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8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2-17 05:40      字数:4752
  但酒肆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元庆请他赴宴,他看了看请柬上的时间,快要到了,便立刻吩咐道:“给我备马!”
  卢豫快步走出朝房,随从已牵来一匹马,他翻身上马,带着几名随从,催马向北市奔去。
  在北市大门口打听了一下,原来这家‘元安酒肆’就是原来的一品居酒肆,卢豫以前常去,一品居酒肆因违规卖酒而被查封,官府将它拍卖了,新东主便将酒肆改名为‘元安酒肆’。
  卢豫心中有些惊讶,因为要避杨元庆的讳,很多带元字的店铺都改名了,这家酒肆却叫元安酒肆,而且杨元庆偏偏在这里请他赴宴,这家酒肆和杨元庆有什么关系?
  他进了酒肆大门,掌柜早看见了他,也认识,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卢相国,可是来赴楚王之宴?”
  卢豫点了点头,掌柜连忙一摆手,“在五楼,卢相国请跟我来。”
  卢豫跟着他一路上了五楼,即将上五楼时,掌柜却停住了脚步,“相国,很抱歉,我不能上去了,五楼已被包下,不准任何外人进去。”
  掌柜转身要走,卢豫却叫住了他,“我忘记问了,这座酒肆是楚王开的吗?”
  掌柜笑着摇摇头,“我家东主姓裴,失陪了。”
  掌柜快步下楼去了,卢豫眉头一皱,姓裴,莫非这是裴家所开?
  他走上了楼,只见楼梯口站着八名身材魁伟的巨汉,个个长得满脸横肉,目光凶狠,恶狠狠地盯着他,卢豫心中有些不舒服,这算什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卢相国!”
  只见裴青松从走廊里面快步走了过来,向他施一礼,“相国请跟我来,殿下已经在等候了。”
  看见裴青松,卢豫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八名雕塑般的巨汉,摇了摇头。
  裴青松会意,连忙笑着解释道:“主要是怕闲人上来,所以殿下才命令几名长相凶狠的手下守住楼梯,没有针对卢相国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
  卢豫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又问道:“今天楚王除我之外,还请了谁?”
  “没有别人了,只有卢相国,本来我昨天来订房间时,还有崔相国,但不知为什么,殿下告诉我,崔相国不来了,所以只有卢相一人。”
  卢豫当然知道,这里的崔相就是指崔弘元,他心中一愣,崔弘元不来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中有些不安起来,难道杨元庆和崔弘元见过面了?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裴青松推开一间房门,“卢相国请吧!”
  卢豫走进房间,只见房间里站着数十名侍卫,执斧拿刀,斧刀雪亮闪光,杀气腾腾。
  卢豫忽然意识到,今天恐怕不是什么好宴了,杨元庆显然是在威胁他,虽然不一定是要杀他,但这种架势,却是在暗示着什么?
  想要用武力铲除卢氏家族吗?
  就这时,他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你这个价格太低了,我整个五楼都是雅室,一个中午不开张会损失多少,今天生意又不错,你至少要再加五百吊。”
  “可是你买这座酒肆,我可出了不少钱!”这是杨元庆的声音。
  “我可不管,我现在是寡妇,要养孩子,开支很大,你是堂堂的楚王,不至于连几百吊钱也要耍赖吧!”
  “拿你没办法,就再加五百吊,但我先说好,不准再有第三次。”
  “嘻嘻!保证没有了,好了,我不打扰你,先走一步。”
  门一开,一名年轻女子迎面出来,一眼看到了卢豫,女人吃一惊,脱口而出,“卢二叔!”
  卢豫也觉得她有点眼熟,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正愣神时,年轻女人却嫣然一笑,快步走了。
  卢豫见她的头发上带着一朵白花,这是还在服孝的标识,她是谁?
  卢豫满心疑惑地走进里间,只见里面只坐着杨元庆一人,桌上已经上了几盘凉菜,杨元庆头戴纱帽,身穿淡紫色长袍,腰束革带,笑容满面。
  “卢相国终于来了,请坐!”杨元庆笑着一摆手道。
  “多谢殿下!”
  卢豫坐了下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刚才那女子是说,叫我卢二叔,我应该见过她,但想不起来了。”
  杨元庆微微一笑,“她是王妃的堂姊,也就是裴蕴的长孙女。”
  卢豫忽然想起来了,“就是嫁给清河崔氏的那个裴家女儿吗?”
  “正是她!”
  杨元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不幸,他们好不容易才熬过最艰难的乱世,在清河县开了一家酒肆,眼看安定下来,不料丈夫在四个月前病逝了,她在清河县很难呆下去,便卖了酒肆,带女儿来太原另谋发展,我便出了一点钱,帮她买下这座酒肆。”
  “可是……裴家准她抛头露面,当垆卖酒吗?”
  “还好吧!她是东主,很少露面,应该问题不大。”
  裴幽的意外出现,使他们两人本该尴尬的见面气氛一下子和缓下来,这时,卢豫的心思又回到了正事上。
  他沉吟一下道:“今天上午,我和杜相国聊了聊,他提出一个很好义仓粮方案,每两三个郡就集中建立一个大仓库,由朝廷直管,官仓钱粮和义仓粮食都集中在大仓库中,地方官府管帐而不管物,仓库管物而不管帐,这样就可以防止地方官府的贪渎之事出现。”
  卢豫也是一个极为精明之人,作为相国,他也是希望能够控制住地方官府的贪腐,希望朝官能够清廉,希望大隋能够强盛,如果不涉及家族利益,他确实是一个很能干,很有作为的宰相,可一旦涉及家族利益,他的心思就有微妙变化,更多是考虑家族利益,而不再是朝廷。
  这也是世家的局限所在,家国天下,他们首先考虑是家族,然后才是国,最后才是天下。
  杨元庆心中也微微叹息,这个卢豫要比崔弘元难对付,但只要他肯妥协,那么河北官场就容易清理了。
  想到这,杨元庆取出一份供词,放在桌上推给了卢豫,“这是张北冀的供词,卢相国请看看吧!”
  卢豫心中一怔,张北冀上午才被押进晋阳宫,这才半天时间,供词就出来了吗?张北冀就这么不经审讯?他疑惑着接过供词,仔细看了一遍,翻到第二页时,他吃了一惊,第二页清清楚楚写着魏郡太守赵本章纵容家人,违规多占良田五十顷。
  赵本章是范阳卢氏的门生,曾担任过涿郡长史,对卢家非常照顾,是卢家外围势力中的重要人物,居然被张北冀告发了,他又向下看,不由更加心惊,几乎赵郡所有的县令都被张北冀告发,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这……这些可信吗?”
  “是否可信,暂时还不知道,但至少这些都是线索,可以按照这些线索去查,有没有被冤枉,一查便知。”
  卢豫半晌没有吭声,他无言以对,如果赵本章真的有贪腐之事,那他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这令他心中十分恼火,这个赵北冀在河北官场呆的时间太长,了解很多内幕,如果他真的招供了,那会牵扯出很多人。
  卢豫恨得直咬牙,崔弘元为什么就管不住张冀北,才一个上午便开始交代了,这就是崔弘元所说的绝不会背叛的刚烈之人吗?
  “殿下,这个张北冀是崔相国的妹夫,崔相国给臣说过,张北冀是清廉之人,会不会有屈打成招的可能?”
  杨元庆摇了摇头,“我上午去拜访过崔相国了,他说张北冀的问题不仅是渎职和受贿那么简单,还有买官卖官之嫌,崔相国还建议御史台去查张北冀的鹿城县老家。”
  杨元庆的这句话使卢豫一下子跌进了深渊,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崔弘元果然背叛自己了,难怪杨元庆要请自己赴宴,原来他已胸有成竹。
  “难道真的保不住了吗?”卢豫心中无声地呐喊。
  杨元庆却淡淡一笑,“我和崔相国已达成了妥协,崔相国不会干涉御史去河北查案,全力支持朝廷对张北冀的处罚,作为回报,如果案子涉及崔家子弟,我也会网开一面。”
  说到这里,杨元庆又笑着对卢豫道:“我希望和卢相国也达成这样的妥协。”
  卢豫当然明白杨元庆的意思,要卢家也和崔家一样,放弃外围家族利益,保住卢家子弟。
  卢豫只觉得自己已被逼到了角落。他不喜欢这种被逼迫的感觉,而且杨元庆还在外面杀气腾腾地排列的几十名刀斧手,更是带有恐吓的意思。
  尽管卢豫不愿意,但他已经没有了选择余地,崔弘元的背叛使他变成孤军作战,他不会是杨元庆的对手。
  万般无奈,卢豫只得叹了口气道:“既然崔相国已妥协,那我卢豫特无话可说,卢家会全力支持殿下,支持朝廷。”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六十四章 宫外之音
  卢豫的最终让步是在于他失去了博陵崔氏这个同盟,使他独木难支,也在于卢豫意识到了杨元庆清洗河北官场的决心,他无力和强权对抗,更在于杨元庆的让步,承诺在清洗中不触及卢氏子弟。
  妥协是一门艺术,不知妥协的人最终只会变成孤家寡人,而不会掌握妥协的度,那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
  而一个会妥协的人,首先是要明白自己的原则,在原则上不让步的情况下,适当做出一点让步,给对方一个台阶,尽量不要碰对方的核心利益。
  卢家的核心利益是卢氏子弟,杨元庆给了卢豫承诺,这就是妥协,如果没有这个妥协,那么卢豫就会害怕杨元庆的清理扩大化,波及到卢氏子弟。
  当然,妥协的前提是实力,如果杨元庆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足以毁灭卢氏家族和整个河北官场的能力,那么任何妥协也换不来卢豫放弃抵制。
  妥协也是一种技巧,如果没有事先瓦解崔、卢联盟,如果没有抓住魏郡太守赵本章纵容家人违规多占良田的事实,将卢豫逼到墙角,卢豫最终也不会被迫答应让步。
  下午,紫微阁在半圆堂召开了杨元庆回京城后的第一次廷议,廷议的内容就是关于义仓粮食的清查。
  “这一次房子县义仓案只是一次巧合,是我偶然遇到,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贪污六千石粮食,尤其在粮食缺口极大,朝廷上下都为之节衣缩食之时,我相信这件事会让每一个人都愤怒。”
  半圆堂内,七名相国身着紫袍,头戴高冠,正襟危坐,包括崔弘元也前来出席了,不过座位变得有些微妙,原本是他坐在卢豫身旁,而现在卢豫却远远坐在另一边,崔弘元的背叛使他们之间的联盟彻底决裂,河北系也随之烟消云散。
  卢豫虽然被迫向杨元庆让步,但他心中的怒火并没有平息,他不敢招惹杨元庆,却把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崔弘元,他认为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崔弘元的背叛。
  自始自终,卢豫都阴沉着脸,没有看崔弘元一眼,更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杨元庆此时已经完全掌握的主动,他把所有的反对障碍都清除了,接下来,紫微阁的决议就必须按照他的思路走。
  “我一直在考虑,为什么房子县县令有这么大的胆子,就是他一人有这个问题吗?显然不是!”
  杨元庆取出张北冀的供词,对众人晃了晃,“这份供词想必大家都看过了,虽然还没有确认,但上面揭露的各种事情却令人触目惊心,赵郡十一个县,有七个县的义仓有问题,难道这还不足让各位深思吗?”
  杨元庆的目光向众人一一望去,又缓缓道:“我终于想通了,为什么房子县县令的胆子有这么大,就是因为这里面有漏洞,他可以借口战乱,把烂帐栽到窦建德身上,可事实上,窦建德并没有动义仓粮食,连窦建德都懂得收买民心,我们更不能赖帐,所以义仓这笔帐我们得认,这个民心我们不能失去。”
  这时,杜如晦接口道:“殿下,义仓粮从十几年前就有,如果清查时间太长,真的会是一笔糊涂帐,而且人工时间也耗费巨大。”
  “我知道,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说以两年为限,我相信民众也能理解。”
  杨师道迟疑一下,举起了手,“殿下,这样其实还是一笔糊涂帐,两年前粮食又该怎么办?还是存在有漏洞。”
  杨元庆清查义仓粮食当然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目的是为了清洗河北官场,但这话不能说,还得光面堂皇地说义仓粮之事。
  “战乱年代死了这么多人,很多死去的人也还有粮食存在义仓,所以帐是不可能算清,我也不可能要求地方官个个清廉正直,一尘不染,关键是不要过分,让我们能给民众一个交代。”
  停一下,他又道:“清查义仓粮食,我可以给一个期限,就在今年年底之前,各地官府必须做到帐实相符,如果真没有了粮食,或者粮食出现亏损,那么可以专门上奏户部,把原因说清楚,只要不是因为失职或者贪渎所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