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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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氏0度 更新:2021-02-17 05:37 字数:4744
杨师道端正地戴上太守乌笼纱帽,转身离开了议事堂,房间里只剩下杨元庆一人,显得格外的寂寥,他依然负手凝视着地图,良久,他也低低叹息一声。
……
九原县城外尘土飞扬,黄尘遮天蔽日,强劲的秋风从西面的葛兰布沙漠吹来漫天风沙,整个天空都变得昏暗,灰蒙蒙一片。
这是每年七月下旬到八月初,河套平原上的一道常见风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早已习惯,这时候,帷帽便不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一样戴上它,宽大的帽檐,四周覆上轻纱,可有效地抵御风沙对脸部的侵袭。
在九原县以西的驰道上,一队队骑兵在风沙中疾速行军,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之多,这是从永丰县赶来的军队,不断有军官大声喝喊:“再加快速度,今天必须赶到九原县!”
……
在九原县北面的旷野里,数千顶大帐整齐排列,密密麻麻,延绵十几里,来自丰州各地的三万军队和杨元庆从幽州带来的三万军,一共六万大军,全部驻扎在这里,这是仁寿三年以来的第一次丰州军队大集中,也是杨元庆对自己控制军权的一次演练。
现在就差西面永丰县的五千驻兵未到,其余军队都到全了,永丰县的五千驻兵由督军贺六甲统帅,也就是从前铁卫中的杨七郎。
中军大帐内,近百人都神色紧张地等待着,尤其杨元庆神色严峻,已经快到黄昏时分了,贺六甲的军队还没有到来,此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忧虑之色,今天是七月二十五日,也是最后的期限,天黑之前,如果贺六甲的军队还赶不到九原县,那么贺六甲必斩无疑,没有什么可以商量。
八郎杨宗正心急如焚,他霍地站起身道:“我去营门口等待他!”
“坐下!”杨元庆冷冷令道。
杨宗正不敢违令,只得又坐了下来,这时,帐外一名士兵奔来报告:“禀报总管,永丰县的军队已到!”
大帐内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片刻,贺六甲满头大汗奔来,身后跟着四名鹰扬郎将,五人进帐单膝跪下,贺六甲请罪道:“末将来迟,请总管严惩!”
“你没有来迟,但是你们两天前就该到了,这是为什么?”
“回禀总管,延安郡乱匪刘迦论的军队和奴贼白瑜娑的军队在灵武郡以东火并,有不少民众逃亡而来,卑职担心乱匪北上丰州,不敢擅离,得到消息乱匪南下延安郡后,卑职才敢动身。”
杨元庆点点头,“你来晚我可以不责怪你,但你应该先派人来禀报原因,而不是由你现在来解释。”
贺六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卑职知错。”
“下不为例,坐下吧!”
贺六甲带着他的手下找了位置坐下,杨元庆缓缓看了众人一眼,他所通知的人已经全部到齐。
“各位,我返回丰州已经有十天了,我和很多人都谈过话,我也说过,给大家时间考虑,今天借这个机会,我需要再重申一遍,我决定拥军自立,但我并不造反,也不会背叛大隋,除了军队调动和人事调动外,朝廷的命令和圣上的旨意我都会正常接受,我们依然是隋军,只是各位在效忠大隋的同时,也要效忠于我,也就是说,在我的命令和圣上的旨意面前,你们只能选择前者。”
停了一下,杨元庆发现五原郡长史崔君肃已经低下头,崔君肃是崔伯肃之弟,出任五原郡丞,他同时也是大隋的突厥副使。
杨元庆心中暗叹,他知道崔君素有点麻烦了,当时他就没有答应自己,说需要时间考虑,难道他不想留下吗?
杨元庆又继续道:“我不会勉强任何人,杨师道我已经礼送他出境,他依然是我杨元庆的私交好友,同样,在座诸位也是,如果不愿接受我的条件,选择离开,我会欢送,同时也会奉上一笔厚礼,让大家生活无忧,也算是相交一场,但是,如果过了今晚,依然有人模棱两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很抱歉,我杨元庆只能是翻脸不认人,宇文策就是他的下场,虽然话不好听,但我丑话要说在前面,好吧!想离去之人,现在可以离场了。”
大帐里安静下来,安静得使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之声,这时崔君素站起身拱手施一礼,“总管,我有一个问题,想单独问一问,这里不好说。”
杨元庆点点头,站起身向后帐走去,崔君素跟了进去,大帐里一片寂静,很多文官都向崔君素望去,崔君素的问题也就代表了他们的担忧。
后帐内,杨元庆和崔君素坐下,他苦笑一声道:“我接到兄长的信,让我全心辅佐你,这也是为了清河崔氏的利益,我本该听从兄长的建议,毫无条件地支持总管,但我毕竟是隋臣,我只有一个问题,想向总管确认。”
杨元庆道:“你尽管说!“
崔君素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假如有一天,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圣上落在你的手下,你会不会……”
后面几个字崔君素实在说不出口,杨元庆却笑了笑,“你是说,我会不会弑君,是吧!”
崔君素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杨元庆缓缓摇头,“我若弑君,那天下士人,谁还会再效忠于我?”
崔君素站起身,深深行一礼,异常坚定道:“崔君素愿为使君效力!”
杨元庆大喜,崔君素肯留下替自己效力,那就解决了自己政务上的后顾之忧。
……
崔君素的重新归位,使杜如晦也松了口气,他和崔君素是同样的问题,崔君素不走,那就是杨元庆将来不会弑君,不仅是杜如晦,很多文官都是以崔君素马首是瞻,既然崔君素能安心留下,那么他们也没有什么异议。
人心是复杂的,没有简单的黑与白,也没有永远的黑色,或者永远的白色,黑可以漂白,白也可以染黑,现在不背叛并不代表将来不背叛。
这些杨元庆都知道,就算他自己,也何尝不是在矛盾中选择,每个人复杂的心情他都能理解,但是他需要在这么一个场合公开向大家摊牌,要让大家知道,他已经拥军自立,也就是从今天开始,六万大军不再为朝廷效力,而是他杨元庆的军队。
大帐内依然十分安静,杨元庆对众人笑道:“既然没有人离去,那么我需要再明确每个人的职务和职责。”
卷十二 风云激荡第九年 第十三章 投鼠忌器
“杨玄感在哪里?”
杨广怒发冲冠,对跪在地上的宇文述咆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一句话找不到,他就会像屁一样在世间消失吗?”
宇文述战战兢兢道:“陛下,臣击溃他二十万大军,他只带数百人逃进伏牛山区,那边沟壑纵横,山高林密,连绵数百里,想找这样一支百余人队伍,确实很难,但臣想,杨玄感一定会耐不住寂寞,重新下山攻取郡县,那时他便暴露了,臣会立刻再率军围攻,不会再让他逃脱。”
杨广怒气未消,他却又无可奈何,宇文述毕竟为他击溃了二十万杨玄感乱军,不能因为他一时抓不到杨玄感便抹杀他的功劳,那样会让别的大将寒心。
“你确认他是躲进伏牛山区?”
“是,卑职能确认!”
杨广背着手走了几步,伏牛山位于五郡交界,仅靠一个地方官是无法抓住,他立刻下令道:“传朕旨意,封杨智积为河南、弘农、南阳、淅阳、淯阳五郡讨捕大使,率五郡郡兵搜寻杨玄感,几时搜到,几时结束!”
宇文述跪在地上,眼睛里却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冷笑,杨智积就在伏牛山养老吧!
杨广又对宇文述道:“这次爱卿剿灭杨玄感乱军,立下大功,朕会一并重赏,你先平身吧!”
“臣谢陛下之恩!”
宇文述慢慢站起身,杨广这才恨恨对他道:“不抓住杨玄感,朕一日寝食不安,还有元弘嗣,他已逃到西海郡,朕已责令薛世雄,无论上天下地都要抓住他,此人如果在西域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述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其实更担心丰州,杨元庆手握精锐之兵,臣很担心宇文策不是杨元庆对手。”
杨广沉默半晌,才淡淡道:“杨元庆毕竟没有造反,还可以再缓一缓,朕刚刚得到消息,清河郡剿灭失利,太守冯孝慈本人被乱匪所杀,冯孝慈曾是代州总管,也是能征善战之将,他居然死在乱匪之手,看来山东乱匪猖獗,出乎朕的想象,不镇压是不行了。”
杨广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诉宇文述,中原形势严重,他现在还无暇顾及杨元庆,听得宇文述心中一阵冰凉,自己兄弟在丰州生死不知,圣上竟然漠不关心,恨得宇文述心都要滴血。
杨广瞥了一眼宇文述,语重心长道:“很多事情,朕也不得不妥协,就像关陇贵族,朕恨不得将他们一夜之间斩尽杀绝,可真能那样做吗?真的那样做了,恐怕整个关陇都会发生大暴动,就像朕的禁军,一大半都是关陇子弟,难道要朕把他们全部解散,重新再招募禁军吗?就算解散,朕又能招募哪里的禁军,山东还是南方?”
说到这里,杨广又叹了口气,“朕之所以这次能打击一批关陇贵族,关键是他们被朕抓住了把柄,有了借口才好动手,但除了元家,其他家族又不能真的斩尽杀绝,只能打断他们的腿,宇文爱卿,朕现在如履薄冰,必须小心翼翼。”
“臣明白陛下的谨慎,但杨元庆是虎狼之心,陛下不杀他,他必成心腹大患。”
杨广见自己说了这么半天,宇文述还是要坚持对杨元庆动兵,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了,一拍桌子呵斥道:“你要朕怎么给你说,你把杨元庆逼反了,裴家怎么办?山东士族怎么办?关陇贵族也反,山东士族再反,朕还承受得起吗?”
宇文述吓得跪倒在地,磕头认罪,“臣鼠目寸光,请陛下恕罪!”
“你确实够愚蠢的,退下去吧!”
宇文述慢慢退了下去,杨广一阵心烦意乱,他当然恨不得将杨元庆乱刃分尸,但他却投鼠忌器,他不是怕杨元庆,他是忌惮杨元庆身后的山东士族,他现在对付关陇贵族,又不得不依仗山东士族,让他处于一种两难境地。
杨广从桌上拾起一本奏折,这是杨师道送来的紧急奏折,他已经知道宇文策被杀,他知道这是杨元庆对自己的警告,这让杨广既恼火,但又无可奈何,而杨元庆把杨师道礼送出丰州,这又使杨广看到了杨元庆对自己的妥协。
杨师道在奏折中也劝他,暂时保持这种和杨元庆的微妙平衡,不要轻易打破,待把中原平定,解除了关陇贵族的威胁,再回头慢慢对付杨元庆,杨师道的建议说到了杨广的心坎上。
……
宇文述心情郁闷的回到府中,他估计兄弟宇文策已经凶多吉少,这让他心中充满了懊悔和恼恨,他并没有想让兄弟去担任丰州总管,他谋的是幽州总管或者凉州总管,但虞世基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推荐兄弟出任丰州总管,去虎口夺食,当时他偏偏又率军去镇压杨玄感,导致他不及劝阻。
但此时后悔已经没有用,只盼望兄弟能逃出丰州。
宇文述回书房坐下,长子宇文化及给他端了一碗酪浆进来,“父亲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宇文化及小心翼翼问道。
宇文述端起碗,喝了一口酪浆叹道:“唉!今天圣上说我攻打杨玄感不尽力,把我臭骂一顿。”
“父亲,杨玄感已经穷途末路,圣上也太多虑了。”
宇文述锐利的目光盯了儿子一眼,他把碗放下,沉着脸道:“你懂什么,杨玄感一日不死,他就会东山再起,他不比那些乱匪,此人有很大的政治号召力,所以杨广才如坐针毡,一定要杀了他才能心安。”
说到这,宇文述又冷笑一声,对宇文化及道:“我并非杀不了杨玄感,我是故意放他一马,给杨广留一个隐患,我也不想杨玄感这么快就完蛋,把他留下,朝廷才会波澜不断,我们宇文家才有机会,你明白了吗?”
宇文化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是故意留下杨玄感这个隐患,他想了想,又问:“这次杨家和元家造反,父亲为何不抓住这次机会呢?”
宇文述摇摇头,“元氏和杨玄感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尽管声势浩大,但很快就被扑灭,关键现在还不到时候,就像煮一锅汤饼,必须要等水沸腾了,才能把汤饼放下去,现在水才刚刚有点烫,我们还必须再耐心等待。”
宇文述慢慢呷了一口酪浆,眯着眼睛道:“时间不会太久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家惊恐的喊声:“老爷!快去门口,二老爷他……”
宇文述腾地站起身,二弟的消息来了,一直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他快步来到大门前,一群宇文策的随从跪下大哭,“大将军……”
“不要哭了!”
宇文述恶狠狠道:“我二弟在哪里?”
“大将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