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冷夏      更新:2021-02-24 21:38      字数:4838
  宋楚听她提到手术,忙紧张的问,“高叔叔,我的伤得很严重吗?”
  “不算严重,只是个小手术。”高时江安慰道。
  “真的吗?”宋楚扫了眼床周围白压压的人群,不敢确定的问,“那我还能走?”
  “恢复好了,想蹦想跳都行。”高时江开着玩笑。
  “可我的腿很软,根本动不了。”
  高时江了然的点点头,再从另一个医生手中拿过胶片举到宋楚面前,耐心地指了指一处阴影,“这里有个小碎片,看到了吗?”
  等宋楚嗯了一声后,他又继续说,“就是这个小东西压到你的神经,所以你的腿会酸软无力。”
  “可我的腰也很疼。”她补充道。
  “严格意义上那不是腰,而是尾骨。”高时江将片子还给助手,然后掀开宋楚的被子,一边将她轻轻侧翻过来,一边说道,“我还要给你做个检查,会有点疼。”
  他还没说完,宋楚就哇哇叫起来,钻心刺骨的疼从尾骨处蔓延至全身,冷汗倏地就密布额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紧了她,“乖,再忍一忍。”江少卿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握她的手里也有薄薄的汗。
  尽管高时江已极尽轻柔,但宋楚还是疼得浑身冒汗。凝视着那张苍白的脸,江少卿觉得心被狠狠揪起,不由紧蹙眉头问道,“高叔,还要多久?”
  高时江侧头睨了眼面色凝重的他,嘴角轻轻扬起,调侃道,“不错,知道心疼老婆。”
  看他轻松戏谑,江少卿脸色愈加难看,“您快点,她最怕疼。”
  “我看你比她还疼。”高时江揶揄道。
  江少卿还想反驳,左手却被扯了一下,低头就看到宋楚满脸泛白的望着他,“我忍得住,你别打扰医生工作。”
  拢起的眉头挑得更高,他目光锁着她,更加用力的回握她的手,脸上的痛楚丝毫不比她少半分。
  高时江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检查结束,他并没有将宋楚翻回去平躺,而是吩咐一旁的护士长,“多拿些枕头垫住背,尽量让她侧睡。”
  说完转头对江少卿说,“晚上你留下吧,她不会睡得太安稳。”
  16。谁比谁傻
  如医生所言,宋楚睡得极不安稳,持续侧躺的睡姿让她很不习惯,止疼药效果又并不明显,前半夜她还能断断续续勉强睡上一会儿,到后半夜腰间的伤便开始闹腾,锥心的疼络绎不绝的袭击着全身,四肢百骸如凌迟般痛着。
  听见那几不可闻的呻…吟,病床旁的江少卿猛地睁开眼睛,探过身子,修长白净的手掌覆上她汗湿的脸颊,“很疼是不是?”
  “嗯。”宋楚咬紧唇,低低的应声。
  他皱着眉,拇指拨开被她咬得泛青的唇瓣,无比心疼,“疼就咬我,别咬伤自己。”
  宋楚别过头,躲开他伸到嘴边的手,可剧烈的疼痛还是令她开口乞求,“你去问问医生,能不能给我再打一针止疼药。”
  “乖,你明天要手术,今晚不能用太多止疼药。”他将她的手包进掌心,温柔哄着,“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宋楚的心轻轻颤了一下,他的好再次浮上心间。备战高考的日子,她神经绷得如欲断的弦,所有人都劝她放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可高考倒计时牌上日渐缩小的数字、家人的刻意迎合,课桌里那厚厚的练习册……无时不刻都在营造大考逼近的压抑,无处不在的紧迫气息让她开始烦躁、失眠、一戳戳的掉头发。身体疲惫不堪,大脑异常活跃的矛盾让她痛苦不堪,她打电话给江少卿,握着话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只是安静的听着,然后轻轻地说,“我给你讲故事吧?”从格林到安徒生,一夜又一夜,跨越半个地球,在无线电波的传递下,他低沉饱满的嗓音为她恹恹的夏日灌入一丝清凉……
  英国与中国时差8小时,江少卿打电话给她时大多是在宿舍,好几次她都能听到那头室友的调侃,“江,你又在做安徒生爷爷吗?”
  她曾经问过他,“你怎么总对我那么好?”
  他但笑不语,被逼得紧,才沉吟一句,“傻瓜!”
  是呀,她就是傻瓜。一个男人对女人这般宠爱,怎么会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可他又何尝不是傻瓜?得不到任何回应,却一如既往,甘之如饴。
  宋楚抬起眼,在橘黄的床灯下怔怔注视着他,细蓝条纹衬衫外罩着米色v领毛衣,翻出的领口衬着他的脸部线条越发冷峻迷人,下颏因为薄唇抿紧显得曲线有些僵硬,眉头高高的拢起,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疼痛。
  细看之下,她才恍觉他似乎比印象中瘦了许多,深邃的眉眼下有浓浓的乌青,眼底的疲惫和憔悴显而易见。他不该是这个样子,记忆中的他总是冷静优雅,跟她在一起时,唇角总是挂着温柔的浅笑,如沐春风般和煦,可如今?宋楚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眼睛越发酸涩,嘴巴也漫出苦味,一种闷钝的痛楚从心口传来,像是巨石缓慢碾过心脏,鬼使神差地她就伸出手覆上了他冷峻的下巴。
  江少卿怔住了,呆呆愣在那里不敢动,直到她小手抚上他紧蹙的眉心,作势要熨平整,心中排山倒海的狂喜和悸动才奔泻而出。
  他捉过她的手贴在唇边,黑眸认真而虔诚的望着她,颤声重复,“楚楚、楚楚……”
  有些事情,你清醒过来都不会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得出来。宋楚被他重复低哑的呢喃惊得心一颤一颤地,像是受了什么牵引,与他静静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拖住他的手枕在脸下,调整脑袋,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后,柔声嗫喏,“我要听海的女儿!”
  江少卿目光紧锁她平静的小脸,幽深黑眸里涌动着莹润的光。他清了清发紧的嗓子,徐徐讲出烂熟于心的童话,“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
  贪婪地望着呼吸渐渐平顺的小女人,江少卿唇角勾起浅浅的弧线,虽然知道她极有可能是因为受伤脆弱才依恋他,但他觉得已经满足,就像他对宋博彦说的,他等待太久,不在乎继续等下去,只要她尘封的心肯泄漏一丝丝缝隙,属于他的阳光就会照射进去。
  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拂开她贴在额前的刘海,夹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他宣誓,“楚楚,我绝不会放开你。”
  **
  许是昨晚闹腾得太晚,宋楚这一觉竟睡到了9点。看到头顶灰白的天花板,她怔愣了几秒才记起自己受伤进了医院,就在这一瞬间,背脊的疼痛也随着记忆复苏。咧着嘴苦叹,尼玛,还真是睡觉了就不疼了!
  脖子稍转,宋楚一眼就瞧见了立在窗边与高教授低声交谈的江少卿。单人病房里暖气太足,他已经脱下毛衣,只留条纹休闲衬衫,优雅的侧面在晨光下显出几许沉郁,一缕柔软的黑发覆在额际,在眼睫处印下一片阴影。
  他专注做事的侧面真的非常好看。从前她最喜欢杵着下巴静静看他全神贯注画图的样子,他总是习惯抿着唇,左边眉毛轻轻挑起,午后的阳光打在脸上,将俊帅的轮廓映照得更加分明。
  那时,他常常会抓到她的偷看行为,揉着她的头发揶揄,“淑女是不能这样直勾勾看人的?”
  她总是仰起下巴,回答得理直气壮,“切,我才不做淑女,再说,谁叫你长得那么好看?”
  属于他们的回忆,随便拉一件出来都有满满的甜意,原来外公和陈媚说的都对,但凡她放下过去,用心去感受,怎么会发现不了江少卿的好,可是……真的能放下吗?
  宋楚抬眸望向那个爱他的男人,不期然就撞上他的视线。看到她醒了,江少卿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还很疼,是不是?”
  宋楚望着他乌黑的眉眼,轻轻摇头,“还好,不是特别疼。”
  “那饿不饿,高叔说可以现在还可以吃点东西?我叫陈姨给你做了鸡粥,你吃一点?”
  “好。”
  他似乎因为她爽快的应答心情大好,兴冲冲地从茶几上拎来粥,想要舀给她喝。只是他伤了右手,保温壶的盖子又被拧得太紧,旋了好几下都没打开。宋楚见他欲用右手去抓杯子,下意识就想扑上去阻止,谁知这一动就拉到后背,疼得她“啊”地叫出来。
  江少卿吓得扔了保温壶,俯下身焦急的问,“疼?扯到了是不是?”说完带着几分愠怒,“你要做什么叫我就好,我说过你不能动。”
  宋楚疼得直冒汗,吸着气等那阵钻心的疼过去才狠狠地瞪了他受伤的手一眼,“好心没好报。”
  江少卿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后眉眼里全是笑意,“那我让高叔叔帮忙打开?”
  站在一旁看戏的高时江这才上前两步,拎过桌上的提篮,用力拧开,鸡粥的清香瞬间四溢。
  “好香。”宋楚和高时江不约而同的赞叹。
  “高叔,要不你也来一碗?”江少卿倒出一小碗粥递给他。
  “不了,我吃过早饭了。”高时江笑笑,抬手看了看表,叮嘱,“隔手术还有4个小时,不要吃太多。”
  “就这一小碗,行吗?”江少卿问。
  “可以。”高时江点头,“吃完后叫护士,她们会过来给她做术前准备,我先去看看别的病人。”
  江少卿起身相送,刚走到门口,病房门就被人推开,风尘仆仆的宋一鸣与他们碰个正着。
  江少卿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高时江微微一震,刚才还温煦的表情瞬间化为彻骨的寒冷。
  “哼。”他从鼻子轻蔑地冷哼一声,“宋部长可真是日理万机,女儿受伤入院一整晚才来看她,你怎么不干脆等她出院时才来接呢?”
  “高医生真是医者仁心,连家属探不探病这种小事都要过问。”宋一鸣毫不客气的顶驳回来。
  “小事?”高时江嗓门一高,“楚楚的事怎么会是小事?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可以把女儿的事当作小事?”
  “我与女儿怎么相处是我的家事,用不着高医生操心,你要是有这个闲心,不如去研究研究怎么治病救人。”
  “你……”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高时江还想骂回去,就被跟在宋一鸣身后的宋博彦挽住胳膊,“高教授,我有个病例正想跟你请教呢。”
  “你是心胸外科,有什么病例能跟我神经外科探讨?”高时江不留情面戳穿宋博彦蹩脚的谎言。
  “还是、有的。”宋博彦干干的笑着,灵机一动,手指着宋楚,“喏,就我姐的手术方案,想学习学习。”
  很神奇,提到宋楚,高时江的情绪迅速缓和下来,他不屑地斜睨宋一鸣,负手走出房门。走了两步,看宋博彦没跟上来,他转过身不悦的低吼,“不是要看方案吗?还不过来?”
  “哦!”宋博彦朝江少卿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快步跟上去。不过,当他两眼放光地看着那近乎完美的手术方案时,他立即改变了刚才壮士负义的想法,由衷感慨,高时江不愧为神经外科的权威。
  高时江走后,宋一鸣也恢复如常,他信步走至床前,睨了一眼宋楚背后的几个枕头,问道,“就这么侧躺睡了一宿?”
  见宋楚有吭声,江少卿赶紧接过话,“嗯,医生说侧躺对尾骨压力最小。”
  宋一鸣似乎也不恼火女儿的沉默,兀自坐下来,端起床头柜上的粥,舀了一勺递到宋楚嘴边,“少吃点,术后很久都不能吃东西。”
  宋楚别开头,不屑父亲难得的温情和慈爱。从5岁起,她就离开宋家,父亲对她而言是个陌生又痛恨的词,她没有忘记他对母亲的背叛,也没有忘记她对自己的欺骗,他说过得不会给她找新妈妈,可是还是娶了伤害母亲的那个女人进门;他说过无论她在哪里长大,都是她最疼爱的小公主,可是他却狠狠地闪她巴掌,怒骂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
  那一年她16岁,因为江少卿的劝阻决定尝试去接受父亲,接受那个女人,可是……
  高时江说得对,他根本不配做自己的父亲。
  江少卿望着宋一鸣滞在半空的手,无力的摇摇头,他的楚楚有最柔软善良的心,却也有最执拗强硬的性子。
  “爸,我来喂吧。”他拿过宋一鸣手中的碗,放在柜上,再舀起一小勺,轻声哄道,“张嘴。”
  看女儿乖觉地启开双唇,吞下江少卿喂过去的粥,宋一鸣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他知道楚楚恨自己,对江少卿更是过犹不及,这三年,他们糟糕的夫妻关系他是一清二楚的,他也找江少卿谈过,请他放彼此自由,可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