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
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24 19:51 字数:4746
冷夜一身漆黑长袍,头戴黑色斗笠,那斗笠以细竹精编而成,下周一圈黑色垂纱,将幽帝的脸遮盖的如云中雾里,模糊不清。
他面前黑压压的跪了一片,看人数不下二百人。当前一人跪在地上像是正在向冷夜禀告什么,等到他们走过去时,就只听到那久违的,熟悉的,带点磁性和隐约禁欲之色的悦耳声音淡淡道:“罢了,都起来吧。”
唉,好在还有这个让大家感到亲切的声音啊!否则真不敢相信那浑身漆黑的人真就是从前的吴明了。
冷夜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比同龄人长的高些,但到底还未完全长成,站在他后面的瀚海城人中很多都是身躯魁伟的彪形大汉,即便如此,一身漆黑无华的冷夜,看起来仍如鹤立鸡群一般,全身上下散发着无形的摄人威仪,彷佛便是碧空中的太阳也夺不去他的半点光芒!
远望着这样的身影,沈有怀的目光不觉迷离起来。
吴明,那个心目中的清淡少年,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已经破茧成蝶,完完全全的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注定了高高在上,掌握武林半壁江山的绝顶人物。一个从此以后,他们将只能仰望却再也难以企及的黑色背影。
幽帝扶着身边那扎着闪亮紫色腰带的铁卫的手,登上了等候在一旁的车辇。车盖是一色的墨黑,整个车体看起来异常精致坚固,却全无半点华丽装饰之处,但那感觉竟是如许庄重高贵,如许威严摄人!
黑色的瀚海城主车辇在紫带铁卫们的围护之中,带着几百黑衣瀚海城人,井然有序的向前方的武夷城缓缓行去。人马虽众,却但只有马蹄声,脚步声,衣袂之声在耳畔响起……
武夷城中的气氛与沈有怀和李远上次来时已截然不同,城门不见守兵卫卒,路上不见行人商贩,显然都已得到消息先行回避了。整条街道显得整齐而肃穆。
终于,那座高墙深院的大宅又出现在眼前。
台阶下,大门外,面朝来者的方向,也早已静悄悄的跪满了好几排人。
车辇行到近前,黑色帘幕揭起,露出其中冷夜的身影。
地上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少年,突然磕了个头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车辇旁,伸出雪白美丽的双手去搀扶。冷夜慢慢将自己的手搭在其上,缓缓起身走下,站定后,回头看着那扶着自己的美少年——保电。
沈有怀和李远两人远远的看见保电不由大为吃惊。
保电居然也没死?非但没死看起来还活的好好的!难道上次他们围攻武夷山老城之时,他竟没在那里不成?除此以外好像也没别的解释了。
保电也正望着他那高贵的主人,绝丽的脸上已是满脸泪痕,看了一会儿,忽然矮下身去,紧紧抱着冷夜的腿,身子颤抖呜咽起来。前面一地的人也都不由自主的纷纷抬手试泪。
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可都是曾经叱咤风云,满手血腥,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如今居然个个掩饰不住的真情流露,目中含着激动喜悦的泪光,只看得花杏等人无不惊诧骇异,但心中却也不禁为这罕见的场面气氛所染,而感动起来。
冷夜轻轻抚摩保电的头顶,片刻,轻叹一声,道:“都起来吧。”
一群人应声磕头站起,分列两旁让出道路,保电和那紫带铁卫一左一右的扶住冷夜,当先向那大门走去。其他瀚海城人按次序跟在后面寂静无声的鱼贯而入。
这边只剩下沈有怀等人茫然不知所措,但也没让他们等多久,很快就有人来带他们走进瀚海新城。
沈有怀和李远都是第二次进入此间,但上次也只不过是见到了最前面的大厅而已。而花杏、南宫真、齐飞和柏子衣四人却是真正第一次来到。那天沈有怀在图纸上描出九宫八卦阵的景象似乎还在眼前,现在他们居然就真的走在这蜘蛛网般的弄堂间,可是比起只从图上看到时的感觉又不知清晰惊心了多少。
他们被送入一栋名为“会心”的阁楼。
看到匾上的这两个字,大家不由都在暗中猜想,幽帝安排他们住进这会心楼,究竟是有意呢还是无意?
走进小楼,满目所及,一桌一椅,一台一几,无不素洁雅致。如果说初见极乐宫犹如人间仙境,但在那里住久了却会觉得旖旎艳丽,脂粉味太重,反而不如这小楼宁静清爽,更让人感觉舒适自如。
踏上楼梯,来到二楼外面的露天平台,倚栏观望,只见正对着己方的是个小湖,湖水碧绿清澈。湖对岸花树间,掩映着几间精舍,廊桥相连,远远望去,似有许多人在那进进出出,行色匆匆。
再看会心楼周围景色,大家这才发现,此处竟已是整座宅院的中心位置!
幽帝竟将他们直接送到了瀚海城的心腹所在!
那么,冷夜,他是否也住在附近呢?会不会就住在对岸的那几间房舍之中?
大家不约而同再次遥望对岸,只觉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忽而又觉得虽是近在眼前,却仍然远在天边……
柏子衣忍不住轻轻嘟哝了一句:“妈的,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这句话虽平凡普通,却无疑正是对他们这几人共同感受的,最贴切形容。
瀚海城对他们的招待可以说是十分周到。饮食起居有专门的丫鬟仆役伺候,走出小楼也无人干涉。他们似乎可以在这瀚海城中任意来去而无人过问。也就是说,他们若想打探些瀚海城的情况,现在正是绝好的良机。
但,没人这么做。甚至没人离开过小楼周围二十丈以内。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冷夜!只是因为那个少年将他们送到了这瀚海城的心腹要害!
只是为了这份信任!
可惜千盼万盼,也没能盼得他的出现。
本以为回到这里以后,很快就会见到冷夜并得到他的解释,但令人不解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个人就像把他们忘了一样,根本就没有露过面。
不会是他老人家贵人事多,真的把他们给忘了吧?
几个人坐不住了,纷纷提出意见,柏子衣甚至建议大家不如直接跑去湖对岸找他得了。不用说,这个糟糕至极的点子立即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
最后,他们把想见瀚海城主一面的请求告诉服侍他们的丫鬟,让她们帮忙代为转达。
不久之后,他们所住的会心楼迎来了第一位客人。一个青衣文士装束的中年文人。
沈有怀曾经在十大长老的行列中见过此人,那么想来,这位中年文人必定是十大长老之一了。
彼此见礼时,中年文士自称霍容,花杏等人一听之下不由脸上变色。这难道竟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无肠公子”霍容吗?
三十年前,无肠公子霍容,书剑双绝,狠辣无情,乃当时武林中人人闻之色变的绝顶高手之一。曾经为了复仇手刃背叛他的妻子亲妹,后来不知怎么的销声匿迹,原来竟是归附瀚海城了。
霍容客气友好的询问了他们的一些情况,比如住的是否满意,吃的是否称心,全部都是废话。沈有怀对霍容之名一无所知,只一心挂念着冷夜,听的不耐,便索性直接提出请求一见瀚海城主的要求。
霍容似乎面有难色,过了一阵才道:“不是我们城主避而不见,实在是……唉!”叹气之后却不说下去了。
大家对视一眼,沈有怀忍不住问道:“难道,难道冷城主伤势……”
霍容脸上已现忧色,沈有怀只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听他叹着气道:“可不是,伤势未痊愈,就一路劳顿,路上就高烧不止,回来后一直昏睡,今天上午才刚醒来。……等城主身体好转,定会接见各位,简慢之处,还请见谅。”
又听花杏吃惊的道:“怎么会这样?他这么急赶回来干吗?为什么不先把伤养好再说呢?”
霍容叹道:“唉,城主这么做当然有他的道理。只是,城主一人身系瀚海城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何等重要!……诸位,城主待诸位与他人不同,且你们年龄相仿容易交流,以后若有机会,还请帮着我们多多劝告劝告,瀚海城全体上下感激不尽!”
花杏更是吃惊,左右看看旁边坐着的几人,才吃吃的望着霍容道:“莫非,莫非冷城主……”
霍容面容一肃,沉声道:“诸位请别误会了。我们城主天纵奇才,文韬武略,天下无人能及!只是……唉,少年心性,有时候率性些,也是在所难免。”
大家呆呆的听完这话,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是啊,那文韬武略天纵奇才的瀚海城主,也不过还是个率性,或许该说是任性的少年人呢!
又闲谈了几句,霍容告辞离去。
大家看沈有怀脸色雪白,劝慰了他几句。沈有怀找了个托词很快回到房中,坐在窗前椅上,望着窗外直呆呆的坐了一夜。
从他所坐的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湖对岸的那几间精舍……
第五十?
本以为至少还要再等几天才能见到幽帝,但就在霍容来过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请他们前去“庸和堂”。
庸和堂位于沈有怀和李远上次到过的“聚冷凝心”厅之后。这两座厅堂一前一后,中间是穿堂,两边抄手游廊,如此排成一直线正对大门。从整体规模上看,庸和堂要略小些。
堂中布局也与前厅基本相似,如今两排几十张座位上都已坐满了人。居中正对门的那张铺着锦褥的大椅上却还是空无一人。
整个大厅静悄悄的,呼吸可闻。
沈有怀等六人被引领着走向大堂后方一角。那里沿壁已一溜的放了六张椅子,一看就是为他们几人准备的了。
坐下后不久,外面脚步声响动,由远而近。很快,幽帝扶着保电的手,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身后紧跟着二十名分成两列的紫带铁卫。
仍然是一袭黑衣,仍然是头戴黑笠,比前似乎更显瘦削的少年身影却无以伦比的肃穆庄重,高贵雍容。
所有瀚海城人早已都起身离座躬迎。保电扶着冷夜在中间的锦褥大椅上面对众人,缓缓坐下。紫带铁卫们左右各十人,分列两侧。
瀚海城人拜伏在地,齐齐恭声道:“参见城主。”
虽然隔着黑色垂纱,但堂中众人无不感到那两道清冽透彻的目光扫过自己,伏下的身子不由更压低了几分。只听瀚海城主那淡淡的声音道:“自家人无需多礼,都起来坐吧。”
众属下恭恭敬敬的应声而起,各自回座。沈有怀等人虽未下跪,但看到冷夜进来时却也身不由主的起身相迎,这时也就跟着坐下。
眼看着众人坐定,冷夜方缓缓开口,道:“我因病离开大家已近两年。这期间,城中上上下下,绝大部分,对瀚海城,对我冷夜,都是全心全意,忠心耿耿。两年来,十大长老和三堂堂主殚精竭虑,夜以继日,为我瀚海城的稳定团结,立下汗马功劳。诸位的好处,冷夜心里记着,瀚海城也必定记着。本城向来赏罚分明,自不会亏待了忠诚有功者。当然,那些三心二意,图谋不轨的背叛者,却也不能忘了。”
一番话,清楚明白,简捷扼要。仔细看去,瀚海城众属下立时就有了些微的变化,表情不外乎是几人欢喜几人忧了。
沉寂片刻,上座的冷夜忽然道:“杨剑。”
左面第二排靠门口座位上的一名黑衣虬髯大汉闻声全身一抖,随即起身,垂头快步走过去,跪伏当地,恭声道:“属下在。”
冷夜看着他,道:“杨剑,你身为豫旗旗主,你可知罪?”
杨剑的额头几乎碰到了砖地上,过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听到他颤抖的声音,道:“属……属下……不知何罪,还请城主……明示。”
冷夜慢慢的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顿了顿,接道:“刑治堂主,你来告诉他。”
坐在右手第一排第六位的一名须发皓白的清癯老者闻言立即起身离座,向冷夜躬身应了声“是”,走到门口,扬声道:“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一个手捧托盘的形治堂属下立刻出现在门口,跟随老者一起进来。清癯老者走到杨剑跟前,对他道:“杨旗主请看好了,这盘子里的信笺是你勾结董冲,背叛本城的证据。上面的字是不是你亲笔所写,你可以仔细瞧瞧。另外这本簿子上记载了一年多来,你豫旗旗主和你手下危乱江湖,陷害本城的事件。桩桩件件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早在杨剑一眼看到那盘中的信封时早已面如死灰,如今趴伏在地浑身哆嗦,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哪里还能说出半个字来。
冷夜道:“你既然无话可说,独孤堂主,你就按规矩处罚吧。”
刑治堂独孤堂主恭声应道:“是。”转过身子忽然出手如电在杨剑身上连点数指,但听杨剑惨嚎一声,已是经脉俱断,武功全废。独孤堂主一挥手,说了声“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