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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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度 更新:2021-02-24 20:16 字数:5001
她冷酷、残忍、视人命如草芥。
他温柔、善良、珍视一切生命。
一直以来,她始终是以别人的命换自己的生存,
不料遇上他,她竟然甘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取他的生存……
楔子
春,二月。细雨纷飞,李花翩飞似雪。
淡竹疏李之中,隐现朴拙茅亭。
一男子安坐亭内,灰白散发,素白布袍,正执卷静阅,专注之态,仿似艳李成雨也与他毫不相干。
“南哥哥。”清脆似黄莺啼转的声音在沙沙雨中响起,随着声音,一白衣雪裙女子手撑绘有素兰的油纸伞,翩然出现在李花之下,貌胜桃李而不俗。
那灰发男子应声侧脸,却是一张年轻而文秀的脸,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并没有长发的沧桑,只是那含着浅笑的脸有着病态的苍白,让人不由自主对他升起怜惜之意。
“芸儿,过来。”他招手,眼中是浓浓的宠溺。
少女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裙摆,轻盈地跳了过去。
“南哥哥,青弈岛来信了。”少女一边收伞,一边道。
男子扬眉,并没动身,只是缓缓把书合上,“说什么?”
“没看呢,我一拿到信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连师父也没来得及告诉。”少女从怀中抽出一封封泥完好无损的信来到男子身边递给他。
接过信,男子拆封阅览。
“是了,师姐来了,你要去见见她吗?”少女蓦然想起,于是随口道。
男子阅信的动作微顿,浓中见清的修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必了。”语罢,再次将心神专注于远来的信件上。
少女轻笑出声,走过去坐到男子身边,“原来南哥哥也是怕师姐的,我还道只我一人怕呢!”
男子阅毕信,收好,方微笑回道:“那倒不是。”说完也不多做解释,长身而起,走至亭际台阶上,深邃的黑眸落向雨外朦胧的山峦。此处位于峰顶崖际,往前走不了几步就是陡峭的悬崖,下面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覆盖远近所有的山峦低谷。雪白的野李花夹杂其间,与山峦间缠绕的云雾相连,让人难已分辨。
这里是剑啸山,名闻天下的剑啸山庄便是位于此处,如同它的主人剑尊一样睥睨着天下。而这个男子便是剑尊剑无极不被外人所知的宝贝独子剑厚南,少女是他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徒儿兰昭芸。
“南哥哥,是卫大哥写的,还是楚姐姐写的?”兰昭芸好奇地问。她没下过山,所以只识得寥寥几人。青弈岛的卫明禺和楚镜凌因和剑厚南非同一般的关系而到剑啸山庄作过客,对她极好,因此她一直记着。
“卫大哥的。”剑厚南无声地叹了口气。风起,将绵细的雨丝带着雪嫩的落英拂进草亭之中,扑了他一身。那丫头竟然溜出了青弈岛,禺少看来恐怕已经急疯了,不然不会来信打扰他的清静。
“我要出去一段日子。”他说。没有看身后的兰昭芸,心神飞到了遥远不知名的地方。
“可是,我也想去……”兰昭芸见他没有带自己一起出去的意思,不由嘟起了可爱的小嘴,盯着他瘦长的后背小小声地咕哝。
正文
第一章
雪李纷落,月色撩人。
幽咽的箫声在这极深极冷的夜中突兀地响起,凄苦处催人肠断。
寂静的回廊上突然出现一人,子夜色曳地长裙,云袖垂地,长发挽成宫髻,容姿秀丽,足不沾尘,仿如天人。但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却显得诡异无比,更似幽冥来使。
而一轮明月下,在高耸的屋脊上赫然坐着一个同样打扮的持箫女子,如泣如诉的箫声正是由她吹奏出。
大宅中的人似乎都察觉到了异常,一个个房间陆续亮起了灯,守夜之人纷纷向这处扑来,也有人开窗观望,显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人竟敢擅闯私宅?!”伴着一声沉稳威严的冷喝,数条人影扑下,将那突然出现的女子重重围住。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锦袍男人在数人簇拥下出现在廊道上。
那女子倏然止步,目光如冷电般直射中年男人。
“莫生天!”她启唇,声音如冰珠,一粒粒打在所有人的心上,让人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那男人神色一滞,想起一个地方来,只觉浑身仿佛浸进了冰水中,连骨头也寒透了。终于还是来了……终于还是躲不过……
“不错,正是在下。”他也是一方霸主,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虽知来者不善,他依然客气有礼,“不知姑娘是……”
那女子冷冷一笑,黑袍微动,云袖滑下,露出一只如玉般温润净白的素手,纤指兰花般张开,上面赫然放着一支深黑中泛着血红光泽的精致羽箭。只见她手轻扬,羽箭如流星般射进莫生天旁边的木柱之内。众人望去,箭尾仍在微微颤动。
黑宇箭!
第一眼看到这东西,所有人都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它怎么会出现在这中原一带?
箭过之处,寸草不留。
凡是到过关外的人都知道黑宇殿这个地方。黑宇箭是黑宇殿的权物,在塞外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箭到的地方,无关的人都要退避三舍,以免殃及池鱼。至于黑宇殿本身,关内之人其实并不清楚,只当那是个横行霸道无人可制的神秘组织。大漠的民族却知道,黑宇殿是边境上一股拥有自己的军队,有着立国实力却没有立国的庞大势力。它控制着边城一带所有商品货物的进出流通,它的军队叫做黑甲军,有着可让任何国家都要畏惧三分的战斗力。
非是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去招惹黑宇殿,包括称霸草原大漠的焰族和地尔图人。至于黑宇殿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除了当事人外,没有人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来收一笔账。”女子冷冷地道。语罢,仰首看了眼明净的弦月,一只孤独的大雁恰从上面掠过。柔和的月光将她美丽却冰冷的面部轮廓轻轻笼上一层温润的色泽,像一尊玉制的雕像,所有人都注意到她小巧的下巴完美甚至没有任何瑕疵。
“是时候了。”
一声叹息从她的口中逸出,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别人说。
这时,一个男人悄然来到莫生天的旁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本来有些颓丧的莫生天闻言,精神一振,脸上浮起细微难已察觉的笑意。
“若只是二位姑娘,我看还是请回吧,在下定然不会难为你们。”他得到报告,宅子周围并不见其他敌人踪迹,这让一直心惊胆战的他大大松了口气。于是故示大度,明知黑宇殿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规矩,却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过是要削减对方的锐气,增强己方同仇敌忾的士气而已。
洞悉他的心思,那女子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成行……”一声轻吟从她口中逸出,仿佛遥远天际的回音,也没见她如何动作,银光一闪,一把雪亮的软剑已来到她手中,而上面赫然淌过一抹猩红的血迹。
没有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声闷响突兀地打破了众人的疑惑,与那女子最靠近的一个护院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这样快的剑!
谁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女子的剑是从哪里来,她又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置并非一般庸手的护院于死地的。因为那女子的曳地黑袍诡异地无风自动起来,而随着黑袍的飘动,一场血腥的屠杀在没有任何征兆下惊心动魄地展开了。
黑宇殿派出的人从来不会失手,不管是剽悍无敌的黑甲军,还是无名无姓的绝色美女。
“你……是谁……”不能相信自己庞大的家业,包括自己的性命竟会毁在了一个女人手中,身受重伤的莫生天萎顿在地,不甘心地紧盯即使手染无数鲜血,脸上依然平静无波的女子,仿佛想将她看穿。
冷冷看着他,女子摇了摇头,“龙一。”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一生他已没有机会。
莫生天闻言怔住,而后蓦然大笑起来,笑中充满苍凉与后悔。因为笑得过于猛烈,牵动了伤势,不由呛咳出血。
“原来……女儿……楼……”他喘息着,没有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再也不能多说一个字。他没有说出的遗憾是,若他知道是黑宇殿女儿楼楼主亲临,他必不会这样大意,而会先一步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送走,只是现在悔之晚矣。
漠然看了眼莫生天失去生机的身体,龙一确定他已死去,于是环目四顾,寻找可能的漏网之鱼。
一声压抑的呜咽被风送进她的耳中,她缓缓如闲庭散步一样往声音传出之处走去。
那是两个很可爱的孩子,一男一女,都是七八岁的样子,蜷缩在假山的缝隙里,睁着两双原本天真烂漫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她走近。她毁掉他们的家的整个过程他们都看在了眼里,看着这个美丽而雍容华贵的女子,他们仿佛看着一个噬血如狂的恶魔,恐惧仇恨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亲眼看着疼爱自己的父亲死在她的手里,亲眼看着平日保护他们还被他们嫌烦的护卫死在她的手里,亲眼看着那些陪他们玩耍的下人死在她手中……
而现在,他们也将结束尚未真正开始的人生。
龙一没有任何的怜惜,美眸无情地看着两个孩子,毫不犹豫地挥出剑。
叮——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她感觉到手中的剑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向一旁荡开。
微讶,她看向那突然出现的人,那个有能力震开她剑的人。
那是一个身形瘦削颀长的青年男子,一脸的书卷气,月光下束成髻的发泛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灰白色泽。
看见他,龙一立时猜到方才击中自己长剑的是什么。
“不要管闲事。”她秀眉一皱,冷然道,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若说这个世间有人能改变她的决心,那必然是他。只是她不希望向来和她关系冷淡的他突然在这里参上一脚。
剑厚南缓步上前,俯身在地上拾起一枚五寸长的钢针,将它放进自己的针盒中,直起身,他有些喘息,脸色也比平日还要苍白。
“放了这两个孩子,青姐。”他请求,目光定定地看着这个美丽却冷酷无情的女人的眼。不错,龙一正是他父亲的首席大弟子,只是在黑宇殿做事。他始终不大明白,自己的父亲怎么能忍受他的弟子如此残忍好杀而不加以制止。
他并不想管她的事,但这次无意撞上,事关两个孩子的生死,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无法正视他不赞同的眼,微微别开头,龙一冷叱:“让开!”但手中长剑却迟迟不能刺出。
剑厚南摇头,“收手吧,青姐。”他来得晚了,不然绝不会让她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大姐。”一声轻柔的低唤,那持箫女子悄无声息地来到龙一身旁,一双美眸好奇地打量着剑厚南,神情温和无害。
剑厚南呼吸一滞,感觉到迎面扑来的强大杀气,知道这个一直在旁观望的女子对阻挠她们的自己产生了杀意,但他丝毫不惧,提气压制住胸中的烦闷感觉,看着龙一的目光坚定更胜开始。
月色下,他的脸惨白得吓人。
龙一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只见黑裙轻轻一动,她已挡在了那持箫女子和剑厚南之间。
剑厚南只觉浑身一轻,笼罩自己全身的杀气销匿无踪。
“阿九,你先走。”龙一开口,目光落在剑厚南的身上,却是对身后的女子说话。她语气清淡,但神情中自有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那持箫女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应声后便转身而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人知道,正是这样绝对的信任和服从,让女儿楼在黑宇殿中占据着别的分部望尘莫及的重要地位。
“你也走吧,你打不过我的。”龙一移开目光,看着陈尸遍地的花园,这一次是对着剑厚南说。
剑厚面神情凝重,知道她说的是实情。若他身上无病,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但现在的他,只要功行全身就会牵动夙疾,怎能与她相比。但他早已想过这些,只希望全力以赴,而且她多少应该会看在父亲面上,不敢对自己下杀手,这样一来,只要他坚持,说不定可以救这两个孩子于危难之中。
“我会尽力。”他回答,语气平淡祥和,并没有丝毫怒意和担忧。他从小身中剧毒,无法可解,常年徘徊在生死边缘,因此分外觉得生命的可贵,所以更加不能忍受龙一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
闻言,龙一收回目光,怔怔地看着他瘦削文秀却泛着病态苍白的脸,良久,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为了不相干的人,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