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
垃圾王 更新:2021-02-24 21:07 字数:4912
「你问。」凤鸣磨牙。
「鸣上觉得鹿丹聪明吗?」
凤鸣不料容虎会忽然提起鹿丹,微愕之后,肯定的点头,「鹿丹当然是聪明人。」
「鸣王有没有想过,如果东凡王和我们大王一样厉害,鹿丹会将一身本领发挥得如此震惊天下吗?」
咦?这个问题,凤鸣倒眞的从来没有想过。
他彷彿隐隐中捉到了一点容虎的意思,不过要总结出来,难度又大了点。
凤鸣深思片刻,复杂地瞥了容虎一眼。
容虎这才道,「丞相将推广均恩令,招揽各地人才的任务放在鸣王肩上,并不是一个轻率的决定。在丞相眼裡,眞正能使有才能的异国人忠心追随的,不是大王,而是鸣王。」
话已经挑白,容虎也不再犹豫了,又道,「大王在西雷的号召力,当然无人可比,每一个热爱王族的西雷人都会愿意為了大王牺牲性命。至於大王的英明和英勇,更不会有人置疑。但如何才能使其他各国的人才效忠大王,而不必担心日后功劳过高被诛除,靠的就是鸣王。」
「啊?」凤鸣张大下巴。
这个样子虽然比较傻,但恰好是最能表现他目前迷惑和惊讶的程度。
反正眼前只有容虎,也不算丢脸。
「如何使天下能人相信大王得天下后,会依照诺言将均恩令作為国策,而不会像若言那样奉行离国為尊的严格等级制,靠的也是鸣王。」
凤鸣眨眼。
他还眞不知道自己原来在政治上有这麼重要的地位。
如果不是容虎说得那麼一本正经,凤鸣绝对会以為他在说笑。
凤鸣忍了一会,终於还是忍不住地问,「為什麼靠的是我呢?」
容虎深深凝视著他,最后唇角逸出一丝温暖的微笑,「因為鸣王是一把直长剑。聪明人最提防的,其实正是别的聪明人。而聪明人最信任的,最喜欢效忠的,往往是鸣王这样的直长剑。」
哦……
凤鸣恍然大悟。
眞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这个道理,其实《三国演义》裡面就很明显啊,你看那个刘备,什麼都不会,就只会哭,结果猛将如云啊。
曹操就不同了,什麼都懂,比谁都厉害,结果看谁都不顺眼,光自己手下的能人就弄死了好几个,可怜的杨修不就是这麼完蛋的吗?
自己眞笨,刚才还一直琢磨怎麼「礼贤下士」,其实很简单,估计就那麼一条原则——千万不要太聪明。
天眞善良的傻瓜领袖,是聪明下属的最爱啊!
原来容虎的意思是这个。
怪不得不敢明白直说。
「所以,在属下眼中,鸣王一人,比一万个什麼武器大师都重要。秋蓝她们能将鸣王照顾好,比造出什麼盔甲都要紧。」
一番话,说得凤鸣哑口无言。
只能俯首受教。
「少吃一顿饭,确实不是什麼大事,但若连我们这些照顾鸣王的属下都下闻不问,日积月累,鸣王能保持强壮的体魄吗?如果将来天下打到一半,忽然传出消息,鸣王身体虚弱,不能持剑,不能上马,那些在各地為鸣王洒热血拚杀的将士,将何等不安?」
这麼大的一个罪名压下来,凤鸣再次举手投降,苦著脸道,「我知错了,下次不敢了。唉,原来不好好吃饭也有可能成為歷史罪人,你罚我好了。」
容虎终於失笑出来,「属下怎敢罚鸣王。好了,罗总管还在客厅等候。请鸣王办大事去吧。」
凤鸣如逃出生天,抹了额上一把冷汗,赶紧连蹦带跳跑掉了。
罗登其实挺鬱闷的。
他一个萧家船队大总管,每天要做的事大大小小数之不尽,忽然被少主紧急派去将下面一个不起眼的萧家工匠「恭敬」请过来,害他以為出了什麼要紧大事,骑马来回累得半死。
结果风尘僕僕把人带到,接下来就是一起被晾在了客厅裡。
这个少主,到底又搞什麼鬼?
等了很久,才看见吃饱饭的凤鸣风风火火赶了过来,身后洛云容虎一左一右紧随,看起来气势十足。
「少主。」
「罗总管,累你们久等了,人带来了吗?」
「带来了。」罗登回答,忙把一人送到凤鸣面前,「少主所说的那个製出模型的人,就是他,名字叫筑玄。」
凤鸣赶紧充满仰慕的打量。
一看之下,愣在当场。
面前这个,只是个瘦瘦小小的男人,模样最普通不过,放在外面的大街上,绝不会吸引人去看第二眼。
他穿著一件半旧的灰衣服,指甲裡面都是黑黑的污跡,无精打采地半垂著脑袋,和凤鸣想像中深藏不露的武器研究宗师形象,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万万想不到,那件精密绝伦,构思超卓的模型,竟然出自这麼一双鸡爪子般乾瘦的手。
凤鸣愣了半天,才想起说话,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叫筑玄?今天那个模型,是你自己做的?」
那人似乎非常少和陌生人打交道,凤鸣笑得那样温和,他还是往后微微缩了一下,好一会,才咬著下唇,点了点头。
凤鸣看他如此瞻怯,又放轻了声音,问,「你在模型上面加了一个绞车,裡面用了物理……哦不,按照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数理的知识。筑玄,你是不是学过数理?」
筑玄的反应比普通人慢很多,好像凤鸣说的话,他要一个字一个字过滤才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隔一会,他又点了点头。
凤鸣抬起眼,疑惑地看向罗登,悄悄做了个手势询问——他是哑巴?
罗登摇头,凑到凤鸣耳边低声道,「他是几年前的冬天被我们萧家作坊的那个老工匠从城门外救回来的,醒了之后看他可怜,就收留下来了。瞧这模样,像天生脑子就有些不妥,不怎麼会和别人打交道。据他师傅讲,筑玄平常都一个人待著,自从学了一些手艺后,就喜欢敲敲打打一些别人没见过的东西。不过他对图形尺寸,认得比谁都準,照图做物,是他师傅所有徒弟中最好的。这是个最不会洩密的人,所以他师傅病了之后,少主要做的东西,属下就佈置给他了。就不知道他这次怎麼照著图做,竟完全做了另外一个奇怪的东西出来。」
凤鸣一边听,一边打量眼前这个大出他所料的「武器製造高人」,自忖道,这个样子,倒有点像是轻度的自闭,只不知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凤鸣让容虎把模型取过来,放在筑玄面前,柔和地问,「你看,这是你做的模型。我本来是要製投石机的,结果你不但加了绞车的设计,还掺入了类似弩炮的概念。你知道吗?这可是很厉害的武器。」
这一次,出乎意料的,瘦小的筑玄立即就点头了。
凤鸣等人都略觉奇怪,眾人迅速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
凤鸣问,「筑玄,你是有意修改罗登给你的图,要製出一款厉害的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对吗?」
容虎此时已经警觉,插了一句问道,「你的数理是从何学来的?」
他这个问题非常关键。
因為在这个时代,一般平民百姓要认字都不容易,和建筑、武器设计等有密切关係的数理,寻常人更没有机会接触。
昔日凤鸣凭借槓桿原理,使城府深重如若言都震动。
繁佳三公主,也是受凤鸣胡诌出来的「西雷第一的数理」的吸引,决定远赴西雷。
数理受特权阶级重视的程度,由此可见。
科学是一种知识的积累总结。
不管筑玄对数理的天赋何等惊天动地,除非他曾经有机会接触过当今世上最先进的数理知识,否则不可能达到如此突破。
萧家那个将他捡回去的老师傅,最多教他一些精巧手艺,却绝对教不出这样的设计构思。
一时之间,凤鸣、容虎、洛云、罗登,四双眼睛都定在了他身上。
筑玄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正被许多人紧张的关注,站在那儿,迟钝地看著眾人,好像不明白為什麼大家忽然都盯著他看。
凤鸣无奈,只好又把容虎的问题重复一遍,好像对著小孩说话一样的哄道,「筑玄,你不是学过数理吗?谁教你的数理,你还记得吗?」
筑玄这次看来是听清楚了,一直紧闭的嘴唇,总算动了动。
自从对话开始,他除了点头还是点头,一个字都没有说过。现在总算肯开口,说话也是惜字如金,总共只说了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威力却比三百个字还厉害。
他说的是一个名字,「东方天。」
这名字一冒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东方天,不正是天下闻名的算数大师吗?他在数理这行裡的地位,就如同萧纵在剑手中的地位,绝对的顶级宗师!
而且,更要命的是,这精通数理长得滑稽的老头子,还是离国人,当年若言就是带著他一起去繁佳,打算勾引繁佳三公主当新任离国王后,结果被凤鸣破坏了。
所以,凤鸣也算曾和东方天有一面之缘。
容虎浓眉皱起,打量筑玄,眼中有了严重的戒备,「你是离国人?」
洛云盯著筑玄,冷冷道,「即使是离国人,不是王族权贵,也不可能学到这种东西。少主,这男人来歷不明,又故意做出奇怪的东西吸引少主的注意,分明有所图谋,不如将他交给属下,由属下审问清楚。」
凤鸣扫洛云冰冷的死人脸一眼。
什麼审问,八成是拷问吧?
眞的抓到奸细,拷问拷问也就罢了。像筑玄这个自闭的可怜样子,谁还忍心拷问一番?
凤鸣见筑玄一脸畏缩,握著他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将你交给他的。筑玄这个名字很好听,不是普通人家子弟常用的名字,谁帮你起的?」
他的友情攻势有一定效果,筑玄两下对比,似乎觉得凤鸣比洛云和容虎那两张黑脸亲切得多,情不自禁朝凤鸣靠前了点,给了个答案。
这个答案也是惜字如金,一共只有两个字。
但绝对又是轰动性的两个字。
因為筑玄简单的动动嘴唇,说出来的竟然是匪夷所思的两个字,「父王。」
凤鸣他们再次被炸个眼冒金星。
若要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最佳代言人,这位筑玄大哥绝对当之无愧。
父王?
白痴都知道,能叫出父王这两个字的,除了公王就是王子。
难道眼前这个瘦巴巴,畏缩胆怯,沦落到要被别人捡回家裡收养的傢伙,竟是王族嫡系血脉?
哪一国的王族血脉?
将前后种种怀疑连贯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东方天是受到若言重视的离国数理大师,可以自由出入王宫,能跟在他身边学习的,八成就是离国权贵子弟。
筑玄又是个王子的身份……
瞧筑玄这个模样,虽然瘦小,不过年纪也至少该有十七、八岁了,估计若言不会有这麼大的儿子。
那麼,难不成他是……
不、会、吧!
凤鸣连抽几大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拔高声调问道,「难道你是离国若言的弟弟?」
怎麼可能?
不过回头一想,也不是不可能。
若言手段毒辣,為人高傲,丢不起面子,如果他嫌弃自己从小患有自闭症的弟弟,登基之后立即把可怜的弟弟扫地出门,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要让人相信若言很有兄弟爱,那才奇怪呢。
说不定若言当初不是赶弟弟出门,而是下令格杀,但因為种种原因促使筑玄成功逃脱兄长的魔掌,一路逃亡到同国,高贵的王子沦落為街头乞丐,差点冻死的时候,阴差阳错被萧家老工匠给救了,从此收留在作坊裡面。
拜凤鸣惊人的想像力和对若言的深深忌惮所赐,片刻间,一个惊心动魄,充满血泪的兄弟相残的故事已经在凤鸣的脑袋中被激动地勾勒出了大半。
可惜故事整体还没有完成,筑玄一个轻轻的摇头,立即把凤鸣精彩的故事给一笔抹杀。
凤鸣愣住,半天开始眨眼,「呃?你不是若言的弟弟?那你怎麼会有父王?你怎麼有机会和东方天那种人接触?对了,你到底是什麼人啊?」再度和顏悦色,不耻下问。
「我不是若言的弟弟,」筑玄这次终於大发慈悲,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不过字数比刚才多了不少,简直令人感动。他停了一下,脸上泛上一层浓浓的悲伤黯然,才用几乎难以被人听见的低声,半抽泣半喃喃道,「我是御泉的弟弟。」
凤鸣站得离他最近,耳朵竖得直直的,总算勉强把这句话听清楚。
但听清楚,不等於听明白。
他不是若言的弟弟这个还算可以理解,那个什麼泉又是哪裡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