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6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2-17 05:37      字数:4750
  韦师明理解他的心情,也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拍了拍他肩膀,“没关系,还有七个人,一定会有你。”
  韦纶紧张地低下头,怀着一线希望,竖耳听着上面的宣布,一个个名字过去,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心开始绝望了。
  “第三名京兆府万年县杜衡!”
  韦纶听到‘京兆府’三个字,可后面却是万年县杜衡,他的心一下子失望到了极点,他心中苦笑一下,看来他真得去学堂做先生了。
  “第一名!”
  宣榜官戏剧性地停住了,望着一双双焦躁的目光,他笑了笑,高声道:“京兆府大兴县韦纶!”
  韦纶还在自怨自艾,他猛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大吃一惊,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是自己听错了?
  韦师明和几名士子一把抱住他,把他扔了起来,众人欢呼,把让接住,又将他高高扔向天空,这一刻,韦纶陶醉了,他望着天空的白云,泪水从他眼角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
  五原郡的秋试虽然只是一个郡的考试,但它却吸引了关陇数千寒门士子前去参加,声势极为浩大,加上制度严密,士庶平等的举措,引发了很多人的关注,更重要是老相国高颎亲任主考官,消息传到洛阳后,便立刻轰动了朝野。
  尽管礼部和吏部立刻宣布,此次考试未经朝廷批准,不予承认,但礼部和吏部的否认,却挡不住人们对这次五原郡科举的关注。
  大同坊西北角有一栋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京兆韦氏在京城的府邸,韦氏是京兆名门,也是关陇士族的代表家族之一,从西汉至今,繁衍数百年,各房各支盘根错节,家族庞大,近几十年韦氏家族以韦孝宽一房的兴起而得以强盛,韦孝宽和韦世康、韦洸都是韦氏家族的著名人物。
  但随着韦孝宽、韦世康和韦洸的先后去世,这些年京兆韦氏有些没落了,今年韦家又遭遇一个重大挫折,那便是韦世康之子韦福嗣参加杨玄感造反而被车裂处死,连累其兄韦福子被罢官,也连累到了韦霁,本来杨广已经在考虑由韦家代表关陇士族入相,就因为韦福嗣参与造反而作罢。
  目前韦氏的家主是韦孝宽的第三子韦霁,韦霁年约五十余岁,官拜鸿胪寺卿,今天他从朝中回来,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有些闷闷不乐,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房间里,韦霁坐在桌前翻一本族谱,他要找五原郡科举第一名的韦纶和第八名韦师明,这两人到底是韦氏家族的何许人,竟然跑到五原郡大出风头,连圣上都召见他,问他这两人的情况。
  这令韦霁又惊又怒,他事先不知道五原郡有科举一事,否则他绝不准族人去参加,杨玄感已经害了韦氏一次,难道他儿子还要再害韦氏一次吗?
  韦师明已经找到了,是他族弟韦薰的第五子,是一名庶子,算是韦家人,但韦纶这个人他怎么也找不到,翻了几遍族谱都没有看到,他怀疑此人不是韦氏族人。
  这时,门外传来次子韦群的禀报,“父亲,福子大哥来了。”
  韦霁点点头,“请他进来!”
  片刻,韦福子走进了书房,韦福子是韦世康长子,是家主韦霁的族侄,官任司隶别驾,因为兄弟韦福嗣助杨玄感造反而被罢免。
  韦福子今年不到四十岁,做事稳重,没有兄弟韦福嗣那样轻浮,虽然被免官,他却没有什么怨言,杨广想治他罪也找不到把柄。
  他进门便笑道:“我猜三叔现在正在翻找族谱。”
  韦霁苦笑一声,把族谱合上,“你也是为五原郡科举之事来吧!”
  “正是!”
  两人坐下,韦福子笑问道:“三叔可找了那两人?”
  韦霁叹息一声,“找到了韦师明,是韦薰的第五子,是一个偏房庶子,但那个第一名韦纶怎么也找不到,他究竟是不是韦氏子弟?”
  韦福子点点头,“此人我找到了,他确实是韦氏子弟,不过他是归北一支。”
  韦氏家族在五胡乱华时分裂成两支,一支留在京兆,叫做留北支,一支逃去南方,但后来又回到北方,叫做归北支,而留北支随着北魏汉化而渐渐进入权力高层,韦孝宽便是留北支的代表,而归北支则因失去根基而逐渐没落,大多沦为庶民阶层,刚才韦霁找的是留北支的族谱,听韦福子这一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归北支的子弟,难怪自己找不到。
  韦福子又道:“其实他的父亲三叔可能认识,便是以前族学的先生韦爱武,就是那个被称为‘血戒尺’的教书先生。”
  韦霁默默点头,他是知道,族学中有一名家族先生极为严厉,一旦族学中子弟犯错,他就要用戒尺将对方手掌打出血才罢休,被称为‘血戒尺’,非常有名,他曾经见过几次。
  “好像此人前年去世了。”
  “是的,韦爱武前年病逝,他只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韦纶,事母极孝,务农为生,三叔说他是不是韦家子弟?”
  韦霁沉思片刻,“我可以告诉圣上,这个韦纶和韦家没有关系,毕竟他是归北支,和我们隔得太远。”
  韦福子却摇了摇头,“我倒是劝三叔承认他们二人都是韦家子弟。”
  韦霁其实也是一个久混官场之人,他只是因为要向圣上交代,所以不想承认这两人,韦福子这一提醒,韦霁立刻反应过来,眉头一皱,“你是说,给韦家留一条后路?”
  韦福子眯眼笑了起来,“三叔不觉得杨元庆和他父亲杨玄感完全不一样吗?”
  “此子十年来一直便是朝廷中的风云人物,少年时心狠手辣,现在稳重了很多,也有了一点手腕,居然能早丰州拥隋自立,凭这一点,我倒是挺欣赏他,不像他父亲杨玄感那般愚蠢,不过最近他风头太劲,居然南扩势力,又把高颎拉出来,还是稍微年轻了一点啊!野心不够收敛。”
  “三叔,不管他是否野心外露,但隋朝已经是日落西山,很难再起来,我们确实也该为家族考虑一下后路,我觉得杨元庆将来会更加强大,很有问鼎的可能,在他那里留一条后路,是明智之举,反正韦纶和韦师明都是远房,不是正房嫡子,和三叔的态度无关,最后是圣上不悦,我们索性就承认他们为韦家子弟,这对我们有益而无害,而且韦纶被录为第一名,我觉得这是杨元庆在向我们韦家传递某种信号。”
  韦霁沉思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韦福子比自己看得远,看得深。
  “你说得很对,确实如此!”
  ……
  夜幕初降,宽政坊独孤震的府邸前却格外热闹,今天是独孤震幼子满月的日子,独孤震特地摆下满月酒庆贺,他的亲朋好友,朝中同僚纷纷上门庆祝,连萧皇后也特地派人送来贺礼。
  台阶上,独孤震笑容满面地对每一个前来祝贺的人拱手致谢,大部分是族人和亲朋。
  “独孤家主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恭喜再得贵子!”
  这是几名同僚来拜访,众人亲热地摇晃肩膀,开着玩笑。
  “哪里!哪里!准备明年再生两个儿子,诸位就准备再送礼吧!”
  众人哈哈大笑,独孤震连忙吩咐家人把官员们领进府去,这时,又是一辆马车停在了独孤府门前,只见李渊从马车里下来,拱手笑道:“恭喜舅父再得贵子!”
  两人目光一触,皆心领神会,独孤震的满月酒,不就为李渊而摆的吗?
  “叔德请进!我们好久没见了,要好好喝一杯。”
  卷十二 风云激荡第九年 第二十八章 盛名之祸
  自从元家造反失败后,独孤震变得异常谨慎,尽管他在秘密支持李渊,但他和李渊的见面也变得格外隐秘,独孤震深知,很可能杨广已经在独孤家布下了暗探,一旦他和李渊的接触被杨广知晓,独孤家族便会惹来杀身大祸,李渊也会被贬黜,使他们的计划失败。
  但接触却不可少,独孤震只能利用各种借口和李渊会面,今天摆下幼子的满月酒,就是他的借口之一。
  密室内,两人坐了下来,李建成站在父亲身后,李渊前些天还在太原,昨天进京准备参加述职,独孤震看了一眼李渊略有点浮肿发黑的眼圈,这是酒色过度的表现。
  “你自己要当心,不要真的变成酒色之徒。”
  独孤震语重心长劝他道:“其实你只要保持你的胆小慎微,他就不会怀疑你,你这样一反常态地沉溺于酒色,反而会让人怀疑你有目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渊苦笑一下,已经不光是独孤震劝他了,他沉溺于酒色,他母亲和妻子都对他极为不满,他叹口气道:“那其实也并非我所愿,舅父劝告,我会记住。”
  独孤震笑了笑,又对李建成使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管住父亲,李建成点点头,独孤震便不再提此事,把话题转到正事上,“你前几天让世民带话,说有事情找我,什么事?”
  李渊精神一振,立刻道:“是关于丰州杨元庆。”
  独孤震点点头,“你继续说!”
  李渊沉吟一下道:“我认为杨元庆会将来会是我们的大敌,难道舅父没有发现吗?”
  “你说得不错,过去我只是觉得他武力强大,但竟然在丰州举行科举,而且把高颎给拉出来,这会给很多官员心理暗示,这是一种很高明的政治手段,从这件事,我才认为,他确实可怕,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同时也是推翻隋朝的中坚力量,他也能为我们所用。”
  李渊摇了摇头,“原来我也是这样想,但现在我发现他根本就是在等待,和我们一样等待时机,他是绝对不会先站出来推翻隋朝,同时说不定还指望我们替他动手,想利用他,几乎是不可能。”
  独孤震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沉思不语,良久,他停下脚步道:“他还是有用,至少他能替我们把杨广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今天他举行科举的消息传来后,满朝哗然,杨广特地将韦霁找去质问,这说明杨广对他非常在意,这对我很有利。”
  李渊又连忙解释道:“我也知道杨广注意他,对我们有利,我的意思是,我们能否在保持这种有利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削弱他,比如高颎,我认为决不能为他所用。”
  独孤震点点头,他同意李渊的意见,高颎声望太高,留在杨元庆那里确实是对他们的一大威胁。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另外,我要再次提醒你,你不得募私兵,实在太危险,有了杨玄感的教训,杨广对各地招募郡兵控制得极严,一旦被他知道,你就完了。”
  李渊叹息一声,“杨元庆招募几万军,他不管,我们只要招募几百人就要倒霉,这算什么?”
  “哼!你以为他不想管吗?他是鞭长莫及,太原不能和丰州比。”
  “可是我担心将来起事时,招募那些没有任何训练的农民,他们能和精锐的隋军对阵吗?就像杨玄感一样,手上有二十万大军又如何,一战即溃,舅父,要想成功,手中必须有精锐之兵,真正的军队,而不是那些流民。”
  独孤震微微一笑,“你以为我想不到吗?我之所以千方百计把你安放在太原,其实是有很深的用意。”
  李渊一怔,不解地看着独孤震,独孤震又笑着安慰他,“杨谅之乱后,驻扎在河东的军队,基本上都是关陇之兵,河东十几万府兵的中高层军官,至少有一半是我们关陇贵族的家奴故旧之后,只要你起兵,我就能发动其他关陇世家一起支持你,不仅如此,我们田庄的庄丁和假子家奴,加起来也有数万人,更不用说让你想都想不到的钱粮储蓄,所以我让你一点都不要担心,你只管把你的太原留守之位坐稳了。”
  李渊默默点头,今天独孤震终于把话说透了。
  ……
  李渊在独孤府呆的时间并不长,便告辞走了,马车在空旷寂静的大街上行走,夜色深沉。
  李渊一直在沉默之中,月光从车窗缝隙里透入,照在李渊那略显得苍白的脸上,他目光复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父亲!”
  一旁的李建成低声道:“我觉得独孤氏用心险恶,他利用我们做夺权的工具,当做他的傀儡,一旦夺权成功,独孤氏会不会……”
  李渊半晌才露出一丝冷笑,“或许他是有这种想法,只是我李渊又岂能任他摆布?”
  说到这,李渊又语重心长对长子道:“要学会忍耐,我们现在需要独孤家的支持,绝不能和他们翻脸,他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是利用他,只不过是看谁能利用到最后,你要记住我的话,以后,我会慢慢让你独挡一面。”
  李建成点了点头,又道:“父亲,杨元庆之事我们不用考虑,我感觉,独孤家比我们更重视他。”
  “确实如此,以独孤震的眼光,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杨元庆的威胁,让他去考虑,我们不要过问了。”
  马车越行越快,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