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
  老弟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内，遮去了一角蔚蓝。
  「没什麽。」我淡笑。
  「是吗？」他拉开椅子坐下，将我的冰沙递给我，「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还真是敏锐啊！还是我太容易被了解、被看穿？应该不会吧？要不那个照理说应该很聪明的沈涉宇怎麽都猜不著我在想什麽？
  我瞄了他一眼没说什麽，低头玩著吸管，猛力搅拌著冰沙。
  「你真的要打工的话，」老弟倏地低下头由下往上地盯著我的眼瞳，「乾脆让老爸帮你安插著职位罗？他一定求之不得。」
  闻言我停下手上的动作，眨了眨眼，脑子开始跟著转。
  说得也对，老爸之前就猛要我跟老弟去接触公司的事务了，从小地方开始学习；父曰：「磨练要趁早」。只是当时一来觉得麻烦，况且又厌恶那种「走後门」、「耍特权」的感觉，我们兄弟两人迟迟不肯乖乖就范。
  要吗？要去公司帮忙吗？去那里一定处处都有眼线监视我的行动，一个言行上的小失差，绝对会在员工里引发一阵蜚短流长。
  那麽不由老爸安排吧！偏偏说起来我们家也算得上是「名门」；我以康家长子的身分随便找个地方打工被有心人士知道了，不晓得又会在所谓「上流社交圈」里引来怎样的风波。
  被说得好听点，可能是在一般的社会里磨练；被传得难听的话，人家还以为我们父子不睦，我必须自力更生咧！
  最最恐怖的是，我们学校是「贵族学校」，这里头属豪门的公子千金还真不少，要是连在学校都必须被关注，那乾脆让我死了算了。
  呀。。。。。。真是恐怖啊！
  「还是不要打工好了。」我皱著眉头，无奈地就著吸管啜饮冰沙。
  「呵呵。。。。。。」
  老弟一副「如我所料」的得意笑容让我恨不得赏他一记降龙十八掌。
  「有意见啊？！」我警告性地虚晃了一下拳头。
  「岂敢岂敢，」他俏皮地抱拳作揖，然後正色道，「老哥，要不要为弟的我给你一个建议？」
  无名物语　～　第十三话
  「你想说什麽？」我斜眼看著悠哉悠哉的老弟。
  死不正经的老弟最好是给我吐出一支象牙来。
  「你跟他告白罗！」他耸耸肩，「都什麽时代了，现在不流行含蓄啦！」
  「我像是很矜持的人吗？」我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双眼无神地盯著杯子，「要是我是女的我绝对会告白啦！这还要你教吗？」
  问题就是沈涉宇是异性恋啊！他从出生到现在所交往过的对象都是女人！懂吗？就是有软绵绵的胸部，花钱如流水，声音细细高高的那种生物。
  「沈家公子连是双性恋的可能都没有吗？」老弟优雅地翘起二郎腿，边跟我说话眼睛还不时瞄著路过的美丽妹妹。
  「哼！」我坐正，撇过头表示不想搭理这种笨问题。
  沈涉宇的初恋情人是女人，假设是意外吧？第二任也是女人！是呵！勉勉强强说那是巧合；偏偏第三任也天杀的又是个女人！这要怎麽说？！第四任、第五任、第六任都是女人！这说明什麽？说明了他可能是双性恋的机会是零；更别说是纯同志的机会了，绝对是负数。
  「呃。。。。。。」老弟哑然。
  「你们异性恋是无法体会我们身为同志的种种难为之处的啦！哼！」我自暴自弃地迁怒，「异性恋都是笨蛋！」
  「什麽跟什麽啊！你这是歧视是异性恋吗？」老弟苦笑，过了一会又再度怂恿我，「试试看嘛！说出来就算被甩了也会轻松一点啊！」
  说得倒简单。
  用大腿想也知道通常告白之後会有两种结果：
  一，他接受我。王子跟王子开始交往，过著幸福快乐的甜蜜生活；不过这个机会应该是非常非常非常小，还要开根号。
  二，他拒绝我。然後我开始在学校过著苦哈哈的日子，他跟我同班，我们还必须天天见面，尴尬得乱七八糟让我恨不得上吊自尽。
  我舍不得目前的状况啊。。。。。。跟沈涉宇维持这样的暧昧情况，虽然我已经越来越辛苦，渐渐无法满足单单是好友的关系。。。。。。可是比起跟他连死党都当不成，我宁可希望自己能痛著并笑著地跟随著他。
  再怎麽为难自己我都不在意啊，只要陪在他身边。。。。。。只要能陪在他身边。。。。。。
  「不要。。。。。。」我哭丧著脸，越想越难过，「我不想令他为难，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变得尴尬。」
  「你这样拖下去能撑多久？」老弟见我顽固地逃避模样微微动怒了，搅拌著咖啡的动作又急又快，小匙敲得咖啡杯叮叮作响。
  「不知道。。。。。。」我低头。
  「真的这样你就会高兴了吗？」
  「不知道。。。。。。」
  「这对期间要是沈涉宇又交了女朋友呢？你怎麽办？」
  「不知道。。。。。。」
  「你这只鸵鸟！到底要逃避到什麽时候？！」
  老弟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头越来越低。
  「不知道。。。。。。」
  「除了『不知道』你还能回答什麽啊你？！」他气得忍不住伸手『碰』地一声拍在木质桌面上，引来不少路人跟旁桌的客人们侧目。
  「。。。。。。不知道。」我再度趴回桌面上，闷闷地回答道。
  老弟用力深呼吸，试图将情绪稳定下来，然後用一种我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觉？总之是让我觉得毛毛的眼光盯著我。
  我不知道啦！就算你骂我鸵鸟也好，说我没用只会逃避也好，我就是没办法。。。。。。鼓起勇气。。。。。。我。。。。。。
  当下我所能做的，就是心虚地忽视他那种杀气重重的目光，然後装傻似地小口小口细细啜著冰沙。
  「看不下去了！」老弟以著异常冷酷的声音说著，一字一字敲在我脑海里，「我去找他说清楚！你不敢解决问题，我来解决！」
  他说完马上站起来捞过一旁挂在椅子上的风衣便要走，我一惊，连忙拉住他。
  「你要做什麽？！」
  「还用解释吗？」老弟的脸上结著霜，「我这就去找他！」
  他手臂使劲一甩挣脱我，大步一迈便将我丢下。
  不会吧？不可以啊！
  「霂惟！等等！」我呆了呆，慢了半拍地追上去，「不要这样！喂！」
  终於追上老弟，他正停在路边抓著手机。
  「喂？洪妈？请你帮我找看看父亲的电话簿。。。。。。对！帮我查查看。。。。。。姓沈的。。。沈莫杉？大概是他吧！他们家的电话是什麽。。。。。。住址呢？」
  看著老弟认真的表情，我整个人呆了。
  「走吧！」老弟挂了手机後，拉过我的手将我拖著走。
  「啊？」
  「杀到他家去吧！我已经让洪妈打过电话去了，他知道我们要过去。」
  「啊？」我完全傻了。
  老弟拦住一部计程车，一把将我推进去。
  「到天母。」
  。。。。。。不会吧？天啊～～～！救命～～～！！！
  无名物语　～　第十四话
  看惯了的街景一幕幕在计程车窗上上演，像是被快转的影片般快速闪过。不一会，我们停在一处看起来颇高尚的住宅社区外。
  「到了，下车吧！」老弟从皮夹里掏出钞票付账後，率先跳下计程车。
  「。。。。。。」
  见我仍呆呆地坐著动也不动，他皱著眉头拉我下车，顺势向司机点头示意表达感谢。
  「霂惟。。。我们回去好不好？」我有气无力地望著眼前的社区大门，「我。。。。。。不希望打扰。。。。。。不要搞乱他的生活。」
  老弟默默地看著我，过了少顷，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都来了，我们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
  该来的还是逃不掉吗？
  我感到不知所措，踩著紧张的步伐尾随在老弟身後。见他以这般客气的态度要求通报，老管理员很热忱地告诉我们沈家是哪一栋，甚至还说要帮我们带路。
  「不用麻烦，」老弟不用钱的笑容大放送，「谢谢。」
  「谢谢。。。。。。」我跟著向老管理员点头致意。
  一路上欣赏著精致的庭园景观，老弟为了让我放轻松，自己也强作镇定地随意挑了话题要逗我说话。
  「沈涉宇的父亲，的确是那个规模颇大且技术很先进，唔。。。。。。那家ＸＸ医院的院长吧？」
  「嗯。」
  「这样他们算起来很有钱的耶？说不定比我们有钱？」
  「差不多吧。」
  「那可以住更大更好的房子不是吗？」
  他的意思是，例如市郊某山区的独门独栋豪华大洋房，有游泳池跟大花园的那种吧！
  「那为什麽我们也住在现在的住宅社区？」我反问老弟。
  「老爸喜欢吧？那是他老同学吴伯伯设计的房子啊！」他顿了一下，然後偏著头看我，「多少人想请吴伯伯这个超级名家来设计房子啊！你住那里还嫌吗？」
  谁嫌啦？我的意思是，既然老爸跟沈涉宇的父亲，还有跟吴伯伯都是同学，这麽说起来沈涉宇的父亲跟吴伯伯很可能也是同学啊！说不定沈伯父也是偏好住吴伯伯设计的房子嘛！现在的有钱人，不见得一定要住在大房子里啦！
  我脑海里闪过一堆话，不过我懒得跟他解释。
  「笨蛋。」
  「啊？」他怔了怔，「你才笨！连谈恋爱都要透过第三者帮忙，小学生啊？」
  「我的情况跟一般人又不一样！」我烦得不想多说话，「何况，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冲动啊？」
  「恋爱本来就要靠一点冲动啊！」老弟正色道，「没最初的那点冲动，是不会有开始的。」
  我静默了。
  老弟说得没错，只是我一直觉得同志的恋爱并没办法像一般恋爱那麽单纯，或许是我在害怕吧！
  所以一直逃避到现在。
  太过於自信吗？总以为我能满足於现状；总以为『好朋友』的关系可以持续下去。
  活该事到如今情况一个失控，我跌得头破血流。
  更惨的是，在恋爱智障如我，伤口滴著血还学不乖。眼睁睁地看它流脓，非得让身边的人。。。。。。让老弟担心我，终於看不下去而伸手干涉。
  今天走到这个地步，眼前是幸福还是痛苦我不清楚，更别说是否能预知未来会不会为此而後悔了。
  我只知道，我该跟老弟说一句话。
  这是我欠他的。
  「霂惟。。。。。。」望著沈家大门，我轻声道，「谢谢。。。。。。」
  他颇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浅浅地扬起嘴角。
  「这句话，事成了再跟我说。」
  老弟说完，轻轻地按了门铃。
  我的心跳，随著屋里隐约传出来的那声清脆铃响而渐渐加快；藏在口袋里的双手紧紧握著，手心冒著汗。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受不了这种紧张情绪而几乎要准备逃跑的时候，门开了。
  「日安，您们是康家的公子吧？」
  来应门的是沈家的佣人，亲切的笑容让我想到家里的洪妈，不由得心生好感。
  「是。」
  我跟老弟同时礼貌地点头行礼。
  「少爷正在沐浴，请您们稍後，在客厅里坐一下。」
  她领我们到客厅入座，并端出果汁跟细致的小点心来招待我们。
  「那个。。。。。。」老弟突然开口，并暗示著不明白她的称谓。
  「请称呼我王婶即可，有什麽需要可以跟我说。」王婶淡笑著。
  「请问沈伯父跟沈伯母呢？」老弟问完後看我一眼。
  他是帮我问的，我心中暗暗感激老弟的机灵。
  的确今天这种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情况下，要先搞清楚对方大人在不在；若是我在长辈面前失态可不大妙。
  「老爷跟夫人出门应酬，去打高尔夫球了。」王婶说著还俏皮地作了个挥杆的姿势，让我跟老弟哭笑不得。
  「王婶，拿球杆的手要这样拿。」
  老弟凑过去，左手在下右手在上，以右手微微握住左手拇指前端，来个现场握杆教学。
  「这样？」王婶表情颇认真，跟著有样学样。
  「对，这样才是标准握杆法。」老弟笑嘻嘻地，「还有挥杆姿势。。。。。。喂！老哥，表演一下！」
  我？！
  我不可思议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对啊！一起教一下王婶。」老弟挥手催促著。
  瞧他那样子，真不知道谁是老大啊？浑蛋。
  「握好杆後，首先要侧站，两脚跟肩膀同宽，这样。。。。。。然後挥出去的时候手臂要伸直，身体自然半转，後脚跟垫起来。。。。。。」
  我莫可奈何地边作著动作边讲解，老弟跟王婶都很捧场地专心跟著学，三个人同时练习著挥杆动作。
  「你们在做什麽？」
  沈涉宇的声音突然从背後传来，我一转头马上被他近距离的笑脸吓得跌坐在沙发上。
  「赫！」我连连拍著心口，「吓死人了！你什麽时候蹦出来的？！」
  「嘿嘿。。。。。。」他笑咪咪地挑了挑眉，跳过我的问题，「你们有事找我？」
  「错！」老弟摇了摇食指，「是他！（指向我）有事找你，我跟王婶要练习打小白球。」
  「啊？」我慌了，「霂惟。。。。。。」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老哥！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弟眨了眨眼暗示我要加油，然後转向王婶，「王婶！有没有扫把之类的拿两根来？」
  「啊？储藏室里有。。。。。。」
  王婶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跟著配合老弟，两个人一前一後走掉了。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