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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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氏0度 更新:2021-02-17 05:38 字数:4744
……
梁忠心事重重地告辞而去,杨元庆却没有走,他背着手站在堂前凝视着远方的天空,他心中很担忧,历史上的梁师都为了自立不惜卖国投靠突厥,他的骨子里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只有利益,这样的人取代了薛举,占据陇右地区,他很可能会使吐谷浑再次强大起来,甚至会使吐蕃走下高原,他会使隋朝千辛万苦打下的西海郡和河源郡又再次消失,这样的人他宁可不支持,他宁可让唐朝灭了梁师都,让唐朝去费人费力维护河湟各郡。
不过历史上唐朝的民族自治方略他并不赞同,唐朝和隋朝不同,隋朝是直接占领西域各地,置郡设官进行统治,而唐朝则是让当地人自治,臣服于中央朝廷,在全盛时或许可行,可一旦衰弱,各民族便纷纷自立而去。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他在西域也打进一根楔子,保持北隋在西域的影响力,不管是梁师都统治也好,唐朝统治也好,西域都不会轻易失去。
……
沈柏这几天一直在耐心地等待杨元庆的接见,今天科举考试正式开始,沈家的几个子弟参加了考试,沈柏便闲了下来。
沈柏住在城西的悦来客栈,这也是一家在太原很有名气的客栈,他包下了一座独院,和六名沈家子弟共住,随着科举考试的正式开始,客栈里变得十分安静。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纸射进房间,沈柏正坐在窗前悠闲地看书,在等待了几天无果后,现在沈柏反而不急了,只要杨元庆真的重视沈家,那不管他在不在太原,杨元庆都会找到他,相反,若杨元庆不重视沈家,自己就算是凑在杨元庆面前,他也会视而不见。
就在沈柏平静下来的时刻,机会却上门了,院子里传来客栈掌柜焦急的声音,“沈先生在不在?”
沈柏走出房门,只见院子里除了掌柜外,还站着几名士兵,他心中微微一动,连忙道:“掌柜找我有事吗?”
一名军士上前拱手施礼,“先生可是吴兴沈柏?”
“在下正是!”
沈柏拱拱手,很谨慎地回答,尽管对方只是普通士兵,但他礼数却很周全,没有一点傲慢的架子。
军士感受到了沈柏的自谦,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是晋州杨总管的亲兵,总管命我们来请先生前去一晤。”
沈柏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果然来了,他紧张得声音有点发抖,“请稍候,我换一身衣服便走。”
沈柏换了一身衣服,便跟着亲兵们去了杨元庆的府宅,沈柏毕竟是一个名门望族的家主,有着极深的人情世故,杨元庆竟然在自己的府中会见他,这就向他透露出了一种暗示,杨元庆很可能会把沈家视为外戚,沈柏心中开始激动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沈家有一天就会成为北隋的一大政治势力。
亲兵一直将他领到杨元庆的外书房前,有人禀报道:“启禀总管,沈先生带到。”
“请进!”房间里传来杨元庆的声音。
沈柏推门走进了房间,不由微微一怔,房间里竟然有两人,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前两天在沈君道家中见过的沈春,他是敦煌沈氏的子弟,沈柏知道,他是杨元庆的记室参军,属于心腹人物。而另一人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目光锐利,这就应该是闻名天下的杨元庆了。
沈柏慌忙上前施礼,“小民沈柏参见楚王殿下!”
杨元庆微微笑道:“久闻沈家主之名了,早想一见,怎奈前几天刚从河东归来,事务繁忙,无暇相见,让沈家主久等了。”
“那里!那里!我小民打扰殿下公务。”
沈柏一边客气,一边偷偷打量一下沈春,心中寻思着沈春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一种直觉告诉他,杨元庆很可能想让两沈合并。
“沈家主请坐吧!”
沈柏坐了下来,心中有些不安,他意识到沈家想成为北隋一大势力之路可不是那么简单。
杨元庆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对沈柏道:“其实吴兴沈氏也是我拙荆的娘家,我乳母沈氏从小抚养我长大,我一直视她为母,几次派人去接她来太原,怎奈乳母说离不开她收养的孤儿,不肯前来,她现在还住在吴兴沈宅吗?”
沈柏连忙道:“秋娘冬天会来吴兴沈宅,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丹阳郡。”
“那不知她父亲留下的田宅还在?”杨元庆又不紧不慢问道。
杨元庆所指的田宅便是沈玄桧一房的一片老宅和几十顷土地,当初出尘母女就是因为这片田宅被沈柏之弟所占,而和沈家关系恶劣。
其实这件事有一半是冤枉了沈柏,房宅被占不假,但土地却不是,当年沈玄桧起兵反隋,为了筹措军费,便将他名下的几十顷土地都卖掉了,后来沈氏家族又将这几十顷土地赎回来,再重新分配时便给了沈柏之弟沈松,再没有考虑沈玄桧后人的利益,不过这片土地已经在十年前重新分出一半给沈秋娘母女,约有二十顷左右。
既然杨元庆专门问起此事,沈柏只得承认田宅的所有权依然归沈秋娘母女。
“回禀楚王殿下,田宅还在,宅子重新翻修过,土地家族内重新分配,愿意分给侧王妃。”
杨元庆点了点头,又笑道:“我之所以过问此事,是我有一个想法,我准备让敦煌沈氏重新返回吴兴老宅,我妻子也同意,将她名下的田宅转给敦煌沈氏,只要敦煌沈氏一支重归故里,我相信,吴兴沈氏必将重获振兴,这也是我期待已久之事,今天把沈家主请来,就是想商量此事,沈家主那边有什么困难吗?”
沈柏心中叹息一声,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杨元庆的目的就是想让两沈合并,毕竟敦煌沈氏才是侧王妃的真正娘家,他也知道,一旦敦煌沈氏回归,必然会涉及到族权的重新分配,整个沈氏家族必将大调整,他沈柏将不可避免地让出很多利益。
不过沈柏也明白,没有敦煌沈氏的回归,也就谈不上吴兴沈氏将来的政治利益,有所失必有所得,而他得到的利益将远远大于他所失去。
想到这,沈柏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困难,两沈合并是一件大好事,我会鼎力支持!”
“好!”
杨元庆很赞赏沈柏的识时务,这种大度才是江南名门的风范,当然,既然沈柏肯如此识相地配合自己,那么他也需要有所表示。
杨元庆又笑道:“这次太原科举我听说沈家也有子弟参加,可有沈家主的子侄?”
沈柏的长子沈涣现在江南割据军阀沈法兴手下任职,尽管沈法兴也姓沈,但他却不是吴兴沈氏正宗,只是一房偏支,沈氏虽然得到沈法兴的庇护,但沈柏并不打算支持沈法兴,他认为沈法兴难以长久,这次来太原,他便是想寻找另一条出路。
沈柏连忙欠身道:“我这次带来六名沈家子侄,我的次子沈湛也在其中。”
杨元庆沉吟一下便微微笑道:“这次科举,我手上有几个录取外的名额,如果沈家主愿意,令郎可以留在北隋为官。”
沈柏大喜,这就是他来太原参加科举目的,他站起身深深施一礼,“沈家愿为楚王殿下效力!”
卷十五 风起云涌河东道 第四十六章 褚氏父子
沈柏告辞走了,书房里只剩下杨元庆和沈春两人,沈春今年约三十岁,身材中等,性格沉稳,他也是大业四年在敦煌从军的十八名世家子弟之一,是敦煌沈氏的嫡子,从军八年来,他先后担任了大利县县尉,丰州总管府铠曹参军事等职,现任晋州总管府记室参军事,替杨元庆处理机要文书,是杨元庆的心腹。
在杨元庆接见沈柏的过程中,他一直保持了沉默,沈柏走了,沈春终于开口,他有点忧虑道:“总管,我担心沈家不肯放弃敦煌郡,毕竟在那里打拼了二十年,很多年轻一辈都不愿意回江南老家。”
“这个我知道,我并没有要求沈家全部迁离敦煌郡,事实上,我也只打算让一部分敦煌沈氏回去。”
杨元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去敦煌郡做太守。”
沈春一下子愣住,让他做敦煌太守,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半晌,他才迟疑着道:“难道敦煌还没有归唐朝吗?”
“还没有!”
杨元庆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希望的光彩,他也一度以为敦煌郡被唐朝所占,但前几天刚刚接到敦煌的一封信,使他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现在敦煌太守李兆锦是李轨族弟,他依然控制着敦煌郡和伊吾郡,拥有近一万五千军队,我以为他投降了唐朝,但我才知道,还没有,他还在和唐朝讨价还价,想让唐朝封他为敦煌王,但唐朝没有答应,唐朝现在在集中精力对付西秦,一旦西秦拿下后,唐朝就会调头去征讨李兆锦,我们必须赶在唐朝之前,夺下敦煌郡和伊吾郡。”
杨元庆走到左墙边,刷地拉开了墙边的帘子,露出一幅地图,沈春这才注意到,那竟是一幅西域地图。
杨元庆走到地图前,轻轻叹了口气道:“大业四年,我奉命征讨伊吾,拉开了大隋西扩的序幕,大隋随后在西域建立了西海郡、河源郡、且末郡、鄯善郡和伊吾郡,现在这西域五郡都不在大隋手中。”
说到这,杨元庆拾起木杆指向且末郡和鄯善郡,“这两个郡现在被一个叫魏归的人占领,你可知道这个魏归是何人?”
沈春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说起来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这个‘魏归’竟然就是当年逃进西海郡不知所踪的元弘嗣。”
杨元庆忍不住叹息一声,“所有人都以为元弘嗣死了,可谁能想到,他竟逃过茫茫戈壁高原,占领了且末城,去年又占领了鄯善城,他手下已有六千军队,很明显,他的下一个目标要么是敦煌郡,要么就是伊吾郡,西域的局势并不平静啊!”
沈春感觉自己肩上的压力很大,杨元庆任命他为敦煌郡太守,可是他凭什么去夺取敦煌,就那几个世家吗?他们也是墙头草,李轨主政时支持李轨,现在让他们转而支持北隋,除非北隋能在敦煌郡表现出强大的实力,否则,那几个世家还是缩头不出。
杨元庆明白他的担忧,便笑了笑,解开他心中的疑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会让苏定方率三千骑兵和你同去,另外,在敦煌郡和伊吾郡有我安插的人,他们都是两郡位高权重的人物,他们会帮助你和苏定方拿下敦煌郡和伊吾郡。”
沈春默默点了点头,他心里大概有一点底气了,沉思一会儿,他又问:“那属下何时出发?”
“明天一早出发!”
……
第一天的科举考试终于结束了,士子们三三两两返回了城内,给太原城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太原城又再次热闹起来。
士子褚遂良一路小跑,跑到了碧凤街,这里是太原城内一条较大的街道,街道两边店铺云集,商业繁荣,客栈和酒肆就有十几家之多,他一口气跑到晋中客栈,名字虽然大气,但它却是一家小客栈,褚遂良一口气冲进了客栈内。
“父亲!”
房门开了,一名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开了门,他便是褚遂良的父亲褚亮,见儿子回来,他慈爱地笑了起来,“臭小子,这么快就回来?是不是考不过,交了白卷过来?”
褚遂良挠挠头笑道:“孩儿考得很好,贴经可以保证拿满分,明天考策论,孩儿也很有信心。”
“既然又信心就不用临时复习了,我们出去喝一杯。”
褚亮祖籍阳翟,后游历余杭郡,声名鹊起,被陈后主赏识封为官,陈朝灭亡后入隋出仕,先后任东宫学士、太常博士,因被杨玄感造反牵连而被贬为西海郡司户,薛举起兵后封他为西秦国黄门侍郎,他对西秦国不看好,遂弃官而走,带着儿子褚遂良去了长安,偏巧这时长安爆发了潼关之案,令褚亮有些失望,又转道来太原,他儿子褚遂良则报名参加了科举,不需要户籍身份,就算是逃奴也能报名参考,这让褚亮很是惊讶,他便留在太原静观北隋时局。
父子俩走出客栈,来到不远处的碧凤酒肆,这是碧凤街上最大的酒肆,此时士子都已回来,酒肆生意格外兴隆,父子二人走上二楼,正好一名酒客离去,使他们得了一个靠窗的好位子。
两人坐下,一名伙计上前笑道:“客人来点什么?”
“有什么特色好菜好酒?”褚亮笑问道。
“红烧汾水鲤鱼,我们第一招牌菜,大利五年蒲桃酒,长安也喝不到,而且不贵,你们二人吃好吃饱,三吊钱足够了。”
褚亮呵呵笑道:“那好,你就按三吊钱配菜吧!让我们爷俩吃好吃饱!”
“父亲,这太奢侈了吧!一顿饭要吃三吊钱。”褚遂良对一向勤俭的父亲为何如此阔绰着实有些不解。
褚亮捋须笑道:“难得吃一次,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