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吻火      更新:2021-02-24 21:19      字数:4774
  么多的血腥惨厉的江湖故事了么?然而……
  花著雨盯着地上那人,抖抖索索地走进线内去,掰开那人紧捂着的喉咙。身后发出一片迟滞的惊叫声。花著雨看见那喉咙上泛着一种叫作死亡的色泽,然而,并没有伤口。没有。这人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了他?用的什么手段?仅仅因为越过了线,就杀了他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留这个字?留字后杀了这个人,再以后呢?当然,死了的人,就没有以后了。当一个人没有了以后……
  千思万绪乱纷纷地涌过来,身后噪杂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却是刚才那个蓝衣公子,骑着一匹白马,分开人群,在一片惊叹声中,的答的答,慢悠悠地走入线内,越过花著雨,往前去了。花著雨看着他的背影,脑筋忽然又清楚起来。一个箭步冲向路边,取了自己的马,追将上去。
  桃林后面,朝洛阳去的大路拐了个弯,进入一片杂树林。落叶树常绿树被春风一吹,统统绿成一片了。花著雨打马奔入林中,一急一热,正午的太阳下奔出一身细汗,一抬头,却见不远处那蓝衣人一剑一马,横在道中,正静静地等着她。
  花著雨拍马上前,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蓝衣人轻哼一声,并不答话,只缓缓抽出了长剑。雪亮的剑身映着白日,光弧一闪。花著雨被刺得眼睛一花,忽然满耳风声,也说不清有多少细小暗器,挟风带雨,漫天打来。
  花著雨大吃一惊,也来不及莫名其妙了,想躲吧,又舍不得座下这匹马。那当儿真是情急生勇,刷地拔出腰间长剑,上下左右乱披风一阵狂舞,总算连人带马,刹那间给罩了个滴水不漏。
  那打过来的暗器身材细小,力道却大,叮叮叮叮撞在剑上,几乎撞麻了花著雨的半条手臂。花著雨心中大叫不妙,叮的又是一声,这次更见沉重,不是暗器,却是那蓝衣人的剑,破开她的剑圈,明晃晃地递将过来。花著雨的剑挂在外门,这一次竟回救不及。眼见着那剑尖晶亮一点直逼过来,几要占据了整个瞳孔,心下顿时凉了,一时只想着,难道今日我便要命送此地?唉,这便是我的初入江湖么?还有额上的那朵梅花!
  乱纷纷想着,顺手拔了犀牛匕,往剑尖上磕去。只是短匕首的力道,如何敌得过这一剑突刺?那剑隔开匕首,照旧刺下去了。花著雨牙一咬,胸前这柄剑管不了了,挂在外门的右手剑却往下猛劈,直砍蓝衣人脖颈。这自然是死里求生的打法,只希望围魏救赵,能让蓝衣人撤剑回救。哪知那人也忒狠了,竟不撤剑,只左手两指伸出,来夹花著雨的剑身。
  花著雨简直错愕之至。她的匕首尚且挡不住长剑,这蓝衣人的功力,就算要胜她一筹,两根手指也阻不了她这濒危一击呵。眼见这风驰电掣的一击过后,两人便要或者同归于尽,或者两败俱伤,她实实地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打法?她跟这个蓝衣人果有什么深仇大恨么?以至于非得这般不共戴天?
  没有言辞能道得尽那一刹的变化。花著雨瞳孔里,忽然多了第二个剑尖。这个剑尖映着阳光,也亮晶晶的,迎着花著雨的瞳孔刺过来。不过,不是刺向花著雨,它刺的是蓝衣人——蓝衣人的背!正与花著雨作生死纠缠的蓝衣人的背!
  也许最让花著雨惊奇的,还不是忽地多出了这么个剑尖。而是那剑尖的后面,居然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只是这么一剑凭空刺来,透出一万分的离奇诡异。
  这当然是偷袭。典型的偷袭!虽然已到生死关头,花著雨脑海里仍然不由自主地,涌出这样旗帜鲜明的斥责。她正在挨蓝衣人的刺,也正在砍着蓝衣人,百忙之中,手头居然还落得一点空闲,那柄犀牛匕刚刚被蓝衣人震开,这时候便“嗖”地投出去,“当”地一声,打在那柄刺向蓝衣人的剑上,撞歪了剑尖。
  蓝衣人反应快极,感觉到剑气侵肤,一下子斜刺里跃了开去,两人纠结难分的剑势顿时解了。蓝衣人落在地上,长剑往背后一挽,这才转身。一转身,却发现那一剑一击不中,竟似乎打平地里消失了。微微一愣,这才看向花著雨,道:“你是谁?”
  花著雨本来还在诧异着那个古怪的剑尖,一听蓝衣人这话,几要气晕过去,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就差点儿杀了我?”
  哪知道那蓝衣人脾气更大,怒道:“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没影子,跟着我干什么?没见到路上写的字么!”
  花著雨道:“我正是要问你,那字是谁写的?人是谁杀的?”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蓝衣人冷笑道:“难道你还能替他报仇了不成?”
  花著雨却不好意思一口承认,来宣扬自己的侠行,改口道:“没影子是谁?”那蓝衣人并不理她,自顾自踏蹬上马,往前去了。花著雨一弯腰,拾了犀牛匕,随后跟来,道:“我知道了,你在酒店里,就已经知道没影子要来杀你。嗯,这条线划在这里,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果然英雄了得!”
  蓝衣人被她一捧,脸色显得缓和了些。花著雨拍完马屁,又道:“既然知道没影子要杀你,你为什么不干脆找齐人手,先把他给杀了?”
  蓝衣人又冷笑起来:“没影子没影子,就是象现在这样一击不成飘然远遁,来无影去无踪,又叫我往哪里再去找他?再说,要只是个人,倒好对付了!这没影子却是个杀手组织,我再本事,还能把一个组织都给消灭了不成?”
  原来这蓝衣人还被一个黑暗的杀手组织所追杀!这种事儿,花著雨从前可只是在书上见过,现在身历其境,那杀手且被自己一匕击退,这滋味,可真是说不上来的热辣刺激了。一时之间,顿觉蓝衣人的形象油然见长,道:“这么阴险的杀手都要杀你,那你一定是大侠了!”
  蓝衣人哼道:“你故事听多了吧?”
  这自然是讽刺。但花著雨却认为更主要的成分,倒不如说是谦虚。愈觉得这蓝衣人分分寸寸,都俨然大侠了。那冷笑的表情,是傲岸;那讽刺的口吻,是不羁;那对自己的不屑一顾,是遗世独立。至于在那酒店里,因为前路暗藏杀机而心神不定,洒了满桌子的酒呢?更是早有解释了,所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虽然明知前途艰险,心中不免仍有常人的惧怕,可照旧是怒向刀丛,这才真叫做是——虽万千人,吾往矣!
  前面又是一道血红的朱砂线。朱砂线后,是一样的五个大字:越此线者死!看来没影子是想把人群两下里隔开,从而在线内放手刺杀蓝衣人。不幸的是,他也真是老祖坟上冒青烟了,竟撞见花著雨这种好事的人。明明已经跟蓝衣人打得难解难分,眼见着那一剑过后,两人便得一起完蛋,这个当口,居然也还能腾出手来多管闲事,从而竟使这场刺杀功败垂成。
  这一道朱砂线后面,也是一样聚成线状的人群。看见花著雨两人两骑翩翩过来了,人群中顿时兼笑兼骂,骚动起来。远远听得个大嗓门嚷道:“这两个后生不是好端端地过来了吗?奶奶的!是谁干这样的恶作剧?”花著雨听着这话,忽地触动了一直横亘在心中的那个死人,沉甸甸地只觉得不是个滋味,当下默不作声地,随着蓝衣人分开人群,往前去了。
  前面就是洛阳城。两人一路进城,花著雨不说话,那蓝衣人没来由地跟花著雨在林中一场恶战,险些因此而中了没影子的招,更加懒得跟她说话,走了一阵,到了一座高大轩敞的府门前,忽然道:“我到家了,这就告辞!”
  花著雨回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打量蓝衣人的家,也不知从哪里,忽地生出份高兴来,笑嘻嘻道:“这就告辞了么?也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蓝衣人微觉尴尬,打了个盹,才总算挤出一点笑容来,道:“如果姑娘乐意的话,当然,请。”
  花著雨也真是毫不客气,人家才一说“请”,立刻就滚鞍下了马,昂然走进门去。门里面不用多说,这时早飞跑出两个小厮来,把两匹马牵进去了。蓝衣人走在花著雨身边,到了家里,面目一改,却显得客气多了,道:“在下顾少康,不敢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花著雨见他殷勤起来,倒有点不太习惯,“嗤”地一笑,道:“原来是顾二公子!怪不得一手暗器恁般密集,果然是‘风雨无忧’!”
  顾少康淡淡道:“那也只怪你自己莫名其妙地凑上来,看在我眼里,所作所为,实在是处处惹人怀疑。而如果你是没影子,我就必须先下杀手。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两个,要好得多,不是吗?”
  花著雨点头道:“怪不得你要使那种搏命招数。在那种生死关头,先冒险杀掉一个,总比对付两人夹击,要轻松些呀。啧啧,果然是出手不凡,有魄力,有魄力!”
  顾少康转头看她,也不知道她这种口吻,是讽刺呢,还是赞扬?亦或赞扬得近乎讽刺,或者讽刺得近乎赞扬?看她半晌,却也看不出来,缓缓道:“姑娘是谁?”
  嫁与东风春不管
  花著雨蘸着胭脂,在额头上画了一朵梅花。花朵红艳艳地,照在菱花镜里,跟八年前一样丰润有致,如过轻雨。只是梅花妆可以画了再洗,洗了再画,每一次留在额上的,最后总能显现出最大限度的完美,可是人呢?人生呢?亦可以一次次地洗去重来,直到自己完全满意么?
  今天对于花著雨来说,仿佛注定了是个回忆的日子。宁平南已经作古,作为一代高人的唯一弟子,花著雨继承了他的全套家什,包括那把紫砂制的南瓜壶。甚而现在,她就在用这把壶泡着茶。不过,泡的不是高不可攀的云雾茶,而是馨香的西湖龙井。也许,从根子上说,花著雨就跟一世隐居的宁平南不同,她终究是个入世的俗人?
  南瓜壶下面,压着两封信。一封是请柬,是未央山庄庄主谢孤桐发来的,邀请她参加这一届在未央山庄举行的武林大会。另一封却是份通知,说花著雨这几年在江湖上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她是正派中的精华人士,因而足够资格代表全江湖武林人士挑选大家合意的武林盟主,所以,允准破格加入盟主选会!在这封信上署名的,却是盟主选会中的全部人马,少林方丈无心、武当掌门清尘、峨嵋掌门天思、昆仑掌门陆上元等等二十几个显赫已极的名字。
  这些显赫的名字,如今都被花著雨漫不经心地压在南瓜壶下,斑斑点点的,洒上了水渍。不用说,花著雨对这些人,不感兴趣。不过,她感兴趣的那个人,也已经被她压到了壶底。也许,还是着意地、牢牢地被压到了壶底。她不想看见这个名字。可惜有时候,事情总是不那么如人所愿。越是不想见的东西,它倒越是要翻到眼前来。
  花著雨画完了梅花,抓起南瓜壶来,歪着头,喝了口茶。这动作看起来象七岁顽童,然而梅花妆又是成熟的艳丽的梳妆,紫砂壶又是清雅的老辣的茶具,三种因素撞在一起,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但花著雨不管这些,就好象打从十六岁那年起,她也就从来不管,那一朵梅花艳丽虽则艳丽,画在她额上,谐调与否?
  花著雨喝着茶,目光垂落,看见了被压在壶底的名字。被压在壶底的名字有很多,但花著雨只看见了一个。她甚至暗地里有些怀疑,是不是就因为要看看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才想起来要去喝这么一口茶的呢?
  那名字确实很熟悉。熟悉得花著雨永生永世永远也忘不掉。
  顾少康。嘿嘿,顾少康。
  花著雨永远记得,顾少康听她报上名字时,那种哭笑不得的样子。一个大男人家,摊上这种表情,也真是可爱之极了。
  “师……妹,”顾少康说:“小……师妹。”
  小师妹后来就在洛阳顾家住了下来。她本是帮手来的,这一住下,才发现原来完全无手可帮。且不说洛阳顾家那是什么样的家族了,就只是各种专门的管家聚在一起,差不多也能开宗立派,至于应付一场江湖盛宴,却哪里轮到花著雨一个黄毛丫头来插什么手?好在花著雨的初衷,也并不在意于这场寿宴的经办,她想的是——也许还是宁平南一针见血吧——大闹这场寿宴,当然,是对付准备大闹这场寿宴的人。
  因为寿辰还没到,左右无事,顾少康便充起地主,陪着花著雨在洛阳城内四处玩耍。这时候正值花季,洛阳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