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9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2-17 05:36      字数:4744
  “知道什么事情吗?”杨雄关心地问道。
  “好像……和公子有关。”
  杨雄愣了一下,他有三个儿子,长子杨恭仁官拜吏部侍郎,次子杨恭道在军中任职,幼子杨师道现任五原郡太守,和自己哪个儿子有关?
  宦官仿佛知道他心思,笑了笑,“老王爷去就知道了!”
  杨雄点点头,跟着宦官前往龙舟去了。
  ……
  杨广的御书房设在龙舟三层,里中外三间,直通船层两边,可以欣赏运河两岸如诗如画的江山,这是龙舟设计者的初衷,可他做梦也想不到,此时的运河两岸只有破败和荒凉,数十里内皆无人烟,一条大运河给两岸民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而给杨广带来的,只有一肚子的丧气和恼火。
  不过此时杨广的心思已经不在运河两岸的风景上,而是在千里外的涿郡,或者更远的五原郡。
  他在和宇文述商量对付齐郡、清河郡和渤海军三郡的乱民造反,齐郡的长白山、清河郡的高鸡泊和渤海郡的豆子岗都有人聚众造反,虽然还没有成气候,但杨广对这三个地方却格外敏感,这三郡正好是在北齐的统治中心,他很担心北齐势力再起,影响到他的高丽战役。
  宇文述却推荐杨元庆为齐郡太守,让杨元庆来镇压黄河两岸乱民造反,又推荐杨师道为丰州总管兼五原郡太守,宇文述的方案使杨广略略有些动心,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宇文述又劝道:“陛下,臣刚才听说杨元庆得了一子,这使臣猛地醒悟,杨元庆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岁从军的少年郎,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臣二十二岁时已随先帝征战天下,为大隋建国立业,元庆是陛下手中利剑,让他久留边疆而不用,就譬如利剑尘封,这可是陛下的损失。”
  杀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棒杀,一种是捧杀,宇文述无疑是在用第二种方式,他很清楚自己和杨元庆的仇恨太深,如果他在杨广面前说杨元庆坏话,会让杨广怀疑他的用心,他便换了一个方式,赞扬杨元庆的忠心和能干,但同时又以时间跨度来提醒杨广,杨元庆在丰州时间太长了。
  宇文述心里很清楚,把杨元庆调出丰州,要比杀了他还难受,而且齐地形势复杂,民乱虽由高丽战事引起,但仇恨之种早已播下,叛乱可不是那么容易平息,只要杨元庆平乱不利,他就会有被罢免,甚至被圣上怒而斩首的后果,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快事。
  杨广背着手在御书房来回踱步,虽然他对杨元庆有了猜忌之心,但另一方面,他的杨元庆的军事能力却很信任,他知道杨元庆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不过也正如宇文述所言,杨元庆是他的一把利剑,利剑总是要留在最关键时候用,现在齐地造反的势头并没有起来,过早把杨元庆调来,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时,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观王和段尚书来了!”
  两人来得正好,杨广点点头,“宣他们进来!”
  片刻,观王杨雄和兵部尚书段文振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微臣参见陛下!”
  杨广召见段文振是想问他山东乱贼造反的情况,可早派人去召他,他却迟迟不来,令杨广有些不悦。
  “段尚书,为何才来?”
  “回禀陛下,刚才遇到杨尚书,和他说了几句,耽误了一点时间,请陛下见谅!”
  杨尚书自然就是杨玄感,杨广冷冷问:“他说了什么?”
  段文振也是杨素的老部下,他也是故意引出杨广的疑问,连忙道:“回禀陛下,陛下前些日子曾在杨子津大宴上说,军中诸将多嫌征高丽艰苦,不愿出征,今天杨尚书告诉我,征高丽是国之大事,平时食君禄,享名利,现在又安能为贪图舒适而不去?他愿意尽遣诸弟去辽东赴战,请微臣安排!”
  杨广微微一怔,这个回答令他有点意外,杨玄感竟然想让家人参战,一转念他便明白了,这是杨玄感在刻意讨好自己呢!他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却假惺惺叹息道:“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不愧是太仆之后,他有忠君之心,朕又怎能不成全。”
  杨广便对段文振道:“虽然他想尽遣诸弟去辽东,但朕也不能太过分,你就安排两人,可授予鹰扬郎将,随军出征。”
  “臣遵旨!”
  杨广没有意识到杨玄感的深虑,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思转回正事上,又问段文振:“朕想知道,清河、渤海、齐郡等地的民乱如何了?”
  “回禀陛下,就是齐郡长白山的王薄聚集了上万人,还有清河郡高鸡泊有贼首高士达、张金称聚了几千人造反……”
  杨广忽然打断了段文振的汇报,“这个高士达和高熲有关系吗?”
  “回禀陛下,两人没有关系,高士达自称北齐皇族后裔,不知是真是假。”
  杨广哼了一声,“继续说吧!”
  “还有就是豆子岗的富豪刘霸道,也聚了几千人,此人却是北齐遗臣,别的盗贼大都是几十人、百人的小盗,皆为饥民结伙抢劫作乱。”
  杨广点了点头,还好,事态不是很严重,他便随即下旨道:“可命令各郡都尉和鹰扬郎将互相配合捕杀盗贼,捕到就地处斩,不留余孽。”
  “臣遵旨!”
  这时,宇文述笑道:“陛下,臣还有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可让齐地造反之火燃不起来。”
  “宇文爱卿请说!”杨广对他的建议极有兴趣。
  “陛下,饥民造反其实并不可怕,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一击便溃,关键是不能让六镇余孽参与造反,他们作战能力极强,一旦造反,势必难以对付,这些人大多孔武有力,骁勇善战,陛下只要下旨,将河北、齐鲁等地的骁勇善战者皆征去辽东作战,这样既可增加辽东兵力,又可断造反之兵源,一举两得。”
  旁边段文振极为反感‘六镇余孽’四个字,他的父亲就是六镇戍卒,被安置在北海郡,这岂不是在骂他?而且宇文述自己也是六镇余孽,他却居然出这种馊主意,段文振刚要反对,杨广却点了点头,“宇文爱卿所言极是,朕准了。”
  段文振暗暗叹息一声,圣上不了解民情,这样只会逼反更多人,但他却不敢劝谏杨广,杨广本来就不喜人劝谏,尤其在事关高丽之战,他更是不听任何劝谏,谁敢劝他,必死无疑。
  这时,杨广的目光终于转到了杨雄身上,笑了笑道:“朕想和你说一说令郎之事。”
  卷十 高丽鼙鼓初响起 第二十章 君心似虎
  宇文述和段文振都退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杨广和杨雄两人,杨广背着手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黑沉沉的夜,杨雄不敢吭声,房间里十分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广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点嘶哑, “朕只恨可以相信的人太少。”
  杨雄不知道圣上为何感叹,还是不敢吭声,杨广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了高丽战役,他殚尽竭虑,数月的操劳终于使他显得有点筋疲力尽了,他坐回了龙位,疲惫地闭上眼睛。
  过了良久,杨广又徐徐道:“甘州总管屈突通、凉州总管樊子盖、丰州总管杨元庆、代州总管冯孝慈、幽州总管元弘嗣,这五大边镇总管的兵力加起来超过了二十万,都是精兵强将,可中原腹地的军队已经所剩无几,边重而腹空,国之大忌,朕很担忧啊!”
  杨雄心中有点受宠若惊,圣上能对他说这些心里话,就足见对他的信任,他也隐隐感到,圣上召他来,极可能和这件事有关,他小心翼翼道:“陛下,臣觉得他们都是大隋栋梁之臣,不会有不臣之心。”
  “不是这个问题。”
  杨广又叹息一声,“若他们胆敢有不臣之心,朕早就把他们杀了,他们这五人,每个人在其位皆呆了五年以上,都有了根基,假如他们的部将欲图富贵,拥戴他们谋逆,朕就担心他们身不由己。”
  杨雄之所以在皇族中能一直受宠,长盛不衰,很大程度上就是他摸透了杨广的心,杨广表面宽容,实则猜忌心极重,尤其对皇族猜忌尤甚,他最终信任的皇族,也只有自己和兄弟杨达。
  杨雄心里很清楚,杨广看似犹豫,其实已经做出了决定,在这种情况下,沉默就是最好的态度。
  杨广又道:“屈突通和樊子盖都是老将,资历深厚,樊子盖可为兵部尚书,段文振则调为幽州总管,屈突通为右骁卫大将军,兼长安留守,冯孝慈资历稍浅,朕准备任命他为清河郡太守,就是杨元庆,朕有点犹豫不决。”
  杨雄已经明白杨广说得是三儿子杨师道,他更不敢多言。
  杨广看了他一眼,缓缓问道:“如果朕让师道兼任丰州总管,观王认为他可能胜任?”
  杨广的态度并不肯定,带着一丝试探的语气,显示出他内心的犹豫,虽然齐地的匪患并不严重,可以暂时不用元庆来剿匪,但宇文述的暗示却又让他生了忧虑,杨元庆在丰州呆得太长了,长得足以让他建立起对抗朝廷的威望。
  以前他就有这个想法,但那时他对杨元庆颇为信任,但自从他决定征高丽后,他对杨元庆就有了猜忌之心,这种想法也就更加让他不安。
  他已经决定把杨元庆调走,可如果调走他,又由谁来接任?杨广心里委实拿不定主意。
  杨雄却吓了一跳,原来圣上竟然想让自己的儿子来接任丰州总管,如果是凉州总管或者甘州总管他都千愿万愿,可是丰州……
  且不说杨元庆给他送了一笔厚礼,若夺杨元庆之位,使他面子上过不去,更重要是他儿子是文官,武力不足,而丰州又是突厥南侵的重点区域,一旦突厥南侵,他儿子挡不住,丢了丰州,免官是小,万一死在丰州,他可承受不起这个打击。
  他很清楚自己儿子的状况,毕竟资历不足,让他为五原郡太守最为适合。
  杨雄脑海里迅速闪动着应对之策,他知道不能明着拒绝,但他也不能答应。
  “陛下的厚爱臣感激不尽,师道从小好文厌武,不像长兄文武双全,若让他带兵守丰州,臣担心他守不住丰州,尤其现在圣上要打高丽之战,中原兵力空虚,突厥人必虎视眈眈,这时候更需要能镇御突厥的大将戍边,杨元庆威震突厥,若把他调离丰州,臣担心丰州有失。”
  虽然杨雄的话很有道理,但杨广却不是这样想,他微微冷笑一声道:“当初朕试探他,想把丰州分为数郡,他却以不便防御,汉朝旧制来搪塞朕,说到底他是不愿其他人来分享丰州,可丰州是他的吗?朕本来很信任他,可他却经不起试探,让朕怎么能放心他?”
  “还有!”
  杨广不准杨雄插嘴,又冷冷道:“他是杨素的孙子,就凭这个,朕就不会让他独镇一方。”
  杨雄心中叹息,杨元庆任丰州总管已近六年了,圣上从来不说他是杨素的孙子,现在却又提起此事,说到底,还是杨元庆没有利用价值了,飞鸟尽,良弓藏,这是千古不破的至理。
  但杨雄还是想着要还杨元庆一个人情,他沉思片刻道:“陛下决定调走杨元庆,臣当然不敢反对,但从对付突厥来考虑,臣推荐一人为丰州总管,可同样能抵御住突厥人的威胁。”
  “你想推荐何人?”
  “臣推荐工部侍郎鱼俱罗接任丰州总管。”
  “鱼俱罗?”
  杨广笑了笑,“朕把他从调出来,现在又把他调回去,他能接受吗?”
  “陛下,老臣和他关系颇好,他对老臣说过,他不习惯官场,很怀念从前的戍边生活,如果陛下再把他官职升一升,再调他回去,他必会感恩不尽。”
  杨广也知道鱼俱罗在突厥中也有威名,确实是戍守丰州的最佳人选,可是他是杨元庆的师父,让他去似乎不太合适,杨广有点犹豫。
  杨雄心里明白圣上的犹豫,又诚恳劝道:“陛下,所谓内举不失其子,外举不失其仇,以为至公,鱼俱罗虽是杨元庆师傅,但他对陛下却是忠心耿耿,公私分明,陛下信任他且重用他,他心中只会感激陛下,绝对会忠心于大隋,忠心于陛下,而且让他去丰州,杨元庆也能顺利交权,不会生出事端。
  杨雄的苦劝终于使杨广接受了,他点了点头,“好吧!朕同意由鱼俱罗出任丰州总管。”
  杨雄又连忙道:“陛下,杨元庆为大隋戍边多年,也应善加安抚,以安其心。”
  杨广笑了起来,“这个不用你担心,该怎么安置他,朕心里比你清楚。”
  大业七年二月底,杨广发布了一系列的重大人事调动,几乎都是针对边疆掌军权重臣,将他们调离边镇且皆被重封,甘州总管屈突通加封为右骁卫大将军兼长安留守,凉州总管樊子盖为兵部尚书,幽州总管元弘嗣改封纳言,加太子少师,代州总管冯孝慈改任清河郡太守,封爵雁门县公。
  而丰州总管杨元庆则出任御史大夫,加封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