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丁格      更新:2021-02-24 20:14      字数:5016
  叶夫人长期居住在英国,而叶老爷酷爱旅行尤其是有美女伴游的那一种,长年在世界各地跑,玩累了,便在温哥华休养生息,以培养下一次大玩特玩的体力。他们夫妻各自有交游圈,不过当他们回台湾时,绝对会善尽夫妻的责任,绝不留下风流帐让人嚼舌根,让儿子抬不起头。
  上流社会的人通常寡情,面子比一切重要,少见几对真正恩爱夫妻。水漾可以理解这种情形,也忍受得了一切以利益为前提的人性。不过她可不要自己的婚姻也踏入这种模式之中。
  此刻,他们夫妻正在换衣服,准备驱车前往阳明山大宅拜见公婆,参加他们举办的家族宴会。
  虽然很不习惯,但水漾毕竟是嫁入了这样一个殷富的家庭,怎样也得习惯一天必须换好几次衣服的无奈。
  睡衣、家居服、上班服、有人来访时得换正式衣服陪客人用餐,更别说出门作客,还得看性质挑选不同的衣服。今晚是三十人小宴会,属于家宴性质,因此她不必穿大礼服,不必请人梳发髻,只需上个妆,穿上今年新春的名牌服饰,从头搭配到脚,切切不可有一丁点疏漏。上一次宴会时,有一名贵妇因穿了去年出品的香奈儿秋装充春装,而被嘲笑了一个月,至今不敢出门。
  幸好她不常参加宴会,否则纵有金山银山也得肉痛个直喷血了。像她这种平凡家庭出身、尝过苦哈哈滋味的人,即使现在日进斗金,也买不下手动辄十来万一套的衣服。偶尔几套还好,要是常常这样,她会害怕随时遭天打雷劈。想想那些九二一的灾民吧,「朱门酒肉臭」简直是天大的罪业!
  「男人多好,几套西装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她喜欢替他买领带、挑领带、打领带。这是当人妻子的所有权宣告方式。
  「所以说,全球的经济荣景,百分之八十来自女性的贡献。非常伟大。」他总是笑笑的四两拨千金。
  他并不算太魁伟,一七六的身长与她一六五的高度搭配得刚刚好,要亲吻时很方便,想依偎时,他的肩膀就在她脑袋侧方,一抵就到了。
  她喜欢亲吻他,因为距离并不遥远。可惜他的心并不若他的身高可让她轻易企及。愈是相处,愈觉他的讳莫如深。
  上流社会的制式交流模式,让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疏离,各自披上坚不可摧的保护色,不让人攻入,不与人交心。就算当夫妻,也是一辈子的各行其是,井河不犯。
  「你曾经期望过拥有什么样的家庭呢?」她问。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对吗?」他反问。
  波纹不兴的眸心,是一贯的温和,昭示着她攻心失败,没能对他心臆投入一颗掀起波涛的石子。
  她勾起唇角。微笑,已成为勾心斗角时的必要配备。
  「我以为,即使是上流社会,也恪守着刻板而古老的家庭伦理体制。」
  「我相信我是个婚生子,这便已说明了一切。」叶遐尔也微笑起来,像是挂上戒备的面具,小心以对。
  「除此之外,夫妻长年分居,一家三口分布地球三端,不奇怪吗?」「这是个人选择。倘若当事人无异议,旁人无须置喙不是?」大家庭的生存法则之一:自扫门前雪。
  「那么,我可以放心的认为,你并不打算在我生下儿子之后,要求分居了?」说到底,就是要试探他的心意。如果他决意效法父母的婚姻模式,那他恐怕日子会变得——很、难、过!
  叶遐尔顿了顿,睑上的笑意变得极淡,眼中浮出一抹像是困惑的神色,但很快的掩去。
  「我以为,决定权不一定在我手上。」
  「难不成就在我手上吗?」她笑眯了眼。
  当她笑得愈迷人,他愈是提心吊胆,从未或忘她是一个「很敢」的女人。
  「如果——」他衷心地道:「能够一直维持现在这情况,也算是幸福的极致了。」他欣赏她,她也不讨厌他,这己难能可贵。
  但水漾并不这么认为。
  勾住他手臂,两人一同往外走。「我要的不只是这样。」
  「哦?」他不解。一直不懂她眼中的若有所待,是想得到些什么?或许是他根本不具备的东西……
  她吁了口气,笑得有些黯淡,低低地道:「最珍贵的,总是难求。」
  「什么呢?」
  她抬头看他,轻喃:「全部的你。」
  叶遐尔像是更加迷惑了,但并不追问下去。而水漾,也就顺势的沉默,静静地踏入夜色中,让司机载往阳明山的方向。
  另一端的繁华正等待着要把夜色妆点,此端的静默兀自勾勒着暖昧的氤氲,是一种陌生的无言……
  他们夫妻之间的第一道难题就此浮现。
  叶遐尔极之满意现下的状况,觉得最佳夫妻正当如是;但水漾没打算把婚姻经营成这样:于公——最佳拍挡;于私既是好友又是夫妻(简而言之就是有性关系的好朋友)。
  他们似乎觉得当朋友比当夫妻安全,是真正适合共度一生的情谊。那么日后若有婚外情或离婚,至少不会有太多的恨来斗垮彼此,让财富化为泡影。互利共生,没有爱情无所谓,但绝对不要跟财富过不去。
  水漾从这一次家宴里益加体认到这个理念有多么被遵奉。
  如果她曾经想过要在叶家寻找真正的友谊,那她绝对会大失所望。这些人能做好表面工夫已算是不得了的成就了。这里的生存法则是:谁的权势大就听谁的。难怪人人觊觎龙头老大的位子。
  叶遐尔的父亲叶扬,年近六旬,因保养得宜,又善穿著打扮,所以看来年轻且精神奕奕;虽已不再管事,但对公司事务却颇为关心(或者说干涉)。以一个每年等分红的挂名董事而言,他还挺爱逞威风的。
  「这次回国,几个老友都恭禧我有个这么能干的媳妇,冲劲十足,赚钱像打开水龙头一样容易。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没错,但年轻人切记不要太过强出头,年轻气盛的下场往往是天怒人怨,一旦哪天需要人情面的疏通,可就寸步难行了。」一开口,就是明褒暗贬的训话。
  「都怪遐尔惹这么场病,整个公司交给生手,总是有不周全的地方。得罪人难免,就看他几时回公司坐镇,好让公司上下定定心,水漾也好施展。」叶夫人纪思璃淡淡接口。
  意态表示得很明显他们全部乐见财神婆之称的水漾进入「叶丰」代为创造更多财富,但断不容许外姓人坐上主事者大位。「叶丰」可是叶、纪两家共有的财团,要争要夺也容不到第三姓氏来参与。水漾只要负责赚钱就好。
  在十数双不怀好意的笑眼探照下,水漾也同样笑笑的看向她亲亲老公——
  「是啊!我求了他好久,也希望他早日回公司坐镇,我好安心当他的特助或秘书呢。」
  他是不是看到她眼中闪过一抹垂涎?
  是错觉吧?嗯,没错,是错觉。
  「我与医生讨论过了,现在稍微可以处理一下公事,但不能长时间用脑,否则偏头痛的症状将会一辈子跟着我。虽然我人没有去公司,但水漾每晚都会跟我讨论;再加上大家也不时上门找我,可以说我对公司的事务一直了若指掌。」他温和的打着圆场,不使妻子成了今晚受攻击的目标。他可不乐见妻子按捺不住傲气,连父母都得罪,那么日后她别想推展任何投资计画了。
  水漾小鸟依人的轻偎着丈夫,笑道:「对呀,要不是有他支持我,这四个月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大家都是自己人,也知道我年轻气盛,老是莽撞的得罪人。多亏他常常提点我,让我可以做得顺手一些。」他既铺了台阶,那她当然就顺着爬喽。
  爬得更顺。他对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亲密有些不自在。放眼看向其它亲人,似乎也是为之瞠目不已。想推开她,却又在她「笑咪咪」的眼神下作罢。
  他似乎逐渐有了体认,当她抿唇笑得很美却也很假时,那他最好小心一点应付。
  「看不出来表嫂也有小鸟依人的一面。」纪达也开口揶揄。
  「新婚燕尔嘛。」纪达玲微笑地道,环胸的双手像在拂去鸡皮疙瘩。
  「这么恩爱,想必是有早生贵子的计画了。」尖锐的嗓音出自一中年肥妇口中。她是叶扬的弟媳妇,水漾要称呼为二婶的人。
  「还早呢,我们才新婚。」叶遐尔并不期待。至少此刻并不。
  「也不早了,年轻人别太以事业为重,生育后代可是首要大事。我想水漾很明白才对。」叶母看向她:「是不是啊?水漾。」
  「妈说的是。」好恭顺的垂低头,非常温良贤慧的样子,几乎吓出一票年轻同辈的眼珠子。
  他们仍记得上回餐宴时,此妹辛辣难惹的女强人样,怎么今日幡然改观而无半丝作态的心虚?
  再仔细看了下,真的没有。果真是手段厉害的女人。
  「女人哪,再有能力也不能忘了传宗接代这种大事。还有,为了避免外人闲话,你自个儿也要小心,别与其它男人有什么往来,以免日后孩子生下来,还得靠验DNA来证明,可就闹笑话了。别忘了你将来生下的小孩是‘叶丰’下一代的首位继承人。」叶母说得极为坦白,可见多少耳闻到数日前韦青闯进她办公室的事了。
  多有趣!她似乎并不认为媳妇该一辈子忠诚,只要孩子没生下来之前安分守己,以确定小孩血缘属正统就行了。真开放呀!水漾并未对婆婆那一席警告的话动怒,漫不经心的点头,并抬头看向夫婿,而他,唇角噙着淡淡笑纹,有些心不在焉,像是不处于这空间似的。
  他在想什么?好疏离的表情。
  水漾忍不住伸出一手勾环住他腰,才终于拉回他的注意力。他扬眉无言的询问,她不语,有点闷的偎在他肩头,好累……
  叶遐尔拍了拍她,对父母道:「我想水漾有些累了,今天的聚会就到此为止吧。明天的董事会劳烦你们出席一趟,那件企划案通过了的话,绝对是有利可图的。请相信水漾的判断。我们先告退了,爸妈晚安,各位,我们走了。」
  一阵客套告别词令之后,司机将他们载离大宅,划下疲累一夜的句点。
  「遐尔。」她闭着眼。
  车外的路灯一道又一道流划过暗淡的车厢内,他们的面孔忽明忽暗的闪烁。
  「嗯?」他应着。
  「喜欢小孩吗?」依然淡然的声音。
  「没多大感觉。」
  蜿蜒的道路让他们的身体随着微微左右倾摆,有时会撩擦彼此的肩膀,抵触、分开;分开、又抵触,全然的无可奈何,由他去的放任。没人想挪开,也没人想更偎近。
  「不生小孩可以吗?」她问。
  「无妨。」生在这种家庭,不会快乐的。
  「不在乎?」声音已淡似呢喃,不带情绪。
  「家族还怕没人吗?」他笑,语气轻松。
  静默,随着黑暗延伸。
  一个大转弯,让她不由自主跌入他怀中——这个令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他的身体、陌生他的心灵。此刻方领略到悲惨的滋味。
  「在想什么?」顺势搂住她,轻声地问。
  「想……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
  在叶扬夫妇站台力挺投资案通过之后,间接的也让水漾的工作执行得更有力。她得到前所未有的挥洒空间。以往只有丈夫百分之二十五的持股,只消三、五个股东联合起来叫嚣一下,她就什么工作都别做了;但再加上公婆手上各百分之十的股票,以及立场明确的支持,她再也不必愁别人没事踩她两下闹着玩。
  叶、纪两家怕她从「代理总裁」扶正为「正式总裁」,悲观的以为只消她再几次枕边细语,大好江山就要落入他姓之手。所以近来神态间总不免有几许悲愤,端差没当场唱起孤臣孽子的大戏,以抒感怀。
  她猜,叶遐尔的耳朵一定瘦得不得了,在家中养病铁定不得安宁,从家里的两支电话总是处于热线中可兹证明。一旦她有事找他时,还得打他手机才成。幸好他有一支手机号码是不公开的,否则她想找他,只得用e…mail的方式了。
  她对「叶丰」从无野心,哪会在乎今天的职位是「代理」还是「正式」!
  从那天宴会后,他们的生活如常,但她却总是郁闷。渐渐也不再刻意挑逗他了。
  错了吗?她真的错估了太多事了吗?
  如果直觉是对的,那她最好重新观察那个已是她丈夫的男人。
  她没有错看他,顶多是不够了解他。
  是,他是世家子中少数洁身自爱、不擅男女游戏的好男人。所以他会对妻子的挑逗脸红心跳。
  没错,他对「叶丰」并无企图心,坐上总裁大位,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