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
一意孤行 更新:2021-02-24 19:53 字数:4773
“嗯,已经定了,刚才开会就是在说办手续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申请单上一定要家长签字,她原本是不愿意告诉父母的。
“太好了。那个……学费的事情你问过了吗?”
“学费是按照我们现在的收的,交到p大,其他费用的话,上届去过的人说一年下来大概需要五、六万吧。”
“哦……没事,我跟你爸会想办法。”
虽然母亲极力把话说得轻快,但那片刻的迟疑已让她明白这笔钱对于他们的家庭而言不是个小数目。前些年,爸爸由于膝盖不好,医生说不能久站,所以她进大学后,快餐店就关门了。妈妈找了一家饮用水店做财务,每月拿着几百块的工资,老爸跟着一个厨师班打零工,谁家有红白事时去帮忙办办酒席,收入极不固定。
戚佳知道,母亲所谓的想办法不过就是低声下气去亲戚朋友家借钱。想到借钱,她又记起那年母亲被查出子宫肿瘤,父亲带着她去姑姑们家借钱的情形,“哎呀,真的是不巧得很,我们的钱刚存了定期,取出来要损失利息的。”、“这个病也不晓得是良性还是恶性,借钱来医,医得好还
行,医不好的话人去财空。”……那些话有犹在耳边,那些厌恶的嘴脸历历在目。
那一天,他们饿着肚子去了四个姑姑家,只借到两千块。16岁的少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人情冷暖。她没能忘记父亲咬着牙狠狠地说:“佳佳,你一定要争气。”也没能忘记病床上的母亲得知老师同学要给她发起捐款时,坚决地拔掉输液管,“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你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所幸,这世间有伪善的亲情,也有可贵的友情。父亲远在贵州的战友无意得知她们家情况后,会同几个战友寄来一大笔钱,帮助解决了医药费,索性母亲是良性肿瘤,切掉后还能健康长寿。
后来父亲陆续还掉战友们的钱,但每次翻出那本记录账务的小本子,他都会感慨地说:“这里面有些人条件不比咱们家好。”
上p大后,亲戚们跟她家关系又近了起来,聚餐出游总也会叫上父母,但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孰轻孰重,她自然明白。
“妈,钱的事情你先不要操心,我听说可以申请奖学金的。”虽然她也听说奖学金申请希望渺茫,但她不想父母重蹈当年的覆辙,去听别人的冷言冷语。
“这样啊,那更好……不过申请不到也没事,你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好提前做准备。”
“好的。”
临挂电话时,母亲又叫住她,“佳佳,不管怎么样,这次机会很难得,爸妈吃再多苦也会让你去,你不要东想西想,晓得吗?”
她眼眶有些湿润,母女连心,她的心思瞒不过他们,“嗯,知道了。”
是夜,凌晨三点,她从梦中醒来,浑身是汗。睁开眼睛的刹那,梦境里的事就忘记了,画面很模糊,可那种指尖都无力的感觉却很清晰,那种想抓却抓不住的慌乱惊得心久久狂跳不已。
睁着眼睛到天亮,在张慧的闹钟定时响起的那刻,她突然明了了梦里的恐惧源自何处,那是一种无力掌控的恐慌,就像交卷前才发现答题卡没填,吓得惊慌失措。
正是她违背了意愿,超越自己的能力,仅仅凭着林萧墨的一句“不想分开”就冲动地去填了申请,才让她的心时时纠结着,既想去又有太多的顾虑和担忧。
还记得小时候她总穿妈妈的高跟鞋,小脚根本穿不稳鞋,走几步就会摔得哇哇叫。有一次,摔得厉害,门牙都掉了,她哭得惊天动地,外婆既心疼又生气地搂着她说“早跟你说过,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子。”那时她不懂,但现在,懂了。没有那个能力和实力,即使勉强做了,也会遍体鳞伤。她不能让父母去借钱,如果
为了满足自己的愿念,就让他们背负账务,那自己和那些压榨父母血汗去买奢侈品的肤浅女生有何区别?
想通了,心突然就松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没做过交换生,这一个情节来自同寝室的好姐妹,不过感觉怎么写得那么抽搐呢
果真是不熟悉的事情,写不好!
☆、底线
戚佳从国际办出来的时候浑身轻松,虽然刚才被老师以考虑问题不成熟教育了一通,但是庆幸现在并没有办好手续,还能给别人一个机会。去院办交退出声明时,自然又被说了一顿,辅导员又怒又惋惜地骂她,“不晓得你怎么想的!”
她笑笑,直说辜负老师期望。
“在哪里?别人给我几张自助餐抵用券,晚上去吃吧。”出院办时,林萧墨的短信适时飘来。
“我们院办。”
“好,你等我。”
金钱豹的自助晚餐任何时候都人满为患,这是她第一次来,琳琅满目的食品看得人眼花缭乱。她端着盘子跟在林萧墨后面,听他介绍什么好吃,什么划算,什么时段供应特殊菜品,最后两人装了满满的几大盘才坐下。
戚佳把一大块生鱼片夹进嘴里,没想调料里芥末太多,冲得眼泪鼻涕直冒。
“哈哈,是不是很爽?”林萧墨坏坏地笑。
“要不你试试。”她戳了一坨芥末伸过去。
林萧墨灵巧地避开,“呵呵,不要。我爸说其实日本人吃刺身是不沾芥末的,因为会盖住鱼鲜味。”
“那沾什么?就这样吃不是没味道?”
“就沾酱油啊!”
“哦,难怪日本酱油这么好吃。”
“对呀,据说在日本吃什么都给放酱油,吃几顿还好,吃多容易腻味,不过到时候我们可以自己做饭。”
她干笑两声,犹疑着该怎么提已经放弃申请的事情。
“怎么了?又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敲敲盘子,唤回她的注意力。
“没事,有点腻住了。”
“看吧,我就说会腻,还是中国美食博大精深。”他咬下一块孜然羊排,忽然说又,“对了,我爸妈可能会跟我一起去日本,到时候你能见见他们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啦,再说你又不丑!”他说得霸道。
“你放心,我已经跟他们提过你了,我爸妈都没有反对,知道你也要去日本,我妈特别高兴。”
见戚佳一直不说话,以为她是担心他家里会反对他们交往,于是林萧墨再接再厉地说,“他们都是……”
“林萧墨”,戚佳打断喋喋不休的男孩,严肃又认真地说,“我不去日本。”
“什么?”林萧墨被她突然的一句话怔住了。
“我决定不去日本了。”
“你在说什么?就因为我爸妈要见你,你就不去日本了,你傻了吧?”
“不是这个原因。”
“那你到底什
么意思,什么叫不去了,你说清楚点。”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戚佳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说,“我想了很久,去日本要花很多钱,我家没这个条件,所以我决定放弃。”
“就因为钱?”
她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以为意,扬起下巴,坚定地说,“是的。”
林萧墨突然笑了,坐下来说,“傻瓜,你没有,我有啊。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存着,我这就取出来。你不要担心了。”
“我不要!”她坚决地说。
“为什么?”
“林萧墨,如果我拿了你的钱出去,我会一辈子瞧不起自己的,在你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是男女朋友,我的就是你的,如果你真的过不了自己这关,就当我借给你,以后你还给我,不就行了?”
“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戚佳别开脑袋,望着窗外的夜色。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因为你是我在意的人,因为我觉得配不上你,所以你丁点的同情和怜惜都会被理解为施舍,爱情是平等的,一旦掺杂物质的较量,注定要尴尬收场。
“现在隔开学还有很长时间,要不你申请奖学金,或者我们都去做兼职,暑假努力挣钱,还有到了日本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林萧墨看她沉默不语,连忙提出折中的方法。
“不用了,其实一开始我就不想去,只是……”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宁愿分开,也不愿意用我的钱去日本,是吧?”
戚佳沉重地点点头。
“我懂了。”他不再说话,拂袖而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用力扯出一抹笑,慢条斯理得把盘子里的食物一口口塞进嘴里,吞下,芥末的味道依旧很冲,所以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落在汤里,泛起涟漪。
一旁目睹他们争吵全过程的服务员好心地递给她一大叠餐巾纸,她摇摇头,笑着说,“没事,芥末好呛!”
吃得太饱,地铁下来没有转公交,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到学校。晚上胃抗议地疼,上吐下泻,最后整个人都虚脱了,许婷婷和张慧急忙把她送到校医院,挂上盐水时,许婷婷问要不要给林萧墨打电话,她摆摆手,“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明天”依旧没有给林萧墨打电话,她摸不准临别时那句“我懂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他不找她,自己也不好主动联络。但一整天她都握着手机,并把模式换为震动加铃声,生怕会漏掉短信或电话。
午饭随便吃了点许婷婷带回来的粥,不过在药效和缺眠的
双重作用下,她好歹有了困意。结果刚有些迷迷糊糊地睡着,手机的震动和铃声疯狂发作,吓得她一个激灵坐起来。
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诧异地接起来,话筒里传来中年女性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戚佳吗?”
“是的,你是?”
“我是林萧墨的妈妈……”
这句话让她嗖地挺直腰背,甜甜地叫了声,“阿姨,您好!”
“冒昧给你打这个电话,很不好意思,但有些话,我想跟你谈谈,你方便吗?”
“阿姨您讲。”她终于知道林萧墨的好教养和优雅从何而来了,有这样礼貌客气的母亲,很难想象会教出脾气很差的儿子。
“你和萧墨的事情我们过年时就知道了,其实我和他爸爸都不提倡过早的恋爱,但是萧墨他很喜欢你,这点我们看得出来。虽然没有见过你,但是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你一定是个优秀的女孩子。这次你们同时考上交换生,我们很开心能看到你们齐头并进,也希望能一直这样,互相鼓励、互相进步。”
“嗯。”戚佳知道所谓抑扬顿挫,就是在长篇的表扬后面肯定会跟着一个可恶的转折。
“但是,今天早上,系里老师打来电话说萧墨要放弃交换生名额,我追问了半天,他才说你不肯去,所以他也不去了。”
因为自己不去,他也放弃了吗?这个傻瓜在装什么深情啊,白痴!戚佳腹诽。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放弃这个机会,但是这样的抉择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任和草率?当然萧墨的决定更是儿戏,怎么能说你不去他就不去呢?”
“不好意思,阿姨。”
“刚刚我跟他谈话时比较急,态度可能比较差,现在他关机不接我电话。戚佳,你能不能帮阿姨去找找萧墨,劝劝他,同时你自己也认真考虑下。说实话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希望你们不要拿这个当儿戏,好吗?”
“阿姨,我会的。”
戚佳挂掉电话,斜靠在床头,想着挂电话前林萧墨妈妈的话:“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比方说经济方面的,或许我们可以出点力。”
她很感激对方没有把话说得那么透彻,也欣慰他妈妈并没有因为她条件不好而说些难听的话,但是她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别人眼里不值钱的骄傲和尊严。
拿起电话给单剑波发了条信息,得知林萧墨在寝室疯打游戏,她回复:“先不要告诉他我找他,谢谢!”
站在男生宿舍楼下时,她拨通了他们寝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龚正,对方刚说了句:“是戚佳呀?”电话那头
就传来林萧墨的声音:“她找我就说我不在!”
“那个,他……”
戚佳打断龚正欲出口的谎言,“他的话我听到了,不过请你转告下,我在楼下等他下来,还有我昨晚刚挂完吊针,人没力气。”
“好的,你等着,我们踢也把他踢下来!”
戚佳是真的没力气,昨晚脱水得厉害,整个人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打完电话实在浑身发软,便一屁股坐在花坛边,抚着晕晕的脑袋直喘气。
“你怎么了?为什么去挂吊针?”伴随着声音,她看到一双熟悉的鞋子。
她仰起头,浅浅一笑,“上吐下泻,昨晚拉了一天,脱水了。”
说完伸出手,示意他拉她起来。
林萧墨看到她苍白的脸,没好气地扶着她起来,“我陪你去医院。”
“昨晚已经去过了,校医说今天再去挂一针就好了。”
“那你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