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绝对零度      更新:2021-02-17 06:00      字数:4742
  正在这时,远处有人吆喝着:“皇上驾到!”
  狱卒慌忙站了起来,一副茫然的样子:“皇上,皇上他来这天牢做什么?”说着他恍然大悟:“啊呀,你写的那上书,还真有用呢!”
  正在这时,几个宫人打着灯笼引着朱元璋、马皇后和刘伯温来到。老狱卒慌忙跪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朱元璋看了看天牢,又看了看仍坐在天牢内地上的沈万三。他让老狱卒开了牢房门,接着走了进去。刘伯温和马皇后也走了进去。两位宫人从狱卒们呆的地方,各端了条长凳来,朱元璋和马皇后坐下。
  朱元璋看着沈万三:“沈万三,你给朕写那些东西,说有话要和朕说,我今天和皇后军师,可是特地来听你说的。”
  “皇上,十几年前,我和你在淮西古道,那位卖菜的老汉说起范蠡的故事,皇上还记得吗?”沈万三看着朱元璋说。
  马皇后听出了沈万三话中的意思,奇怪地问朱元璋:“怎么,你和他过去就认识?”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一四九
  朱元璋不回答马皇后的话,只是发怒而阴沉地:“你找朕,就是要问朕这个?”
  沈万三也不回答朱元璋的话,侃侃地说着:“想那范蠡,当初弃官从商改名叫做陶朱公,陶朱陶朱,其实是逃诛,逃掉越王的诛杀。如今我沈万三身入这死囚牢中,可无从逃脱皇上的诛杀了。我也不打算再活着出去,只是我想问问皇上,我沈万三是否是因为太富,而要被皇上作为出头鸟枪打?”
  朱元璋语噎了。实在地说,如果当日那个沈富至今依然贫穷,这朱皇帝见着了这困顿中的故人,倒是会助他一把。可这眼前的沈万三,毕竟太富了,富得让皇上心中嫉恨。只是朱元璋此时并不好将他心中的这些话全都讲出来,只是含糊地说着:“这……”
  “想我沈万三,出洋走海,经商而富,这于国并无一害,皇上新得天下,当鼓励天下生产,各地所出不同,总得要有人从事这商业买卖。”沈万三早已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了。
  朱元璋一声冷笑:“嘿,商贾大者,积贮倍息,是天下之大贼也。这可是老祖宗们在《汉书》里说的。”说着他看着沈万三:“从事商业买卖,嘿嘿,这儿的粮食倒到那儿去卖,可这粮食还是那么多,没增加一粒。这于国无补,于民无补,但却使天下财富越来越集中到你们这些人手中,使你们这些人越来越富!”
  “民富国才强,皇上作为一国天子,总不成要百姓越来越穷吧?”沈万三几乎是针锋相对。
  “你们富了,那老百姓则越来越穷了,《汉书》说,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正是如此!这样下去,国何以强,天下又何以安定?”
  “皇上,不法商人,当以律条惩治。可守法商人,于国而言,于国计民生,都无害处。再说,民富则税赋足,税赋足则国力强盛矣。”他见朱元璋注意地听着他的话,说得更起劲了:“连年战乱,民不堪命矣,今国新立,当减轻徭赋!”
  朱元璋奇怪起来:“朕的徭赋难道有甚于元朝?”
  “别处,小民不知,惟知苏州田赋而已!”沈万三说着,掰着手指:“宋时,苏州征粮三十万石,元时八十万石,张士诚据守吴时,增至一百万石,可如今却高达二百八十多万石。”
  朱元璋的脸阴沉了下来:“苏州刁民,助张士诚据守苏州,达十月之久。非如此,不能惩其恶!”
  沈万三冷笑起来:“皇上以之惩一时尚可,若长此以往,则苏州这江南富庶之地,谁还敢种田?这于国于民又有何利?”
  朱元璋知道沈万三说的这些全是实情,因此没动气,倒是颔首点起头来。
  沈万三接下去继续说着:“小民曾数次出海贸易,以丝绸茶叶陶器瓷器这几宗商品为例,江浙赣数省,数万百姓从事桑茶陶瓷生产,安居而乐业,这有何不好?倘若再以国内其他商品畅销于海外,则国内百姓安居者亦众,国家税收亦日益增多……”
  朱元璋打断了他:“百姓只是小康而已,可你却成了富可敌国。”
  “百姓小康,则国家易治,天下太平矣!”沈万三看着朱元璋,话锋一转:“至于我沈某大富,然皇上有旨,让小民来应天建造廊庑,修筑城墙,小民并不敢吝啬,而是倾其力为之。倘小民贫困不堪,亦只是空有报国之心而无报国之力。皇上如是以为此事于国并无大害,小民恳请皇上取消种种海禁限制,以海上贸易作为立国方略。”
  朱元璋面有愠色:“取消海禁?”
  沈万三知道朱元璋不高兴了,可他也顾不得这些。再不说,也许今后没机会了:“皇上,元朝廷实行海禁,可收效甚微。其原因就是,沿海商民,因商道不通,失其生理,反而转而为寇。海禁愈严,贼伙倒是愈盛。小人以为:片版不许下海,艨艟巨舰反蔽江而来;寸货不许入番,子女玉帛恒满载而去。”
  朱元璋看着沈万三,沉住气:“那你说,如何个开放法?”
  沈万三兴奋起来:“朝廷恩准商民前往东西二洋贸易互市,则国之幸甚,民之幸甚!当然,这开禁并非毫无限制,朝廷可作些规定,商人若要下海必须申请引票、给朝廷交纳饷税,在船只数目、贸易地点等方面也都要遵守朝廷的法度。这交纳饷税的市舶之设,始于唐宋。老祖宗们早已有法度可作今日之规。同时,为保护商人的海上贸易,皇上当发展坚兵利船,既使我大明于海外而扬威,亦使国内桑茶生产能蓬勃发展。”他见朱元璋不吭声,又继续说道:“当前之际,皇上当奖掖垦荒,发展农桑,扶植工商之业,以为贸易而拓展障碍。”
  朱元璋不吭声地听着,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他见沈万三止住了话,这才说道:“不,海禁不能开!否则,沿海渔民亦商亦盗者则众矣,其间,反我朝廷者亦混迹于其中。朕天下初平,岂可以此小利而诲盗。再说,海禁大开,只是富了你们这些商人。立国方略本当以农为本。我小时候讨过饭,知道富人的贪心不足,巧取豪夺。因此古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贫富不均者乃是天下不太平之根源也。”
  沈万三看着朱元璋的脸,心凉了半截。他怔怔地看着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皇上海禁,坑的不只是我沈万三一人,更坑的是皇上自己的国家呀!十几年前,你就说,淮西古道上的那位老妈妈,给了你福,给了我财,没把福给我!”说着,他一阵狂笑,“嘿嘿,没把福给我,所以我只好当阶下之囚了。”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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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眼瞪了起来,可沈万三根本不管皇上的态度,愈加放肆起来:“皇上如果明日将我推向菜市场去杀头,我也无怨。不过,杀头只好杀一次。皇上要想第二次再杀我,那就杀不着了!”
  朱元璋站了起来,他知道,海禁实是禁了沈万三这些搞海上私人贸易的商人,也难怪他那么如丧考妣地疯了起来。哼,你既然说我杀不了你第二次,那,我就让你比死还难受。
  5朱元璋采纳了沈万三的一些意见,晓谕天下,却依然不开海禁。沈万三全家被流放云南
  朱元璋回到寝宫,情绪倒是平静了下来。他坐在灯下,却一直在思索着沈万三说的话。立国之初,面临重建国家经济的这位皇上,此时倒也学会了博采众长。他从被他囚禁的沈万三那里,也受了启发。作为出身于农家的皇帝,他对中国的国情并不生疏。一道道上谕、圣旨、诏书从宫中飞了出来:
  上谕之曰:“天下初定,百姓财力俱困,譬犹初飞之鸟,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摇其根,要在安养生息而已。”
  圣上曰:“兵革之余,郡县版籍多亡,今欲经理以清其源,元使过制以病吾民。夫善政在于养民,养民在于宽赋。”
  上曰:“不施实惠,而概言宽仁,亦无益耳。以朕观之,宽民必当阜民之财,息民之力。”
  上谓侍臣曰:“朕本农家,祖父皆长者。积善余庆,以及于朕。今图此者,后世子孙富贵易骄,使观之,知王业艰难也。”
  上谕户部:“农桑衣食之本,足食在于禁末作,足衣在于禁华靡。”
  上谕户部:“国家赋税已有定制,撙节用度,自有余饶。轻徭抑末,使得尽力农桑,自然家给人足,毋事聚敛伤国体。”
  ……
  勤政殿中,朱元璋正在批阅着奏章,马皇后走了进来:“皇上,你歇着些吧!”马皇后关切地说。
  朱元璋放下了手中的笔。
  马皇后也坐在了朱元璋的对面:“这些日子,皇上为何如此烦恼?”
  朱元璋看着他的老伴,心中一阵温暖。到底是老夫老妻了,还是皇后她想得着自己呀。可自己,面临一国的政务,哪里敢怠懈?因此他缓缓地说:“唉,这些天,朕一直在想沈万三他说的那些话。他说的有些朕已采纳,并已晓谕各大臣。”说着,他拿出一份文稿:“你看,他说的发展农桑的话,朕这里也准备下一道政令,农民凡有田五亩到十亩的,必须栽种桑麻棉各半亩;有地十亩以上的,种植面积要按比例递增。官府对此征税,每亩麻收八两,棉花征四两,桑树四年后才起征。只是他说的那个取消海禁、贸易立国,朕再三思之,不能采纳之,亦不敢采纳之!”
  马皇后:“为什么?”
  朱元璋站起踱着步子说:“一取消海禁,只怕张士诚、陈友谅的余部,会以海上为据点,与我又要争夺这江山了。”
  “你谕旨说要宽民,可沈万三说的苏州那些地方的重赋……”马皇后又换了个话题。
  “初,王师围姑苏,久不下,朕怒其民附寇,乃加诸重赋,盖以惩一时也。”朱元璋笑笑,又坐到座上,“朕本无意一直这么惩罚下去,今已命户部减苏松嘉湖四府重税粮额了。”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既是如此,那个沈万三,皇上也应放了他了。再说你和他还是故旧!”
  “不!”朱元璋坚决地说。
  皇上是因为沈万三太富,生怕他以财而坐大。再说,万一他和海外那帮余党联手起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马皇后哪里知道这些,此时见皇上坚拒,不由得问道:“那,皇上到底要如何处置他呀?”
  朱元璋看着马皇后,笑了笑:“皇后又要为他说情了?”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念他和我十几年前的一段缘,也念他为朕筑了应天城墙,犒军也并无恶意,哦,更看在我们老夫妻的份上,我不杀他了,只是让他全家流放于云南……”他见皇后又要说什么,忙阻止地:“皇后,我已给了面子,请皇后也别再干预了!”
  出了狱的钦犯沈万三和他在狱中时陆续被官府收捕的家属沈佑、王氏、沈贵、陆丽娘、沈茂、沈旺等一干人披着枷锁离开了大明的京城,向着城外的十里长亭缓缓走了过来。
  长亭中,一张石桌上,已摆上了酒菜。坐在长亭中的大姑、海上龙、坐地虎、王信和素琴看着远远过来的沈万三一行,都站了起来,迎候了上去。
  大姑上前,给差役们递上一个包袱,说要送送沈万三一行远行,求他们给个方便。差役们打开,见包袱内装着十来个金元宝,都会意地笑笑,拿了包袱远远地避开了。
  大姑等请沈万三一行人入席,接着端起酒杯。
  沈万三等也端起酒杯。可酒未入口,王氏先哭了起来:“我这六七十岁的人,充军万里倒没什么,大不了一死。可这两个孙子,一个十七、一个十五,都还没成年哪,也跟着我们……”
  王氏这里是将两个孙子,只说了他们的周岁,而不是按通常说的虚岁。其目的是说得小点而已。在给人犯造册时,他们就报了这个年龄,否则,过了十八,那可说算是成年了。
  王氏一哭,陆丽娘也呜咽起来,她哪里舍得她的旺儿和茂儿也去那里啊。
  王信见状,对沈万三说:“老爷如果要想把两个孩儿留下,那我去给差役们通关节。”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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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万三吃惊地:“我们这行人,可都是皇上的钦犯,这少了人,会行么?”
  王信点点头:“这差役中,有一人我已问过他,他说孩子未成年并未造册,再说即使上面发觉了,他们日后也可给推托说,未成年的孩子病夭于途中。当然,这些差役,要想和他们通好关节,少不得要多使点钱!”
  闻说可以想办法将孩子留下,沈万三又担起心来:“唉,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留在这儿,我哪里会放心啊!”
  素琴站了起来:“沈老爷,如放心我的话,这两个孩子让我来照看他们吧!”
  沈万三感动地看着素琴,可他身旁的陆丽娘却搂着沈旺,哭了下来。孩子即便是留了下来,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