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
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24 19:51 字数:4754
但,正如他也说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和他的相识相交是缘分,但这缘分又能持续多久?难道真还能强留他永远在自己身边不成?
古人说“妻子具而孝衰于亲”。有了妻子,连对父母的孝心都不能保证,更何况朋友的情谊?等他将来有了妻儿,还会再想到我吗?想到这里,心里就是抑止不住的一阵难过。
吴明好像有所察觉,道:“怎么了?又什么事惹你大爷不痛快了?”
沈有怀幽幽一叹,摇头不语。
吴明斜眼看看他,道:“莫非……”
沈有怀转过头注视着他,心里隐隐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就算不能,从他嘴里听到两句安慰的话也好啊。
突然接触到这双充满希冀的真挚目光,吴明不由微微一顿,随即笑道:“莫非你出来这么久,想家了不成?”
沈有怀不说话,心里好生失望。
吴明眼珠转了转,笑道:“那我知道了,你必定担心自己是否能得到那第一美人青睐,对不对?放心吧,凭沈兄你这样的品貌,除非那落霞公子跑来跟你争,否则天下女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沈有怀也不好不理他,没好气的道:“什么手到擒来,又不是老鹰抓小鸡!”
吴明点点头,忽然一本正经的道:“不过,以那极乐宫主天下无双的美貌,也不知到时候你们两谁是老鹰谁是小鸡了。”
沈有怀听的刺耳,心中越发不快,忍了忍,故作平淡的道:“也是啊。如果她真如传说中那般美貌,恐怕不只我一个,天底下的男人都巴不得当小鸡让她来抓呢。”
对此话吴明深表赞同,想了想,道:“要不你们都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得了。否则跟你们在一起,人家恐怕都发现不了我啊。”
沈有怀抓着船舷的手紧了紧,冷冷道:“这么好的机会,恐怕是个男人就不会拱手相让吧。”
吴明听出他口气有异,想起此人心气高洁,便道:“开个玩笑而已,生什么气呢。”
沈有怀心中突然有些烦乱,掩饰般的故作恼怒道:“谁让你胡说八道来着!”
吴明不以为意的呵呵一笑,朝他长长一揖,道:“是兄弟说话造次了,请飘摇公子海涵勿怪!”
沈有怀早在暗恼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反应,看见他如此做作,忍俊不禁,拉起他嗔怪似的说了句“你呀!”也就顺势而下,一笑而过。
秋风萧瑟,带来阵阵寒意,沈有怀解下外袍披在吴明身上。吴明含笑看他一眼,道了声谢。
沈有怀道:“风大,我们进去吧。”
吴明道:“我不。”
沈有怀道:“小心着凉!”
吴明露齿一笑,真是目若玄珠,齿若编贝,只看的沈有怀一阵眩目,只听他俏声道:“那该你回去才是,我现在暖和着呢。”说着拉了拉身上沈有怀的外袍示意。
这时,一轮红日自江面冉冉升起,吴明拉着沈有怀叫他快看快看。沈有怀却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的脸。红日跳出江面的霎那,霞光万道,照着吴明的脸红扑扑的,好不讨人喜欢。
沈有怀忽然道:“我为你想到了一个字。”
吴明有些意外的道:“什么字?”
沈有怀道:“钰。金玉钰。如何?”
“钰”字一出口,吴明似乎全身微微一震。
沈有怀正自得意,也未留心,自顾解释道:“钰,在《五音集韵》中有注,乃为宝也。《玉篇》中又注为坚金。你不是叫‘明’么,左日右月,日精月华,凝而成宝,如宝似金,可不就是你嘛!”
吴明低垂眼睑沉默无语,沈有怀却是越说越起劲,又道:“哎,你说我帮你想的这个字好不好?我越来越觉的就只有你能当得起这个钰字。以后我就叫你钰了,怎样?”
吴明转过了头,不置可否。
大概受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灵感影响,接下来的时间沈有怀心情大好,一直钰啊钰的叫个没完,直把吴明喊的受不了跑进舱去为止。
沈有怀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转头望向江面,又想起之前的情景,心里一片迷茫,待要仔细思量,却又本能的十分抗拒,呆呆伫立良久,依然毫无头绪,叹了口气就要回去,但在转身之际,忽然发现了一双眼睛。
那是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瞪大了看着沈有怀,好像在看什么新奇古怪的玩意儿,里面尽是好奇之色。
它的主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肤色有些黑,面貌倒也可观。他站在另一条船的船头,两船并行,相隔不远。
它似乎已看了沈有怀很久,但沈有怀正沉注于心事,直到现在才跟它对上。
原本被人家看看也没什么,纵然人家觉得自己古怪也没什么,但沈有怀看见他后,却好像看的有点愣住了。
只因那少年手上还拿着一样兵器。
原本拿一样兵器也没什么,这些天来已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大多身上都带有兵刃。但这少年手上的却非一般在江湖中看到的兵刃。
他手上竟拿了把长刀!
原本拿把长一些的刀也没什么。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江湖中长兵刃多如牛毛,举不胜举。
但这把刀却足有两丈长,粗如儿臂,刀背厚阔,刀刃巨大。
这把刀就是被骑在战马上身材魁梧,冲锋陷阵的将军拿在手上都有些显得太大,但此刻它却被一个小小的少年拿在手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刀太大太长,令那少年看起来十分矮小。
这副景象实在太过滑稽,沈有怀纵然心绪不宁,也已有些忍不住想笑。
“青龙偃月刀”?!
他心中不由自主闪起了这几个字,但随即更觉好笑。
这把刀感觉上着实有那传说中的“青龙偃月刀”之形状,无奈这少年形象实在与那关老爷相去甚远,有若云泥。
看着这不伦不类的一副画面,沈有怀的嘴角已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但也只才刚露出那么一丝,那少年忽然浓眉一竖,大喝一声,道:“咄!你笑什么?”
沈有怀吓了一跳。
看这少年身子不大,却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而且似乎还不像是动用真气,竟像是直接由嗓门中喊出来的一般。沈有怀不禁想起了柏子衣。这两人若是在一起比嗓门,倒也是不相伯仲。
沈有怀干咳一声,还未说话,那少年忽然又大声喝骂道:“看你这般长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遇上少爷,可再也由不得你做歹!给我过来!”
沈有怀不免又吓了一跳。这一跳比方才更大。
平心而论,他长这么大,虽未必对自己的容貌太过在意,却也知道自己长得应该不赖。自出家门这一路走过来,哪个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他不是暗送秋波,柔情款款,当真再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遭到此种辱骂!
想想与他素不相识,他一口便断定自己是歹人,看他说话打扮实在有异正常,莫非却是个……有些毛病的人?
那少年见他迟迟不过来,不由大怒,手上长刀猛地往甲板上一顿,刀身沉重,就算有些距离也听到沉闷的“咚”的一声,不禁让人有些担心他那条船上的甲板是否承受得住。
只听那少年大声喝道:“臭小子!你要再不过来,可别怪姑奶奶不客气了!”
沈有怀见他越发语无伦次,竟称他自己为“姑奶奶”,非但不敢上前,更且后退了一步,心想:我还是回去找吴明,这人只怕不似一般……
哪知一念还未转完,那少年忽然猛一跺脚,手持长刀,凌空跃了过来。那当真是声势浩大,威风凛凛,有如天神一般,叫人顿时忘了他其实不过是个矮小的少年。
那少年落地时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偌大的船身也微微有些震动。看来他气势虽大,轻功却似乎不是很佳。
只见他怒睁圆目,狠狠瞪着沈有怀,一步一个脚印,慢慢逼近过来。
沈有怀胆子不能算小,但看到这么“不一般”的少年,也不免吃惊的连连后退,心里已在怀疑莫非他是瀚海城派来杀自己的?
那少年走了两步,忽似想起一事,回头看了方才自己立身的船一眼,自语道:“哦,是了,这人只怕跳不过,却不是故意不听我的话。”
沈有怀转身就跑。里面好歹还有几个真正的武林高手在,便是瀚海城杀来应该也能帮自己抵挡一阵吧。
但那少年却不容沈有怀逃走,大刀向他的头上砍去,沈有怀只觉头顶狂风呼啸,惊骇之下刚要有所行动,只听“哚”的一声轻响,四周好像静止了一般,再回头一看,巨大的“青龙偃月刀”已被一把小小的扇子架住。不用说,这个及时赶到的高手正是花杏。
花杏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出来的样子,此刻虽然用扇子架着大刀,但脸色却比被大刀抵着脖子还难看。
莫非此少年大有来头,花大公子一人抵挡不住?沈有怀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去看,只见齐飞等不知何时已都站在舱房门口,吴明也在其中,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那少年盯着花杏,忽然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你!”
花杏硬着头皮勉强笑道:“是啊,好巧。”
没想到两人居然是认识的,不过瞧这情形,是敌是友也难说。
少年慢慢收回长刀,看了一眼沈有怀,又回头对花杏道:“你们是一伙的?”
花杏道:“我们一起来的。”
那少年再次看看沈有怀,目光又一一扫过其他数人,冷笑道:“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几个人一大早被吵起来不算,眼下还莫名其妙的被骂,心情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但大都看他似乎和花杏相识也就忍了,偏偏南宫真生来就是骄傲任性的脾气,却哪里忍得,当下就冷声回道:“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那少年大怒,一顿手上大刀,喝道:“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南宫真无视花杏拼命使给他的眼色,冷笑道:“想打架吗?难道本公子还怕了你不成?”
那少年勃然大怒,立时就要发作,花杏连忙往两人中间一站,一边朝那少年作揖一边陪笑道:“姑娘请息怒!姑娘请息怒!我这朋友……喝了点酒,喝高了,这不,胡言乱语呢嘛。萧姑娘向来大人大量,还请千万莫跟他一般见识。”
这“姑娘”二字一出口,众人都不免大吃一惊。只因无论用什么样的眼光,将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仔细打量无数遍都看不出这少年有丝毫女人的样子来。沈有怀不禁暗道:莫非花兄还未完全睡醒?
齐飞、南宫真等一干花杏的老朋友却是知道,就算咱们的花大公子睡死过去也绝对不会犯下将男人看作女人这种自毁名声的大错。他说这少年是姑娘,那她就是千真万确,货真价实的女子无疑了。
换做别人花杏要是这么编派自己,南宫真早跳起来了,但对面既然是女子就又另当别论了。秋水公子再怎么傲气,但在女人跟前这点风度还是要保持的嘛,尽管这什么萧姑娘实在也太不像个女人了。
那萧姑娘怒目瞪视着南宫真,还待说话,忽然看见他后面一人,怔了怔,道:“柏大侠?”
柏子衣才是昨晚多喝了两杯,宿酒难醒,刚刚才走出来,顶着一个鸡窝头,此时正边看好戏边猜测她和花杏究竟是什么关系,见问便道:“你认识我?”
萧姑娘大声道:“神州大侠柏子衣是中原武林第一条好汉,我怎么会不认识!”
柏子衣怔了怔,一怔之后顿时腰也直了,背也挺了,精神焕发,顾盼自雄,连那鸡窝头好像也变的有型有款起来,看起来特别的与众不同。
萧姑娘视他人如无物,只对柏子衣一拱手,动作气势比男儿还男儿,道:“柏大侠好!我叫萧朝秦。朝霞的朝,秦始皇的秦。”
柏子衣乐的咧嘴笑道:“客气客气。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啊,以前没出来过吧?”
萧朝秦道:“柏大侠好眼光,我本是南海人,才来中原没多久。”顿了顿又随口问道:“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花杏还没来得及阻拦,得意忘形之中的柏大侠早已脱口说出“巫山极乐宫”,心中一迭声的暗道糟糕,果然瞥见那姑奶奶脸色已经变了。
柏子衣这时也已在自毁失言。看起来虽然不像,但眼前这位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自己等人去极乐宫这种地方怎么好在她面前随便说出口嘛。
萧朝秦回头看向花杏,冷笑连连。花杏头皮发麻,讪讪陪笑,心里已把柏家上下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
妈的,真想去翻翻黄历看看今天是他妈什么鬼日子!一大早沈小子就帮忙给招来这么个煞星,这会儿这死醉鬼又这么给我拆台,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大霉啦!
萧朝秦忽然提起大刀往舱门口走去,前面挡路的众人立即自动的向两边分开,让出道来。萧朝秦老实不客气的从当中穿过,再也不看他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