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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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组织 更新:2021-02-24 21:19 字数: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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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老路,却全然是不同的境遇了。
章尺麟车子开得不快,外边的天灰蒙蒙的,还裹着晨雾。头还是觉得胀,隐隐作痛。昨天晚上的事情,于冯执是个不小的耻辱。过去她做人消极,对人不热情,不信任,不亲近。可也亏得这样,她才能麻木了心,隔绝任何可能的伤害。很多年过去了,冯执觉得总有事情是要改变,她爱上她恨过的人,她又让爱上她的人再来恨她。看,世界多奇妙,谁又是万年不变的呢?所以她摆低姿态,选择和唯一称得上是亲人却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王芳菲母子冰释前嫌,互相取暖。然而此时此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有多愚蠢。
〃醒了?〃一路疲劳驾驶的章尺麟眼神无光地盯着反光镜里的冯执,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不带丝毫情感色彩。
冯执头重脚轻地从车后椅上坐起来,声音干哑,〃这是哪里?〃
〃去闽粤,祖母状况不乐观。〃
听到这样的话,冯执也沉默了。隔了很久才又说道:〃昨天的事情,谢谢你。〃
那是她第一次对着章尺麟这么一个男人郑重道谢。她一说出口,彼此都是一愣。过去的冯执但凡遭遇章尺麟,能说出的难听话,能做出的难堪事,能摆出的臭脸色,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简直命里相克,生活在一起,最多的是纷争。然后在漫长的纷争里竟然催生出爱情,接着又在新的纷争里毁灭了爱情。
命运把他们推到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彼此保持客套,却也都看透客套下最为真实的彼此。
章尺麟显然受不惯她这一套,脸色也沉了沉,他专心开车,并不接她的话。隔了有好些时候,才解释,〃你别误会,这么做都是为了祖母。〃章尺麟故意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摆出一副全然是局外人的姿态。〃祖母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自然,从老人的角度考虑,我们都希望你能留下来陪她。毕竟……也是最后的一点念想了。〃说到后头,章尺麟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冯执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不用多想,势必也是落寞的。
听到那是老人最后的一点念想的时候,她的心忽然触动了一下。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刹那,却也是在这个渺小的瞬间里终于做了决定。
〃上一次在霞山说了一些不客气的话,我向你道歉。现在老人家很需要你,我们之间的纠葛就暂且先放一边吧。〃停顿了半秒见冯执还不开口,他又给她台阶,〃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
〃老太太愿意见我是因为她心心念念地要我们和好,你不是不明白的。可是,木已成舟。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冯执思索了很长时间,她是愿意回霞山的,看在老人的面子上,看在那是她这么漫长一辈子里,最后一个念想上。她会留下来的,然而他们都不是孩子了,留下来便意味着要抛开很多顾虑。冯执知道章尺麟恨她,恨她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离开,恨她的感情如此不坚定,被人从中撺掇就丢盔弃甲,恨她懦弱,恨她心硬。他们无法重回原点,他们也无法走到未来。
〃对,是根本不可能。我们不需要和好,大家都有彼此的生活,这样不值得。只要你留在老人身边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没有要求,随你性子就可以。〃章尺麟已经做了最大让步,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冯执也不再多说,她想到沈毓贞了,可犹豫了半宿都没有说说出口。那毕竟还是他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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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霞山快要接近中午,刘妈一看到黑色林肯便早早侯在门口。章尺麟看她面色就知道老人情况不好,二话不说歇了车子就拉着冯执直接进屋。
梁瑾和章豫也在宅子里,两个人俱是六神无主地等在房间外,医生还在里边做急救。当初为了老太太的养病,章尺麟特地腾出一间足够宽敞的空屋,所有ICU的医用设施一个不差照搬到屋里。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病房。老太太住不惯医院,她深知自己时日无多总想着要回家养病。家里人拗不过她,最后只得接回来,然而虽然房间里设施齐全,却终究还是比不上医院的条件。出了紧急状况,就是最棘手的事情了。
梁瑾看到冯执,迟疑片刻终于走上前,她伸手轻抚着她的手臂,满是感激,〃阿执,谢谢你能过来。这辈子……我们章家都亏欠你。〃话说到此,梁瑾又止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一旁的章豫看不过,揽过妻子的肩温柔轻拍,话却是对冯执说的。
〃冯丫头,我知道你来不容易,心里肯定也有坎,特别是这段日子要你住在这里。睹物思人触景伤情,总免不了会想起过去的事情。难为你了。〃章豫说到一半,被冯执打断,〃伯父伯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为了老太太。〃老夫妻俩也没有更多话,沉默着点头。
这时候,医生终于出了房间,显然问题比较棘手,他也花了不少时间,前额的刘海湿了大片,用袖子胡乱擦着。边解释道:
〃病人再这样下去,身体消耗会更快。她原本胃就生着毛病,绝食这种事简直就是拿生命开玩笑。〃医生对老人如今的状态很不满意,〃我理解你们家属的心情,但是按现在这样的状况下去,如果再有意外,最好还是回医院接受治疗。〃
医生只是这么建议,一家人后来又商量下来,最终还是决定再等情况稳定。
冯执有半个多月没有来看老太太了。进屋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面上是氧气罩,身旁的摆着各异地医疗仪器,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瞬时逼仄了很多。她走得慢而轻,章尺麟就站在她身侧,她走一步他便跟着也走一步。
老人比起她离开的时候,瘦得多了。原本就是枯瘦,如今甚至成了枯槁。眼窝深陷,面色苍黄,呼吸罩在脸上都觉得大。被子薄薄地覆在身上,仿佛就是一张纸,看不到丝毫褶皱。冯执觉得心酸,她不过就离开了一会儿,老太太便成了这副模样。归到底那就是她的错,她不应该和章尺麟一般见识的,她不该上了他言语挑衅的当,她应该留下来而不是一走了之。然而,此刻心疼比心酸来得更甚。
冯执还记得她刚进章家的时候,老人也是不待见。那会儿章尺麟自作主张,丝毫不跟家里人商量半分,便把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姑娘娶进门里。老人和孙子闹了很长时间的脾气,最后火气还迁怒到她身上。那时候,冯执的日子过得很不惬意,老太太和章尺麟一样,都是难伺候的主,脾气性子阴晴不定惯了,说风就是雨,说晴瞬时便阴了。章尺麟她可以不理不睬,权当活死人看,可老太太不行,她是长辈,场面上的那套要敷衍还是得敷衍。而这么一个苛刻的老人,总要她暗暗叫苦。
冯执跟章尺麟关系不好,他不招她待见,几次放低身段却处处碰壁。彻底灰心丧气后出去风流便越发没了节制。花边新闻接二连三层出不穷,冯执还记得每次他们回去,老太太总是报纸卷成棍,见着面就是当头一棒,接着便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每逢这个时候,老人总是和冯执站在一条线上。她过去是女强人,看不得女人受委屈。见到章尺麟太不像话,总要情不自禁地替冯执撑腰。一来二去,便渐渐处圆融了。老人比起孙子,越发待见这个孙媳妇儿了。她喜欢冯执的隐忍,把她的漠不关心当做是一种识大体的表现。
老人的宠爱或许只是爱屋及乌,但在当时处于水深火热的冯执来看,不可谓是一种灰暗人生里的暖融。她外婆去世早,大学没毕业母亲也离开她。身边没有过至亲的人,故此从未体会过所谓家人之爱,是怎样的感受,所谓亲情是否又会比爱情更加炽热与执着。而在章家的这几年,却意外地稍许触碰到这种至亲之情。她觉得烫手,却不自觉地依恋着。
冯执在床边站了多久,章尺麟便陪着她站了多久。时间过得慢而长,可以听到秒针咯吱咯吱跳走的声音,加湿器里有蓬勃的蒸汽喷涌而出,那细小的嘶声好像都能听得见。老人的呼吸轻浅,被身旁的呼吸机不断放大,渐渐变得缓慢而沉重。冯执蹲在床边,捉着老人的手,很凉,是那种会渗进骨头里的凉。她轻轻捏着,不断地搓啊,揉啊,枯瘦苍老的手却依旧颓然。冯执搓着搓着眼泪不自觉地就掉下来了,〃都是我的错,没有来看你。是我不好……我不好。〃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都是说给老人听的,可又怕吵醒她。她说的小心翼翼。
〃你就是爱操心,我什么都做不好,你却还惦念我。〃
〃走了六年了,就你一直说要找我。〃
〃你老念叨我们的事情,你说结一次婚就是一辈子。〃
〃你怪他做事鲁莽把我娶进门,可对我最好的也是你。〃
〃天凉叮嘱我添衣,受了委屈第一个替我撑腰〃
〃我亲人少,你就算是我最亲的人了〃
冯执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的话,到最后却哭得更厉害。她一直抓着老人的手,轻轻印在额头上。那么多琐碎的事情,章尺麟一件都不知道,可也不知为何,听着听着竟也没出息地红了眼。还好他性子沉,眼泪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他就这么一直站在冯执身侧,没有温柔的安慰,没有体贴的拥抱,就只是站在她身边,好像颠覆了世界他都不离半步。
☆、肆捌
老人第三天才苏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冯执和章尺麟都陪在床边。她觉得不可思议,盯着俩人的脸看了好些时候,眉眼里终于沁出了笑意来。
〃祖母,阿执回来了,她不走了。〃章尺麟轻轻拉着冯执的手,在老人面前示意。
冯执连忙帮腔,〃对,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着你。〃她回握住章尺麟,天虽然很暖,彼此的手却都是冰凉。
老人带着笑意看着两人,似乎心情瞬时明朗很多,虽然话还说不出来,但还是憋足力道重重点了点头。
因为老人大部分时间卧病在床,于是冯执在章家的大段时间也都留在了老人呆的那间屋里。她过去有过护理经验,伺候病人这方面虽然比不上特级护工,但也是体贴周到,悉心照料。老人有冯执陪着,精神状态好了不少,病情虽然没有很明显的好转,但饮食恰到而规律,作息健康,情况没有再进一步地恶化趋势。她的身体状况在趋于稳定,甚至一点点向好的方向发展。
〃冯丫头,那会儿在病床前,你跟尺麟都信誓旦旦跟我说你们俩和好了,是真话假话呀?这阵子,也不见你们交流。要是纯粹为了我,那可不值得。〃
这天宅子里只有老太太跟冯执两个人,老人似乎觉出了蹊跷,忽然开口问她。冯执是和章尺麟约定好的,彼此都不会说出实话,他们不过是演场戏,观众只有老人一个。他们认认真真地完成,不给她遗憾,也给彼此纠葛不断的过去一个善终。
冯执几乎没有迟疑,〃祖母你这说得哪里的话,我们和好还能有假呀?尺……尺麟最近是在忙。今天过后就好了。〃
〃那你工作怎么办?〃老人还是不放心。
〃社长和尺麟是熟识,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冯执在这件事情上也只能如此稀里糊涂地解释。
在她来霞山之后,章尺麟还载着她回过净穗几次。她并不知道章尺麟和容老师究竟是什么关系,至少在他出面的情况下,容老师几乎很爽快地就放了人,并且还是带薪的长假。冯执觉得不可思议,可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是让章尺麟办到了。
冯执行李并不多,章家腾出了一楼那间朝南的大屋子给她住。过去章尺麟受了枪伤回来养病就是住在这间,房里的摆设还是她当初在时的模样。冯执东西少,空空落落的房间仿佛就是没人住。床那么大,她一个人睡总是习惯缩在一侧,虽然白天阳光热烈,可一觉醒来,却还是手脚冰凉。冯执知道,六年前那次事故对她的身体多少还是有影响的,体质差了很多,怕冷体抗力也差。这些事情,她从不跟任何人说,冯执深知这个冷漠的世界里,她的苦痛无人关心。说出来,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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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尺麟和冯执在表面热烈实则冷淡的状态里,生活了快要一个星期。两人保持着事先做好的约定与承诺,彼此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最大限度地留足私人空间。章尺麟虽然是挑剔的人,但是对于冯执能住进章家,在他看来已经是太难得的事情。他不再是过去那个欲求无度的混账。见好就收是这六年多来他学会的一条处世准则之一。然而即便这样,他还是提了一个稍显无理的要求。他希望每周末的晚餐能够由冯执亲自准备。菜品菜样均不做任何要求,只要她做就可以。章尺麟虽然一周里不是每天都回来吃晚饭,但是周五的那一餐却从不落下。其实冯执也知道他的用意。过去她在章家下过厨做过菜,虽然都是些简单的家常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