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24 21:19      字数:4779
  章尺麟觉得这顿饭简直莫名其妙,他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可终究还是拗不过老太太的脾气,她如今生着病,做小辈的也只能百依百顺。然而,真正坐到饭桌上,蹊跷的事情却是接踵而至。像是章豫和梁瑾的刻意讨好,冯执自始至终都阴沉的脸,老太太滔滔不绝的重提着过去他毫无记忆的旧事。饭桌间的气氛尴尬而诡异。
  〃回头让下人打扫下房间,晚上你就睡朝南的大屋。〃老人家最爱自作主张,舀了一勺虾仁送到冯执饭上,若无其事地说着。
  冯执自然不肯依,连连摇头筷子都放下了,匆忙抹了抹餐巾,〃不不,我住酒店就可以,不劳破费了。〃
  老太太一发话,章豫和梁瑾便都闭了嘴,两人俱是焦虑地看看冯执,又看看老太太。眉头不自觉地就皱到了一起。
  〃破费什么呀,也不是没住过。都六年了,总要回来的嘛。〃老人才不顾及饭桌间显而易见的尴尬气氛。可坐在一边的章尺麟却终于是忍不住了,筷子一把便丢到桌边上,发出些微刺耳的脆响。
  〃够了吧祖母。您这要干什么呢?我是真看不明白了。您说要见她,我就把她带过来了,您说有事儿说,那好趁着现在大伙儿都在,咱们也说开了。不过我得说清楚,不管过去我跟冯小姐发生什么,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我现在订婚了而且马上就会结婚。如果您是要动重修旧好的脑子,那抱歉,我不奉陪。〃话音未落,老太太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章尺麟没来得及反应,右脸颊结结实实地被扇了耳刮子,瞬时红肿。
  〃放肆,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叫你不奉陪?告诉你,这件事情,你必须奉陪到底。结婚?哼,沈毓贞那样的女人我会让她进章家吗?我章家的媳妇儿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冯执。别无二选。〃老太太气势上全然不输给章尺麟,可她的话却让他吃了不小一惊。
  章尺麟冷冷盯着冯执看了良久,皱眉复又问,〃我不明白。她……你是说……她,冯执,是我的……妻子。她……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妻子?〃事情早已超出他的预想,〃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转头去问梁瑾和章豫。他们垂着眼帘,甚至不敢看他。彼此俱是不发一言,用沉默回答他的疑问。章尺麟又一次转眼去看冯执,〃这些事情,沈毓贞也都知道的。你要是不信,去问她啊。〃
  老人保持着比他更加冷酷的神情,有着不容违抗的命令般的口吻,〃我的孙媳妇儿从来就只有冯执一个人。你要娶沈毓贞,可以。等我死。〃
  那样笃定的话,带着沉重的分量叩击到席间每个人的心里。
  晚餐接近尾声的时候,沈毓贞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客厅,她很晚才接到王漾打来的电话,得知冯执也在霞山,她连晚饭都顾不上吃,直接开车上山来。
  老太太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今天说了太多的话,耗掉好些精力,正想吩咐刘妈推她进房,却被突来赶来的沈毓贞打破的步调。
  〃今天真是吹得什么邪风啊,把你都吹到霞山来了。让厨子备副碗筷来,记住了,是客用的。〃老人靠着轮椅,面对沈毓贞方寸大乱,心里觉得好笑。
  〃真不知道,今天有客人,要是早些告诉我,就〃
  〃哪里有什么客人啊,不是才来嘛。〃她话说一半,就被老太太打断,她打着哈欠,俨然兴趣缺缺,〃刘妈,推我进屋。朝南那屋子收拾干净些啊。〃说着,便让刘妈推着,眼见就要进屋了,却听见沈毓贞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偌大一个章家,就是如此刁难人的?〃她还要开口,一旁的章尺麟却拉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住嘴。沈毓贞觉得委屈,反手就要甩开他,然而那双手却抓得更紧,紧得让她生疼。沈毓贞不解,回头看他,却恰好撞上一双冷漠而严肃的眼。
  〃不明白吗?那不如先跟尺麟好好坦白一下哪些事情你准备瞒他一辈子的。〃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话就像一根毒针捉到沈毓贞的痛楚,她似乎了然,颇有些惊恐地看看章尺麟,复又看了一眼沉默地吃着饭的冯执,忽然终于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她一下子慌乱。
  〃尺麟……你听我解释。〃
  声音那么颤抖,空气忽然就变得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执尺在幻想言情图推榜于是很不幸的,要周更两万确切的说,几乎就是日更。所以……让我哭一会儿吧。多多收藏吧~收藏~亲,收藏是执尺永远的痛虽然我也无能为力
  ☆、肆肆
  入夜的闽粤依然亮如白昼,车子在城区主干道上飞驰而过,闪亮璀璨的霓虹映照在黑漆的车身上,宛如流星,一闪即逝。冷空气来袭,夜晚的闽粤气温骤降,半路上便开始飘起零星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劈啪作响。不久便天地间湿了大片,雷声隆隆作响,仿佛困兽之斗。霞山到闽中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章尺麟开得快,一路默不作声,脸自然阴沉得紧。好容易进了市区,车子渐渐多起来,漆黑的林肯SUV终于停在红灯处长长的车队后边。
  车里没开音响,因为下雨的缘故,莫名显得更加安静。章尺麟拉了手刹,从兜里摸出烟盒,捡了一颗叼在唇边,随手便点了抽起来。车里一下子便烟雾缭绕开了。
  〃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的?〃沈毓贞终于忍不住开口,章尺麟下了车窗,轻弹烟灰,外头冷风冷雨洋洋洒洒地灌进来,人瞬间清醒了很多。
  〃前阵子,我去见了小表叔。阿贞,能跟我好好解释一下吗,冯执为什么回国,为什么会在他的公司里。〃他似乎是疲惫,讲话声音特别轻,可就是那么轻,沈毓贞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笑,仿佛是掩饰。
  〃她的事情,你怎么来问我呢?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和Otto也联系过了,他跟我说了实话。容屿因为是远亲,早年在国外最近才回来,所以你还没有机会见过他。阿贞,所幸你是在他这里碰了壁,如果换做别人,你准备把冯执逼到什么地步?〃章尺麟掐灭了烟,利索地关上窗。因为雨天堵车,缓慢前行了几米,又停了下来。
  沈毓贞咬着嘴唇,沉默了很久,〃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是不是?〃
  〃你是不是就准备这么瞒着我一辈子?你说她不过是我一时糊涂迷恋的女人,既然如此你费尽心思,动了那么多手脚究竟是做什么?〃章尺麟不接她的话,他木然地盯着前方,挡风玻璃上都是细密的水珠,被雨刷一下一下地刮掉。
  沈毓贞处心积虑了那么久,其实没有别的念想,她只是想和章尺麟安安稳稳,白头到老。她不希望别人的干预,她爱他,她愿意为他付出所有她所能付出的一切,而同时她也愿意为了自己的幸福去毁掉别人的幸福。沈毓贞就是这样务实的女人,人生苦短,握住能握住的,抓紧想抓紧的。不要有遗憾,不能留后患。
  〃是,我承认在冯执的事情上,我做得有失理智。没错,我是感情用事了,可我爱你。爱都是自私的,眼里容不下沙的。所以我宁可对不起别人,也要永远留在你身边。〃
  〃那么冯执到底是谁?〃他步步紧逼。
  沈毓贞又沉默,声音低了很多,〃她是你妻子,后来你做完手术她就跟你离婚去了国外。〃
  〃你撒谎!〃很显然,章尺麟并不信任她,关于在墨兆的那段回忆,仿佛就是梦魇。他还记得湿冷的雨天,昏暗的房间里他手中捏着的照片。〃在墨兆的时候她就走了,我胸口的伤疤根本不是被人刺的,而是我自己,在她面前弄成这样的。〃
  沈毓贞瞬时觉得惊恐,她不可置信地看他,连语调都变了,〃你……你恢复记忆了?〃
  〃她离开我的时候,根本没有做手术。〃
  那是章尺麟和冯执的过往,沈毓贞从未参与,自然无从得知。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只是摇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真的,尺麟我跟你道歉,冯执的事情是我不对,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面对沈毓贞近乎痴狂的目光,章尺麟还是冷了脸,此刻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标示,他觉得混乱,脑里的片段零散地仿佛潮涌,数以万计嘈杂的人声,有歇斯底里,有冷嘲热讽,哭泣和叫喊,枪声和悲鸣。他的头很疼,仿佛有蜈蚣一寸一寸钻进脑髓里,千万只脚剥蚀他的头骨,利落地搜刮,剔骨般地疼痛。章尺麟用力抓着方向盘,指尖都泛着青白。然而即便这样,他都咬牙忍着。
  〃怎么了,尺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沈毓贞很快觉察出他的异样,然而章尺麟却只是摇摇手。又是绿灯,林肯随着车流缓慢移动,终于转过一个弯,上了高架。他深吸了口气,面色很不好,低声吩咐,〃你先回去。〃
  〃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去医院吧。〃沈毓贞越发焦虑,可章尺麟却再也无暇顾及,车子上了高架畅通无阻,瞬时快了很多。雨下得很大了,仿佛瓢泼,在银色的车灯里如同一束束箭,直直地射下来。
  把沈毓贞送到小区后,几乎是马不停蹄调转车头,绝尘而去。
  站在眼下的沈毓贞呆呆地看着车子消失在苍茫的夜雨里,忽然有错觉,那个走开的人,好像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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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尺麟要回霞山,他要所有事情都水落石出。
  头疼得就要炸掉了,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用力扶住脑袋。人因为疼痛而变得越发焦虑,油门踩到底了,车子在空旷的高速上仿佛鬼降,引擎轰响是爆裂前的喧嚣,街景快如鬼魅地飞闪而过,耳边犹如风啸。不远处的暗里,有闪亮如游蛇般弯细的闪电划破漆黑的空,雷声大作,风驰雨骤。
  漆黑的林肯终于开下高架,章尺麟的头痛得更加厉害了,仿佛有刀凿,剜着他的头骨翻搅着他的脑髓,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脑里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用力摇头,努力要甩掉那些嘈杂让自己清醒,车子拐过一个十字弯,突如其来的湿滑让丝毫没有减速的车子一下子失控,笔直地驶向反车道,章尺麟急打方向盘,车头瞬时往右侧急转。黑漆的车里忽然亮堂如白昼,他觉得刺眼,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槽罐车两只刺眼的远景灯犹如困兽的眼,就近在咫尺,仿佛捕猎一般快速冲过来。章尺麟本能地遮眼,在一片苍茫的白里,他听到女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章尺麟!求求你不要死!〃
  他未来得及辨识,尖利的刹车声与轰鸣的喇叭声绵延不绝,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巨响。世界瞬时漆黑一片,雨声还在继续,雷声隆隆。一切都安静了。
  章尺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听到嘈杂里有熟悉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眼睛像是迷了沙子,怎么搓揉都看不清楚。
  〃章尺麟,别天真了,我们没有将来,我也不会等你。〃
  〃过去我只觉得你心硬,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根本就没有心。〃
  〃对,我就是这么势利的女人,你都一无所有了,所以,让我走吧。〃
  〃好好待自己,为了我你不值得。〃
  谁,那是谁的声音,他疯了一般用力去揉眼睛,他用尽全力地伸出手去。那个自始至终都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那么熟悉的眉眼,带着令人心悸的悲悯。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有言语都滞涩的悲与痛。那么目不转睛地凝视,嘴唇缓慢而滞重地开阖。他还没来得及看得清,便像是掉进黑漆的漩涡里。
  那么多的画面,像是一部老电影,画质低劣。一幕轮着一幕,那些陌生而熟悉的场景在他心里逐渐清晰,那么多想破头都捉摸不透的答案也逐渐明了。那么多的回忆里都有一个人,一个他失了心志都要留住的,却终究都没能留得住的人。
  那个人就是冯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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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浓重的消毒水味儿
  〃章尺麟,你听得到我讲话吗?章尺麟。〃像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凑得很近,就在咫尺。她的声音很柔软,带着温热的气息涌进他的耳里,有一点痒。
  〃让他休息一下吧,冯丫头。〃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传过来。章尺麟用力想要睁眼,然而似乎是梦魇一般,浑身都抽去了力气,他只觉得累,眼皮沉得仿佛灌了铅。近在咫尺地那团温热停留了片刻,似乎就要准备走,这个时候,章尺麟拼劲了全力,才干涩地开口,〃不要走,留下来。〃
  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才回道,〃好,我一直都在,你好好休息。〃
  章尺麟觉得这个声音好听极了,犹如天籁,轻巧地叩击了他的耳膜。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再有的温柔,他渴求许久,期盼许久,经过稍纵即逝的遗忘,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沉的眷恋。仿佛沐浴在温热的涓涓细流里,他彻底放松,沉沉地睡过去。
  沈毓贞急急忙忙感到医院的时候,章家人都聚在了病房外头。她一定是吓坏了,头发很乱脸色也不好。一路跌跌撞撞地扑到病房前,口不择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