁所受的震撼要远远大于墨尘的,原以为,无桢隐藏在离宫中的那个人,是象母亲一样千娇百媚的倾城佳丽,没想到,走出宫外的是个神仙也似的男子。
  淡淡雅雅的气质,闲闲静静的神情,从从容容的姿态,那模样有七分惊艳,三分微
  第十话 扑火的蝴蝶
  无桢回宫第三日,收到侍卫送来的一个锦盒。那侍卫必恭必敬呈上了,还传话道:“十四皇子殿下说让太子殿下亲启。”
  筱雁?无桢狐疑道:他不是领兵去边关了吗?怎么会有东西送过来。说来也怪,宫里除了普通的侍卫,连护城军都调走了,有必要用到护城军吗?
  那手,缓缓地揭开锦盒,沉红色的缎面上,静静躺着那个人的首级,仿佛睡去一般,眉目如画,容姿端丽。长长的眼睫如同休憩的蝶,在那苍白的脸上投下灰色的影,似乎下一刻,就要颤抖着,现出那双如水清澈的瞳一般。
  “啊————————”一声凄厉的叫喊回旋于偌大的殿内,而后,是锦盒落地的声音。
  “墨尘,墨尘,墨尘啊……”无桢抱着那个心爱的人,心痛欲死。
  宫里人见到,那个泰山崩于前犹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就那样,跪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声音凄凄切切。而他的手一直紧紧抱着那人的首级,无论谁劝,都不肯放开。
  末几,宫里的奴婢们听他低低说了一句:“筱雁,你好狠的心呐。”
  一字一句,几近咳血,而那声音早已嘶哑。
  当日,护城军以雷霆之势闯进宫里,顷刻间包围了太子寝宫。知晓内情的人私下传道,是十四皇子将太子软禁了。
  一场夺嫡之争到此落幕。
  ************
  墨尘……墨尘……
  穿过悠长的回廊,推开沉重的大门,无桢看见墨尘站在院子里那棵梨花树下,如常向他微笑,梨花很白,阳光也很耀眼,那样的微笑,很,温,柔。
  无桢怔怔地走上前去,倏地,他见到墨尘洁白的颈项渗出一丝丝血,一眨眼,那个美丽的头颅缓缓缓缓地坠落,他的身躯也在刹那间散成一地梨花。
  “啊————————————”他不由惨烈地叫了起来,心中悲痛难当,不能自己。
  漫天漫地的梨花,转眼便将墨尘的头埋住了,无桢在地上不停地寻找,却是怎么样也找不到。
  触手而及的只有梨花,只有梨花,一捧捧白惨惨的花瓣,积得厚厚的,象寒冬的朔雪,扑天盖地地湮灭了一切……
  骤然,虚空里落下一声断喝,惊住了疯狂寻找的无桢。
  ——无色!你参透了吗?
  参透什么?
  ——无色无相,爱恨情欲,都是无。众生皆在梦中啊。
  不要,我不要参透,我不是什么无色,我是无桢。你把墨尘还来,把墨尘还我。他嘶声叫道,如果一切都是梦境,我就死在梦里好了,只要那里有他。
  虚空中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冤孽啊,冤孽啊,想不到你被迷惑至此,看看你的过去吧。
  无桢的眼前豁然开朗,他看见,一座肃穆森严的禅寺陷于熊熊的烈火之中,火光冲天,无数白衣的僧侣夺路而逃。
  “不要拉我,我要去救墨尘,墨尘还在里面……”凄厉的叫喊在火场更是分外令人心悸。
  “无色师兄,无色师兄……”他看见,几个年轻的僧人拉住一个面目清秀的白衣僧人,劝阻着。
  “放开我……墨尘还在里面……”那僧人不知那来的力气,疯也似地挣脱了他们的牵扯,一头冲进烈火熊熊的禅院。那纤尘不染的白衣倏地着了火,整个人像一只狂舞的蝶,投向面前无边的火色……
  无色?难道说,那个扑火而去的人就是我,怎么可能?但是,我以前确实梦见过墨尘,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