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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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组织 更新:2021-02-24 21:19 字数:4740
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沈毓贞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问他。
章尺麟的唇还贴在她的耳边,语气却没有了原本的温柔,〃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我会和她说清楚。〃说着,他又用力裹了裹她,〃我们之间不能再有闪失了,我不会放走你的。〃
冯执没有再说话,任自己沉溺在这个她渴求了太久的拥抱里。那方温暖宛如虚幻,飘渺而脆弱,让她觉得不真实。然而,章尺麟的心跳清晰可闻,契合着她的频率。那是他的心声,同时也暗合着她的心声。冯执伸出手覆上他的手背。这个夜有一点漫长有一点凉,她又用力往他肩窝里蹭了蹭,他的怀抱仿佛是毒,让人成瘾。冯执忽然觉得很困,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合眼。仿佛跋涉千里的旅者,终于找到属于她的那方绿洲。她靠着他的肩头,安稳沉静地睡去,此生她再也无需漂泊,他始终都在原地,他们彼此相偎,至此以后的每一秒,都是幸福。
第二天上午老人从手术室转入ICU病房,这次事发突然,情况恶化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医生也很明确地告诉家属,病人的去留不过就是眼下这几天的事情。因为是非常时期一大家子几乎都赶来了。连到在净穗的容屿也在当天下午赶到医院里。老人转入ICU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老人已是弥留之际,于是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很多冯执从未见过的章家近远亲戚都感到医院来。章豫也是年纪大了,这些打理应酬的事情,还都是章尺麟挡着在做。很多时候,他都被挟持在人群中。是个子那样高的人,鹤立在纷杂的人堆里,浓眉紧锁,满脸都是深重的疲惫。而冯执只能静静地坐在一边,如此看着他,即便疼惜也帮不到一点。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睡。待在陪护室里,坐如针毡,还要强打精神。章尺麟累了一天,却没有丝毫睡意。他紧紧攥着冯执的手,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老人快凌晨的时候醒转过来,应她的要求,只让冯执和章尺麟进病房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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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执是第二次进ICU,第一次是姜瑜病重,那时候因为看病手头没有一点钱,是靠亲戚借贷七拼八凑筹得第一笔手术费。姜瑜还是护短的人,后来癌细胞扩散的事情瞒她瞒得好好的,要不是后来电话到她学校,冯执怕是还傻傻以为她真病得全好了。
章尺麟走在她前面,穿着隔离服,不知是衣服太大还是他瘦了,总觉得人有些空落,背影孤单又寂寞。冯执又跟紧几步,两人并排着伏到老太太病床前。
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导管,氧气面罩护了大半张脸。久病的人,脸上没有一点肉,突兀的颧骨和凹陷的眼眶,仿佛枯木。老人意识尚算清醒,见到两人来床前,便伸出手来。章尺麟见状连忙牵住,他的手有一点抖,因为情绪波动的厉害,抓得她很用力。冯执便伸手抚在他手背上,一下接着一下轻轻的拍。
老人想讲话,取了面罩下来,嘴唇嗫嚅了很久,却没说出一句话。章尺麟本来就急躁,还是冯执凑近她面前,侧着耳朵耐心地听她说。老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几乎都是呵气的声音,〃好好地……好好地跟……尺麟〃话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喘了好久的气,又招招手让章尺麟走近。
冯执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点头会意,〃我知道的……祖母你说的我都知道。〃即便如此,老人还是死死拉过他们两人的手,缓慢而郑重地叠合到一起。
三个人的手掌又一次重合到一起,仿佛过去很多次一样,她用这样一种姿态告戒他们,今生今世都不要再分离。
长久的静默,那双覆在他们上面的手悄然滑落,老人怀揣着这样一个遗愿,静静离开。
☆、伍陆
老人的葬礼办的低调却极为隆重。因为年轻时也是风光过的人物,参加葬礼的人络绎不绝。都是一袭黑色的丧服,出殡的时候章尺麟走在最前边,捧着老人的遗像。他没哭,背始终都是僵直着,老人的后事都是他一手操办,从过世到如今,他几乎整夜整夜都没合过眼。冯执就走在他身侧,她原本还想伸手去扶他,可伸出的手僵持在空中好久最终都没碰到他的袖口。
老人安葬在霞山后山的祖园里,老人的去世震动闽粤,很早进山口便围了好些记者。上午九点,殡葬车队驶进霞山,没有在老宅做停留,径直前往后山。
然而,在此之前那辆猩红的沃尔沃却早早侯在祖园门口。沈毓贞也是一袭深黑的丧服,带着挡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头发光溜地挽成一个髻。她身边就是王漾,也是同样的一身漆黑丧服,眉眼低垂,并不看向章尺麟这方。他小心地护着她的手肘,可沈毓贞却固执地不让他触碰。
殡葬队伍并没有因为沈毓贞的出现而有半点停留,章尺麟面无表情地捧着老太太的遗像,直视前方,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他冷然地路过她身边,脚步沉重却毫不停滞。沈毓贞就这样定定地僵持在门口,被人晾在一边。她气极,却只得隐忍不发,咬着牙跟在殡葬队伍的最尾。
葬礼由章尺麟亲自主持,他话并不多,进行的时间也不长。他是真的累了,葬礼一结束,他便和冯执坐车直接从后山开去山顶的老宅。后续的宾主之义便都委托容屿帮忙协理。
沈毓贞在墓园等到下午,直到容屿送走最后一批亲友,她才意识到,章尺麟招呼都不打不声不响地就这么走了,原来他并不愿意见她,他甚至还痛恨着她。沈毓贞觉得委屈,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老老实实咽下过一口饭。要不是王漾,她早就废了。疯狂和焦灼逼迫她自弃,而对章尺麟的眷恋却在这样无望的自弃里变质,仿佛添油加醋,酿成一剂毒药。
容屿对章家的私事并不上心,他常年身居西茸,偶尔回净穗。虽然闽粤这里他基本不涉足,可他也知道沈毓贞的身份,在章家曾经是怎样的存在。看到她如今落魄的境地,容屿倒也并不唏嘘。人间百态他看得不少,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沈毓贞如此的,到头来也是自掘坟墓的下场罢了。
沈毓贞在祖园逗留了很久才被王漾劝离,她走的时候,只让容屿带话给章尺麟,他们之间的事情,绝不可能就此了结。她总会再来的。沈毓贞大半张脸还被墨镜遮着,她的表情没有人能看得见。然而,驻足在原地的容屿看着她僵硬却又落寂的背影,心下莫名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要知道爱让人生,爱亦让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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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后事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了,但媒体的焦点却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
从老人病危到入葬,人们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沈毓贞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却是早在六年前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的章尺麟的前妻,冯执。由此不少八卦娱媒不禁猜测章尺麟和沈毓贞的感情也会因为冯执的再次介入而触礁。更有一些小道杂志社声称拍到了丧礼结束后独自离开霞山的沈毓贞的照片。有人说章尺麟不做好马要吃回头草,也有人说冯执心怀叵测,见风使舵。一时间各种说法在坊间流传开来,然而无论如何沈毓贞都被推到了受害者的角度,不管加害者是章尺麟还是冯执,这对今后他们彼此的生活都是一个影响。然而,更加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就在舆论纷扬的这个当口,沈毓贞却出人意料地安排王漾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这天她穿一身漆黑的连身褶裙,还是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虽然尽显憔悴,可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全然不是先前报道里那个无辜可怜的受害者。
台前是几十家大小媒体的长枪短炮,闪光灯从未停歇地把她的脸照得惨白。会场里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静默,只有相机频闪的咔嚓声,把会场衬得严肃而冷清。
沈毓贞深吸了口气,微微俯首凑到话筒前,〃今天让大家来,是想对前一阵子出现的关于我,还有我先生的不实报道作以澄清,并给出一个正面回应。〃她停顿了数秒,环视一周,遂又开口,〃我和章尺麟先生的婚礼会如期举行,在章老太太住院期间,我因为身体不适不能陪伴她左右,乃至缺席最后的葬礼,我对此深表遗憾。在这里,我要感谢冯执小姐的热心帮助。她和我们章家渊源已久,这六年来,我们也保持着愉快的往来关系。〃
〃同时,对于让她卷进这场毫无事实根据的丑闻里,我也深表遗憾。由此,我再次声明,冯执小姐和我先生已经在六年前做回普通朋友。彼此都保持着相对愉快的关系,我们也不希望因为这次的不实报道而破坏彼此的友情。〃
话说到此,在场有媒体依然不肯买账,〃既然如此,为什么章尺麟和冯执两人不出面一起澄清呢。〃
沈毓贞似乎早有准备,只是了然一笑,〃我先生因为祖母去世,悲伤过度自然没有这个功夫来应付这样的空穴来风。至于冯执小姐,我想她应该也已经找到那个对的人。〃这时,沈毓贞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举到众人面前。
照片里的两人在车子里,副驾上的便是冯执,开车的是个面容斯文的男人,带着眼镜,头发也是精短,乍一看到有几分长得像章尺麟。
〃这是不久之前,一家不知名的八卦杂志社寄给我的偷拍照片。当然,我知道他们是把照片中的男子错当成了我的先生。〃说着,沈毓贞指了指照片中那位戴眼镜的男子,〃但是很显然这家八卦社落伍很久了,知情人都知道,我先生很早开始就不戴眼镜了。而照片中这位究竟又是谁呢?〃
沈毓贞故弄虚玄般,卖了一个关子,〃这就不关我的事情了,不过倒是一直有人说,净穗颇有名气的容屿容老师跟我先生是真有几分相似。不知是不是他呢。〃
她的话就像重磅炸弹,一下子在众人面前炸开了锅。显然,这一招绝佳的转移众人注意的妙计。眼下还有谁在乎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娱媒们视线一下子被那张照片撑满,吸引。就在会场纷乱嘈杂的当口,沈毓贞又甩下一颗重磅炸弹。
〃还有一条好消息我要宣布。〃
〃章老太太生病期间之所以不能常伴左右是因为,我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她终于说出来了,此时此刻王漾就站在一侧看她,目不转睛一动都不动的凝视着她。他依然面无表情,连眼神都平淡如水。这样的姿态,连老天都不知道他咬着牙默默练习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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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毓贞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视便被人狠狠关掉。冯执还没反应过来,章尺麟已经一怒之下一把摔烂的遥控器。客厅里一家人都静默了,连平日里一贯站在沈毓贞这边的梁瑾都闭了嘴。
谁都想不到她竟会先发制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把章尺麟推进一方临渊的绝壁。一头是死无全尸,另一头是她带刺的怀抱。沈毓贞就是摆定了不要章尺麟好过,更可恨的是与此同时她把冯执和容屿也一同拉近了这个分明就是因为她而引起的风波。
依如今的情况来看,章尺麟即便随即召开记者会,也无济于事了。在这个时候若是撇清他和沈毓贞的关系,那么就只能背上负心汉的骂名。因为这样的负面原因而影响刚刚上市的公司,对于章家来说,显然并不是明智之举。然而,倘若此时此刻选择隐忍而保持沉默,便是默认了沈毓贞陈述的所有事实。这在章尺麟看来,是绝不容许的。
这一个晚上是难捱而焦灼的。容屿在记者会结束后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便发声明澄清和此事件无关。他要顾忌的不多,做事也没有犹豫不决的坏习惯,对于这次沈毓贞把他拖下水,容屿倒也不恼。在他来看,不过就是饥不择食狗急跳墙的戏码,就当是被畜生咬了一口,他总不好再咬回去。
容屿的声明在某种意义上帮助冯执避开了一场她原本就并不擅长应对的腥风血雨,然而他帮冯执不过是举手之劳,而章尺麟却像是被沈毓贞吃得死死的,仿佛垂涎已久的猎物,困在她精心编制的那张网里,越是垂死挣扎,越是毫无希望。
冯执在沈毓贞召开发布会的第二天便离开闽粤回到净穗的住处。她知道这个时候或许应该陪在章尺麟身边,然而冯执自己也清楚,在他尚未妥善处理好与沈毓贞的关系前,所有的山盟海誓,天长地久都只会徒增烦恼。她给章尺麟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来好好了结。
这天是清明,冯执从墓园回来天色已接近傍晚,是在小区楼下遇到等了她很久的章尺麟。
还是那辆林肯车,他懒散地斜倚在车边,低头抽烟,天色已经很暗了,只看见烟丝蜿蜒着路过他的眼睛升到天上去。路灯大亮,有几只蛾子围着灯泡扑闪翅膀。他脚边有一地烟头,怕是等了很久的样子。冯执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