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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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氏0度 更新:2021-02-17 05:39 字数:4746
……
夜已经很深了,在漫天星斗之下,罗艺站在大帐前,久久凝视着涿县方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
“父亲,太晚了,休息吧!”长子罗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脸上充满了对父亲的关心。
罗艺叹了口气,“局势严峻,我睡不着啊!”
“父亲……”
罗诚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罗艺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孩儿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和杨元庆谈一谈。”
“谈什么?”
“谈谈条件,我们把幽州让给他,他准我们带一些兵回关中。”
罗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杨元庆怎么可能准我们带兵过境,诚儿,这是绝不可能之事。”
“那我们不要兵,就是我们一家人过境,隋唐不是签订了和解协议吗?如果唐朝提出让我们过境的要求,我想杨元庆一定会答应。”
“他答应又能怎么样?”
罗艺眼中闪过一丝忧伤,自嘲地笑了笑,“李渊要的不过是幽州而已,我这个光杆总管跑去,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是个异姓王,他可能容忍我吗?”
罗诚还要再说,罗艺却按住了儿子的肩膀,眼睛里充满了对儿子的爱怜,他柔声道:“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和幽州共存亡,唯有你和信儿我放心不下,你连夜回幽州城,带着弟弟返回老家襄阳,蛰伏不出,等待天下局势快明朗,你们想出仕,想做富家翁,随便你们。”
罗诚坚定地摇了摇头,“孩儿不走,孩儿要陪父亲一起。”
“浑蛋!”
罗艺忽然翻脸,他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怒视他道:“我已近五十岁的人,还有什么可留念,你们是我的血脉,也是罗家的血脉,你们若死了,罗家怎么办?”
“弟弟可以走,但我不走!”罗诚依然坚定地说道。
“你……”罗艺忽然暴怒,一巴掌将儿子打翻,指着他吼道:“逆子,你敢不听我的话吗?”
罗诚在父亲面前跪下,含泪道:“孩儿什么话都可以听父亲的,惟独这件事,恕孩儿不能从命!”
罗艺呆呆地望着儿子,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男人的果敢和担当,半晌,罗艺慨然长叹,“有儿如此,我罗艺还有什么不满足?”
……
杨元庆的五万大军并没有撤过涞水,撤到一半时,他便发现了不合常理之事,窦建德为什么不直接进攻易县,易县只有五千隋军守卫,窦建德有十万大军,他完全可以分兵把自己堵在涞水县,然后大举进攻易县,一旦易县被攻破,那么大量的物资将被毁之一旦,就算他的军队能顺利撤回恒山郡,那么这一次河北战役也算是彻底失败。
这是一个重大的缺陷,他不相信窦建德会想不到这一点,跑到涿郡来进攻自己,杨元庆立刻敏锐地意识到,或许窦建德的真实意图未必是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为何不进攻易县。
杨元庆大军暂时停留在涞水东岸,距离涿县只有三十里,大军并没有驻营,而在等待主帅杨元庆的命令,而杨元庆则在耐心地等待着斥候的消息。
杨元庆正在大帐内和几名大将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了奔跑声,一名亲兵奔到大帐门口道:“启禀总管,涿县有紧急消息!”
“说!”
杨元庆停住了和将领们的谈话,秦琼和谢映登等人也将注意力转过来,他们同样极为关心窦建德十万大军的情况。
“斥候情报,窦建德大万大军已将涿县团团包围,罗艺已率三万援军抵达涿县,在距离县城十五里之外驻营。”
“他好快的手脚!”
杨元庆微微冷笑了起来,对众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窦建德不甘心吃干饭,跳出来抢菜了,我估计他也是看中了罗艺的重甲铁骑,想来趁火打劫,当真打的好主意!”
“总管,那我们该怎么办?”
秦琼有些担忧道:“幽州军在涿县城中只有两万人,一旦窦建德大军急攻破城池,五千重甲铁骑真的就归他了。”
杨元庆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窦建德的加入使局势变得非常复杂,现在三方皆为敌人,每一方都想在三方博弈中捞取最大的利益,都希望自己一方成为渔翁,窦建德其实本可以成为最大的渔翁,可是他担心隋军把重甲铁骑夺走,便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反倒让隋军成为了渔翁。
杨元庆现在就在考虑如何当这个渔翁,既不能让窦建德这只‘鹤’把罗艺这只‘蚌’吃掉,也不能出手过早,使鹤飞蚌逃,关键这么把握这个度。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君廓道:“窦建德会不会既想吃掉五千重甲骑兵,同时又趁幽州空虚的机会,再增兵吞掉幽州?”
旁边谢映登摇了摇头,“幽州未必空虚,我们的军队既然已杀到涿郡,那防御军都陉就没有任何意义,罗艺肯定会调回薛万钧的一万军队回防幽州城,这样幽州城防御就有两万人,以幽州易守难攻的城池,窦建德一时攻不下它。”
杨元庆见秦琼若有所思,便笑问道:“叔宝有什么想法?”
秦琼摇摇头苦笑道:“只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能不能让罗士信进攻河间郡,逼窦建德撤军。”
其实夺取恒山郡的目的,就是要从侧翼牵制住窦建德的军队北上支援罗艺,秦琼这一说,众人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不仅要把窦建德军队逼退,还必须让他掉一地羽毛,博陵郡就作为他给我们的赔偿。”
杨元庆说到这,立刻下令道:“传我的命令,大军返回涿县,距涿县十里外扎营!”
卷十六 铁马踏雪取河北 第四十三章 孰敌孰友
清晨破晓,轰隆隆的战鼓声便响彻了涿县城外的原野,三万窦建德大军如潮水般涌上,集中向南城发动了进攻,一座座木板桥架过护城河,数百架攻城梯搭上了城头,数万士兵疯狂攻打城头,城头上箭如急雨,滚木礌石密如冰雹,战鼓声、惨叫声、呐喊声在城池内外回荡,薛万彻率领一万幽州军顽强地抗击着窦建德大军的进攻。
十里外,隋军依然驻扎在原来的大营内,在同样一座高塔上,杨元庆冷冷地注视中窦建德大军对涿县城的进攻,他现在已经完全能肯定,窦建德就是想要那五千重甲骑兵。
望着窦建德大军攻势如潮,杨元庆毅然下令:“传我的命令,令谢映登和裘顺德各率三千弓骑兵骚扰敌军进攻!”
‘呜——’隋军大营内号角声响起,两支弓骑兵从大营两翼飞奔而出,虽然每名大隋士兵都配备有弓箭,但骑兵的射箭一般要下马射击,能在飞驰战马上射箭的骑兵毕竟不多,弓骑兵便是特别训练而成,他们骑术娴熟,能用双腿控马,能在高速飞奔的战马上张弓疾射,有的骑兵甚至能左右开弓。
弓骑兵和普通骑兵最大的区别是他们配备短矛,左手盾,右手矛,矛就插在马后的矛鞘内,随时可以拔出作战,其次,弓骑兵有三壶箭,足以保证他们在战争中的消耗。
在大规模军团作战中,弓骑兵主要负责外围游射,破坏敌军阵型,在某种程度上也起到斥候军的作用,也正是这样,很多斥候军都是出身弓骑兵。
六千名弓骑兵分兵两路扑向涿县南城,与此同时,窦建德也在大营内观察隋军的动静,隋军的重新杀至在他的意料之中,但隋军毕竟和幽州不是同盟,如果把幽州军比喻为羊,那么隋军就是和他共同争夺这只肥羊的另外一群狼。
就看谁下手快、下手狠,那么他就能夺到最肥嫩的一块肉,他窦建德只要那五千重甲骑兵,其余骨肉他可以让给隋军,可问题是,窦建德也知道,事情未必像他想的那样美好,重甲骑兵这块肥肉,隋军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得到。
“王爷,隋军骑兵出来了!”一名亲兵在旁边大喊。
窦建德已经看到了,他不可能让隋军骑兵去骚扰他的攻城,窦建德也立刻下令,“令董康买率一万骑兵去拦截!”
鼓声雷动,一万骑兵从窦建德大营内杀出,也分兵两路向隋军弓骑兵迎击而去。
这时,隋军阵营也发生了变化,又一支六千人的骑兵杀出了营盘,由副将秦琼率领,秦琼一马当先,挥舞长槊,吼声如雷,六千骑兵如一条铁龙,突杀进了窦建德的骑兵群中,两支骑兵在旷野中混战在一起,秦琼率军杀出,有力分担了弓骑兵的压力。
两支弓骑兵一路疾奔,突破窦建德军的重围,很快便冲到了南城,他们在攻城士兵的背后发动了袭击,六千隋军弓骑兵策马奔驰,一支支箭从他们手上的强弓中射出,铺天盖地射向攻城士兵。
此时的攻城战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窦建德下达了第一个冲进城池者赏黄金三千两的巨额悬红,前十人各赏金千两,极大刺激了攻城士兵的斗志,一百五十架攻城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疯狂进攻的士兵,城下满天飞射的箭矢压制住了城头幽州军反击。
尽管城下已伏尸累累,但发财的欲望让攻城士兵仍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喊杀声、叫骂声,长矛刺穿了胸膛,横刀劈砍掉头颅,血光四溅,断肢横飞,已经有数百人冲上城头,和幽州军拼死恶斗,越来越多的攻城士兵冲上城头。
就在这时,一队队隋军弓骑兵从局势最危险的攻城梯旁飞掠而过,漫天飞矢如疾风骤雨般射至,密集的箭雨使城梯上的攻城士兵纷纷中箭,惨叫着摔下城。
隋军弓骑兵以百人为一队,来自四面八方而至的袭击使四万攻城士兵一阵大乱,这就像在享受一顿美味的大餐时,忽然被一根坚硬的鱼刺卡住了喉咙,虽然死伤只有千余人,伤亡并不大,却严重地扰乱了士兵们的攻城,尤其攻上城的士兵后继不济,又被士气大涨的幽州军反击,一鼓作气将敌军赶下城头。
负责攻城的大将高雅贤恨得心中滴血,他被迫无奈,只得下令撤军,‘当!当!当!’鸣金收兵的钟声敲响,攻城士兵如潮水般退回,岌岌可危的攻城局势顿时被化解,引来城头上守军一片欢呼。
隋军骑兵速度太快,窦建德还没有来得及派出第二支拦截队伍,局势便发生了变化,窦建德勃然大怒,回头对大将刘黑闼喝令:“率我的近卫军去冲杀隋军!”
窦建德有五千最精锐的骑兵,是从数十万军中挑选出的精锐,护卫在他身边,被称为近卫军,一般不会出战,但今天隋军的扰乱使他怒发冲冠,第一次将最精锐的五千近卫骑兵派出。
“末将遵令!”
刘黑闼对窦建德身后的骑兵大吼一声,“跟我来!”
五千骑兵战马奔腾,矛尖如林,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向数里外的隋军弓骑兵冲杀而去。
弓骑兵一般不会直接和敌军鏖战,谢映登见一支骑兵向自己军队疾冲而来,杀气冲天,他立刻命令身边士兵,“通知裘将军,暂时南撤!”
裘顺德是杨元庆手下一名偏将,跟随王君廓一起投降,武艺高强,尤其擅长骑射,在高速奔跑中射箭,百步外百发百中,极得杨元庆赏识,破格提升他为弓骑郎将,统帅三千弓骑兵。
他得到了谢映登命令,当即挥舞短矛大声喝令,“兄弟们,撤退!”
裘顺德调转马头,率领三千弓骑兵向南方急撤,谢映登的军队也随之南撤,很快,六千弓骑兵离开了战场。
就在这时,隋军大营的传来收兵的钟声,正在鏖战的中秦琼立刻率领骑兵脱离战场,向隋军大营撤退。
逼迫窦建德军队停止军事行动有很多办法,如果大军列阵,以势迫人,又比如集中兵力攻击敌方的粮草辎重大营等等,但隋军采用的是骚扰方式,这种方式无法改变战局,只能暂缓对方的攻势,很显然,隋军并没有直接制止窦建德军队攻城的意思,只是在局势变得岌岌可危的时候,迅速出手瓦解窦建德军的攻势。
窦建德也意识到了隋军的企图,隋军是在利用他的军队来削弱守军的实力,同时又不让他攻下城池,窦建德也下令暂停攻城,士兵归营,双方整顿军马在涿县城下形成了对峙。
……
在第一天的攻城中,罗艺没有任何动静,他保持了沉默,甚至没有出兵去救援自己的城池,只是大营向前推进了五里,驻扎在涿县东北方向十里之外。
罗艺已经得到情报,隋军又返回了涿县城,他很清楚,隋军绝对不会让窦建德攻破城池,既然隋军要替他出头,他又何乐而不为?
罗艺要保存自己的实力,只是派出一队队斥候前去打探情况,而他的三万幽州军依旧在十里外按兵不动。
在幽州军的大营前也搭建了一座高达三丈的眺望塔,整整一个上午,罗艺都站在眺望塔上观察战局,他虽然不出兵,但他却比谁都关心战局的进展。
一队队斥候士兵像走马灯似的赶回来向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