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吻火      更新:2021-02-24 21:19      字数:4745
  玉食的生活中,也不可能产生忧郁。既然如此,谢孤桐作为一个女人,便也只能靠着女人的直觉,作出女人家虽然简单但往往命中要害的判断。那就是顾少康的这种忧郁气息,其实就是另外一个女人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记。
  她追问顾少康。但顾少康只是苦笑。
  顾少康苦笑,是因为想不通为什么再聪明伶俐的女人,一遇爱情,就会变得如此愚蠢?如果他承认有这么个女人,则谢孤桐就会从此释然,那他便一口承认下来,倒也罢了。但问题在于,明摆着的是,他一承认,直接的后果便是谢孤桐从此之后,更要耿耿于怀。既然如此,他还是否认的好。然而,他若是根本否认掉,毫无疑问,又要被谢孤桐咬定为撒谎。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也就只有苦笑了。
  苦笑,苦笑,再苦笑,事情后来终于有了转机。未央山庄在那般重大的活动里,居然一个失手,出了无头案。谢天水横剑自刎。谢孤桐的生活天平自那时起,蓦地里倾斜了。从此,所谓爱情,便再也不成为她生活的重心,她所有生存的目的,自那一刻起,就变成了——复仇。
  在这一目标的指引下,一旦二十岁的谢孤桐摆脱开男女私情,不要多久,就立刻显现出江南第一庄庄主的风采。不止能守,亦且能攻。除了给予所有趁火打劫之辈以忘不了的教训之外,她还与京师第一名捕朱三笑一拍即合,以未央山庄强大的资本与人力,协助朱三笑在全国范围内调查没影子这个组织。
  也只是在这个时候,江湖上才眼睛一睁,蓦地发现了这个娇滴滴的年轻女人的另外一面。在此之前,谢孤桐其实已经有过绰号。因为她能柔能刚的天蚕冰丝使开来,宛如一道白练,人又生得美貌,家世又富可敌国,还没出江湖,就自然有好事者过来凑趣,以“澄江静如练”这句古诗为由,称她为“澄江春水”。也只是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与其把她形容作一江春水,还不如说她是巨浪滔天。
  是谁说人的名字可以取错,而绰号绝不会错?有谢孤桐的例子在,这句话便见得错了。因为绰号是静的,而人永远在变。就好象那时横行江湖的另外一个女侠,人们也早就清楚,她的绰号也错得极其够呛了。梅花妆花著雨,嘿嘿,还不如说是,梅花煞吧。
  想四年前孔青龙死后,他地盘上的马贼,就再也无人能够镇服,成天价四处流窜抢掠客商,使得整个江湖颇为头疼。但那时因为孔青龙横死,谢天水自杀,那一届武林大会也就匆匆作了鸟兽散,使得这四年来,江湖上并无一个盟主式人物可以出头来管这一档子事。
  偏偏花著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也不知为什么恼了,居然单枪匹马深入大漠,不要二十来天功夫,就把一帮无法无天的马贼打得服服帖帖,从此威震西北。大家纳罕之余,不免实事求是地想到,孔青龙虽然号称西北强龙,其实本来就是西北人,究其实质,不过是个分外强大的地头蛇而已。眼前这个花著雨,却是庐山高士宁平南的弟子,跟西北地方风马牛不相及,而管闲事管到万里之外,那才真正叫做是,不是猛龙不过江了。
  只是花著雨的绰号虽跟谢孤桐一样,错到了天边,谢孤桐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父亲谢天水的死亡,会跟花著雨有什么联系。但是那一天,朱三笑过来汇报调查工作的进展,却分分明明提到了花著雨。
  关于没影子,近几年的调查虽然做了很多,但进展一直不如人意。很简单的一个原因是,虽说没影子做下的,都是无头案,但却不能反过来说,江湖上所有的无头案,都是没影子做的。那么,在所有的这些五花八门的无头案中,如何才能辨别出,哪些是没影子做的,哪些又不是呢?
  朱三笑在几年时间内,对大量的案件进行了甄别,也仅仅是发现有一类案件特别相似。在这些案件中,无论杀人的方法有多大不同,手法都干净利落,且无论死者武功高低,凶杀现场均无搏斗痕迹,基本上都是一击致命。这就是说,假如江湖上真的存在没影子这样的组织,那么基本可以肯定,这一类案件,就是没影子做的。自然,孔青龙的案子,也就属于这一类之中。
  然而调查到了这里,也就此僵住了。没影子并没有在这些案件中留下太多的线索,象孔青龙这种死法,还能显示出死在什么武功之下,这已经是特例了。那么,紧跟而来的问题是,到哪里,去找这个没影子呢?按说,作为一个组织,总得有他作为组织而存在的固定地方,但是中国之大,到哪里去找这么个地方呢?
  对于朱三笑来说,这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直到那一天,他偶然碰见了花著雨。花著雨所以很容易就能被认出来,自然是因为她额上那朵娇艳的梅花。朱三笑那时候为了查案方便,已经易了容,所以看见了她,还犹豫了一下,正考虑着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忽然就遭遇了他平生以来,最最奇特、最最不可思议的事。
  花著雨隐形了。对,就是这个词,隐形。不是因为轻功太好,而一下子飞走不见。而就是隐形了,象云雾一样的,渐渐地从朱三笑眼前淡去。整个淡去的过程非常短暂,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是朱三笑那时候,可并没有眨眼。于是这个一眨眼功夫看在朱三笑眼里,就好象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朱三笑是京师名捕。而成为名捕的一大要诀就是想象力。对于一宗疑案,当所有的线索都已中断,往往就要凭着某种天生的灵感,对于案件的来龙去脉,展开最丰富的想象,大胆假设,然后才是小心求证。朱三笑调查没影子已经颇有时日了,他不是没有疑惑过的,俗话说上得山多终遇虎,但是没影子做过如许之多的大案,而竟然能够纹丝不露破绽,就算偶或失手,也无人抓住他们的把柄,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点名堂么?
  朱三笑其实是很认真地考虑过隐形这个问题的。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确实听说过某种可以隐形的武功。譬如说,东洋忍术。但这里毕竟是中土。如果说,偶有一两个人练成这种武功,似乎也不出奇,但是没影子就其做案次数及范围来说,却显然是个庞大的组织,终不成是东洋扶桑国将他的半个武林挪到中原来了不成?如果真是这样,中原虽大,这一群异国人也不可能将形迹消灭得一干二净。
  朱三笑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因为大胆假设的后面紧跟着便要小心求证,他又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直到这一天,他亲眼目睹花著雨在眼前渐渐消失。这么说,确实是有隐形这么回事的。那么,如果先作一个简单的假设,将隐形等同于没影子,很显然,花著雨就是一个没影子。而没影子在一个地方出现,通常,只意味着两种可能:第一,他们又要开展暗杀行动了;第二,此地便是他们的组织所在之地。
  因为花著雨已经隐形了,朱三笑就只能等着。等待的结果,是方圆百里之内并无大事。既然第一种可能没有发生,就说明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没影子的组织所在之地。但是朱三笑暗暗查访,却没有查出什么来。那地方,实在是鄱阳湖边太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城,三数条街道,很有限的几个村庄。最为可疑的地方,不过是一个早已败落了的古庙。
  那古庙日常只有些孩子进来玩耍,梁柱间蛛网密布,佛像头上积了老厚的一层灰尘。但是朱三笑验看的时候,却发现蛛网新被撕破,高处很多地方的灰尘也留下了新近蹭拭过的痕迹。不用说,孩子是上不到这种高处的。能够高来高上,起码也该是个武林中人。既然花著雨在这里露面,很大可能,就是她了。只是,她到这里,又是做什么来了呢?
  朱三笑出于职业性的敏感,直觉得这地方和没影子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都快要掘地三尺,将这块地皮翻个个儿了,却仍然未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庙宇。甚至连夹墙暗壁都没有,更没有地道。如果它和没影子有联系,那联系,又在哪里呢?
  朱三笑的这一条线索,到这里就结束了。他只能返过头来,再调查花著雨。很显然,花著雨跟几年前的未央疑案,是有牵扯的。虽然那一年她并没有来参加武林大会,但是这件案子出了不久,她就接替孔青龙而成为西北一霸,这中间的因缘,细细想来,不是很耐人寻味么?
  花著雨身上的第二个疑点,是她师父宁平南。宁平南号称庐山高士,虽然几乎未曾走过江湖,却因为与洛阳重剑顾春荣同出昆阳真人门下而为世所知。这样一个武学上的大高手,又没听说个什么原因,便一辈子不下庐山,如此这般装神弄鬼,不也是太可疑了么?
  然而怀疑并不能作为证据。朱三笑也只能将自己的怀疑,向谢孤桐和盘托出。并向谢孤桐请教,不知花著雨与未央山庄可有什么仇恨过节?如果她就是与这件事情有直接关系的没影子,那么,单单拣着孔青龙在未央山庄的时候杀了他,除了夺取此人的西北地盘之外,其中,显然还有一石两鸟的深意。
  但是未央山庄与花著雨,到底能有什么过节呢?谢孤桐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一想到花著雨,她便由不得想到八年前,那个跟她一起狂追盗马贼的十六岁女孩,真是的,跟那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细想来,那个女孩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疑之处。比如说八年前的那一天,大家都赶着去赴顾春荣的寿宴,只有她反其道而行之,偏是那时候从顾家跑了。谢孤桐后来问起顾少康,顾少康的回答也不得要领,说是花著雨跟她师父一样脾气,阴晴不定,不可以常理度测。
  说到阴晴不定,谢孤桐倒是有点切身感受。那一天,她明明觉得花著雨神色之间,颇有点喜欢她,可是等她学着江湖好汉的模样,故作潇洒地报上姓名,花著雨的反应却很奇怪。到底奇怪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但是,就是有那么点奇怪。只是那天是顾春荣寿宴的前一天,他们还没赶到洛阳,时间上有点紧了,因此当时也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便匆匆分手了。这之后,大家便再也没见过面,如果说那天花著雨确实有点奇怪,那跟四年后的血案,又会有什么联系呢?
  谢孤桐怎么想也没有想通。自然,如果跟顾少康商量商量,大家集思广益,可能会有助于得出结论。但是谢孤桐在杀父大仇的处理上,竟留了这么个心眼。不管怎么说,这八年来大家虽然没有交往,花著雨毕竟还是顾少康的师妹。谢孤桐就算身为女人,有时候免不了会软弱一点,面对大事,可从来不会糊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一向清楚得很。
  只是她虽然脑筋清楚,却还是难以摸清花著雨的底细。眼看着第二天就是盟主选会召开的日子,这一天所有选会中的人物,自然也包括新近入会的梅花妆花著雨在内,就要在未央山庄的密室中,选出新任的武林盟主。可是她还是没能想得透彻,直到临到入睡前,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活动着——
  花著雨跟未央山庄会有什么过节呢?
  谜江雾海翻重浪
  因为是怀抱着这样一个疑问,第二天开会的时候,谢孤桐几乎是尽一切可能,避免打草惊蛇,不去注意花著雨。不幸的是,就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最后都难以做到。因为选会的格局是按位次来的,长条条一张桌子,以左为大,两两往下对坐,坐到最后一个位置,也就是桌子打横里的末端,就是新入会的花著雨。而谢孤桐身为地主,却坐在桌子的另一个横端,一抬头,便要隔着十几对人马,遥遥看见那个八年前跟她一起追马的女孩。
  八年过去,花著雨的眉目间已经消灭了十六岁的稚气。身材更高挑了,瓜子脸也清瘦了些,只有额上梅花依旧,仍然是那么地娇艳鲜嫩,美人似透出十足精致的温柔与可爱。当然,这样的梅花八年前就跟花著雨本人背道而弛,如今,就更不用说了。花著雨坐在那里,虽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懒散模样,却绝不是美人的娇柔慵懒,倒是从那大马金刀的姿态上,就透出目空一切的张狂。仿佛她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不是可怜兮兮的末位,倒是十足十金镶玉嵌的盟主宝座似的。让隔着十二对人马的谢孤桐看了,不由自主地,油然生出一份压迫感来。
  也许年方二十四岁,便独霸西北的花著雨是有理由张狂的。但是,不管有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