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杭看向来坚韧的女儿如今变得这么消瘦颓然，真真有种怒火攻心的感觉，拿着拐杖起身毫不犹豫地打下去，“我老早就想教训你！你妈死得早，我念你年幼无母，就对你百般容忍，到最后你跟着那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走了来气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个男人不适合你？！我有没有说过你迟早要后悔？！”赵之杭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得起过卫匀成，他眼里的卫匀成极度自尊，也极度冷傲，但这些不过是他内心极度自卑极度害怕不被爱的表现，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看赵静云挨了几下，卫奚泪流满面地起身护在她妈妈身上，扭头看着赵之杭，语气无奈，“外公！”
  赵启铭眼疾手快地夺走赵之杭的拐杖，拉他坐下来，“爷爷，有什么事好好说，怎么就要动手呢。”
  赵静云身上挨了几下确实有些疼，可是心里更疼，她现在觉得无颜面对父亲。年轻的时候她曾今那么恨他，恨他在大家面前羞辱卫匀成，恨他专断，恨他看不到卫匀成的努力，恨他一直用蔑视的眼光看她最爱的人。可是现在，她被抛弃了，那些恨突然变得那么可笑。
  毕竟身体不好，赵之杭用尽了力气打赵静云，此刻坐下来大口喘着气，一下子就觉得浑身乏力。
  徐韵看情况不对，立即找了药倒了水拿过来给赵之杭。
  吃了药，赵之杭喘了许久才缓过劲来，看了眼不成器的女儿，无可奈何地闭眼，语气强硬且森冷地说，“以前我看在小奚的份上才放他一马，现在他竟敢这么欺负我们老赵家，我不会让他好过。”
  赵静云不再说话，赶飞机来得很急，此刻她累极了。
  卫奚听外公说要对付她的父亲，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得垂头落泪。
  服侍赵之杭去楼上休息好，赵启铭下楼来把卫奚拉走了。家里留下赵志恒和徐韵跟赵静云说话。
  车一直开到了G市郊外才停下来，卫奚已经止住了哭泣，神色恍惚地坐在副驾驶。
  赵启铭叹息着熄了火，“小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把心事写脸上的人，现在忽然发现小看你了，呵！”
  卫奚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很复杂，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况且，跟你说了能改变什么。”
  “卫奚，虽然你姓卫，但是我们赵家人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你不能凡事为你父亲那头考虑，我们也是一家人，你这样帮你妈妈瞒着我们，我们对你很失望。告诉我们能改变很多东西，比如那个女人，我们不会让她好过。”
  卫奚苦笑，又有人对她失望了。是啊，她做事从来缺乏主见，遇事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对她失望很正常。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她真的觉得抱歉。她不想出现今天这种局面，所以她隐瞒真相，可是有时候纸包不住火，真相迟早要赤｜裸｜裸地摆在人们眼前。他知道外公的脾气，也知道外公身体不好，所以她总想着隐瞒下去吧。她妈妈那么自尊的一个人，当年又是忤逆了所有赵家人嫁给卫匀成，现在落到这步田地，她怎么还敢跟舅舅他们实话实说呢。这样她妈妈颜面何存，假如外公因此而旧病复发怎么办？
  可是，你看，考虑了那么多，最后还是令人失望。她总是那么失败。
  赵启铭看她没了往日的活泼，知道她也不好过，探身过去抱住她，“算了，其实也不能怪你。”
  卫奚惨淡地笑笑，然后摇头，“你们怪我是对的，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很没用。”
  赵启铭拍拍她的肩，“没有的事，你父母的事情太复杂，你不知所措也无可厚非。以后有什么事不要这么压在心里，我们终究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卫奚点头。是啊，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两兄妹聊了很多，说起季颜，赵启铭冷淡地笑了笑。当初家人还想把季宇介绍给卫奚，事没成，他妈还惋惜了很长时间。现在想来，事情真滑稽。
  看天色渐渐晚了，赵启铭开车送她回家。现在就让她呆在自己家吧，回赵家不是个好选择。
  看沿途的风景不对劲，看样子赵启铭是开往她的家，可是她的东西全都在周济那里，包括钥匙，现在回她那里明显进不去。她硬着头皮指挥他，“开往那条道。”
  赵启铭扭头瞥她一眼，“你确定那条道可以开到你家？你今天被吓傻了？”
  卫奚沉吟半晌，“我现在跟周济住一起。”
  她话才说完，赵启铭就把车开往路旁一脚刹车把车停住，对她怒目而视，“卫小奚！我要气死我是不是？！”
  卫奚咬唇不语。
  赵启铭揪住她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怒骂：“你这个蠢货！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不是？！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今天爷爷怎么不打死你！”
  卫奚吃痛拍开他的手，“你可不可以轻一点！”看赵启铭黑着一张脸看着她，卫奚底气不足地小声嘟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同居怎么了……”
  赵启铭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下车抽了半根烟才压住怒火上车，“随便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管不了你了！”
  第五十二章
  赵启铭把卫奚送到周济家小区门口就走了。
  这次他是真生气了；就冷冷地跟卫奚说了一句“下车”；然后就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卫奚极度郁闷地回到家，周济已经下班回来了。
  看到卫奚，周济松了口气；把外套放下。
  “这么晚了才回来；打电话到店里，小李说你下午就走了。”他还想出去找找，找不到再问问她表哥赵启铭，哪知刚要出门她就回来了。
  卫奚走过去抱住周济；低声撒娇，“周济。”
  周济抱她去沙发坐好，“怎么啦？”
  卫奚把今天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然后搂住周济的脖子；沉痛地说，“我表哥知道我跟你住一起的事，今天骂了我，然后生我气了，怎么办？”
  周济微微蹙眉，“别担心，我抽空找他谈谈。”
  卫奚点点头，“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我等你呢。刘阿姨做的饭在冰箱里，我去热下。”
  卫奚起身，“你才下班回来，我去热吧，你休息。”
  “没关系，今天医院来看诊的人不多。倒是你，咖啡屋应该更忙，你呆着吧，我去。”
  卫奚勉强笑笑，“争不过你。”
  晚饭卫奚并没有吃多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只是怕周济担心，所以陪着他一起吃。周济看她吃得无比艰难，皱眉把她的筷子抽走，“没胃口就别吃了。”
  “我有点累，先去洗澡了，你慢慢吃。”是真的很累，她装不下去了。
  周济看她神色黯淡，一脸的哀伤表情，哪里还吃得下去，她进了浴室，他就把菜收了。
  卫奚洗了澡就回卧室睡觉，可是辗转难眠。周济看了会书，却什么也看不进去，索性回卧室睡觉。
  看卫奚在床上翻来覆去，周济叹息着上床把她抱紧，“什么也别想，睡觉。”
  他搂得太紧，她的背很痛，今天她外公打她妈妈的时候，她起来挡的时候背也重重挨了一下。本来就有些疼，此刻被周济勒紧，她忽然就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听到她闷哼了一声，周济立即放开她，不无担忧地问。
  卫奚虚弱一笑，“没事。”
  周济毕竟是医生，哪里肯相信，心里揣测一阵，起身开了台灯。把她抱起来，不容反抗地掀开她的睡衣检查。
  当看到她背部那一长条青紫的痕迹的时候，周济不可避免地心疼了，她只说她外公对她妈妈动手了，却没说她也挨了打。
  卫奚觉得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怕周济担心，此刻还是被他发现了。
  “你不用这么担心，其实也不是很痛。”卫奚呐呐地开口。
  周济抿唇不语，沉默半晌放开她，“先趴着，我去拿药。”
  她的皮肤很白，这么一条青紫的伤痕在背部显得尤为触目惊心。周济俯身把红花油擦到她的背上，全程屏住呼吸，动作小心翼翼。作为一个医生，比这更可怖的伤痕他都见过，可是当受伤的那个人换成卫奚，他发现他那么无法忍受。
  第二天，周济请了假在家陪她。
  其实卫奚自认不娇贵，背上那点伤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周济却远比她要担心，完全把她当成一个病人照顾。
  早晨刘阿姨过来做早餐，卫奚穿着宽大的睡衣跟进厨房，想跟着学学厨艺。刘阿姨在熬瘦肉粥，看到一旁的卫奚，笑了笑，“做菜做饭伤手，周医生既然都不计较你不会做饭，你又何必那么执着。”
  卫奚扬眉笑笑，“闲着也是闲着，我随便学学。”
  刘阿姨来这里已经好几个月，很喜欢周济和卫奚。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是富裕家庭的孩子，可是难能可贵的是，两个人都没什么骄纵性格。周医生虽然性子冷些，但是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对卫奚倒是说不出的好，而卫奚看着养尊处优，可是却有礼温柔不娇贵。这样一来，她竟觉得两个人最最般配不过。
  周济难得不上班，早早起了去晨练。回来洗了澡出来看到卫奚在厨房，皱眉进去把她拉出来，“在客厅呆着，去厨房做什么，我早说过了，你不用学那些。”
  卫奚靠着他坐下来，“随便学学有什么关系。”
  周济懒得跟她争辩，“趴我腿上，我看看伤怎么样了。”
  卫奚顺从地趴在他的腿上，“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你不用那么谨慎。”
  周济看伤痕淤青的地方都有些紫了，皱眉训她，“昨天你就不知道机灵点，怎么就平白无故挨了打呢？”
  卫奚讪笑着不语。
  周济给她抹了消肿药，拉她起来，“还痛不痛？”
  卫奚立即摆手，“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了。”
  周济横了她一眼，“你再假一点！”
  刘阿姨端了早餐出来，看到周济黑脸训斥卫奚，无声笑了笑，招呼他们过来吃东西，“早餐好了，赶紧趁热吃。”
  周济回头，看刘阿姨拿了包要走，出声道：“刘阿姨吃了再走吧，人多热闹。”
  卫奚也附和，“对呀对呀，一起吃。”
  刘阿姨摆手，“不用不用，我等下还有事情。待会我儿媳要去上班，我得赶紧回去帮忙带小孩。”
  听她这么说，周济也不挽留了，起身送她出门。
  “待会我想去舅舅家。”吃完早餐，卫奚斟酌地向周济开口。
  周济收碗筷的动作一顿，“现在你外公还处于盛怒当中，你去了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
  卫奚垂眸笑笑，“我想去看看我妈妈。”
  听她这么说，周济也不阻止了，叹了口气，“我陪你过去。”顺便也见见她外公和她妈妈，相处了大半年，他也想定下来了。
  到了赵家，卫奚还想着赵启铭上班去了，周济过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没想到一进门，赵启铭就陪着她外公在餐桌用餐，舅舅、舅妈、她妈妈都在。
  看到她们来了，徐韵立即起身，“卫奚和周医生来了？快过来吃早餐。”
  赵静云正面无表情地喝着豆浆，闻言，抬头看了眼卫奚旁边的男人。人长得倒是端正，赵静云缓了缓神色，医生也没什么不好的，工作忙是忙了点，但至少工作环境单纯。
  赵之杭心情还是不豫，但看卫奚似乎给他带了外孙女婿来，脸色好看了不少，指了指对面的位子，“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吃个早餐。”
  赵启铭心里还有气，看也不看卫奚，起身给赵之杭夹了煎蛋过来，“爷爷，再吃个煎蛋。”
  赵志恒也点头笑笑，“对啊，过来一起吃早餐。”
  周济从容一笑，把带来的礼物交给徐韵，“我们吃了才过来了的，听小奚说您老人家过来了，我特地过来拜访。”
  赵之杭天生对家境好的孩子偏爱，何况周济身上有股说不出的从容、淡定、优雅以及贵气，这是那些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永远也无法做到的。一扫连日来的抑郁，首次露出了笑容，一连说了三个好，“你能在第一时间来看望我老人家，我很高兴。”说完话，早餐也不吃了，拿过拐杖指了指客厅，“走吧，去客厅陪我老人家说说话。”
  他们才坐下，其他人也跟了过来。
  赵启铭给赵之杭削了个苹果，放下水果刀招呼周济，“吃水果。”
  赵之杭却也不想吃苹果，顺手递给一旁的卫奚，“在一起多久了？”他早听赵志恒跟他提过，说卫奚交了个医生男友，本来也想让卫奚带到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