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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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出走 更新:2021-02-24 19:50 字数:4831
友便要告辞回家去了。就在起程的前一晚,月光很好。庄主与好友把酒托盏,兴味盎然。也不知是如何提议起来的,俩人商定要夜探山庄后的荒寺,还开玩笑说是否会遇到狐仙鬼怪之类……”
凌横塘转目瞧向端木秀峰,见他脸色沉静,神态自然,似在讲一个不相干的故事。但横塘却已知,那个武学世家自然就是端木山庄了,荒寺便是山庄后的龙磐寺,庄主既为端木华堂,那么那个绣得一手好花儿的武学世家的小姐岂非就是……母亲?
“然而还未走至那座荒寺,”端木秀峰续说道:“他们便在山路中的凉亭中撞到了那两个衣衫零落慌张不已的少年男女……一个是庄主之女,而另一个自然是那个好友之子了。”
“啊!那位好友莫非就是我爷爷,而好友之子难道就是我父亲了?”凌横塘大惊:“没想到他们两情相悦在先,婚娶在后啊。”
端木秀峰微微笑道:“横塘,他们是野合呢!按照你惯常的思路,你早就痛斥一番了。你呀,还真是以亲疏分黑白。”
凌横塘微哼一声:“十一哥不是向来崇敬李贽的吗?怎的现在忽然道学起来了?岂不闻‘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神女尚思会襄王,何况凡间之人?”
端木秀峰忍住笑道:“是极,是极!横塘说得很有道理。”又正色道:“然而,事情并不如你所想那样圆满……景文公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当时他很生气,见此情形,打了爱子两个耳光,拂袖而去。而你的父亲也急追你爷爷离去了。只剩下你母亲和我爷爷,姑母跪在地上恳求道,说她要嫁给你父亲。爷爷素来不拘礼义,再说生米煮成熟饭,就一口答应了。然而至第二天,就在我爷爷找到景文公说合此事时,景文公不知何故,却死活不肯答应。又驱儿子先行回乡……”
“这怎么可能?”凌横塘深皱眉道:“我母亲与我父亲门当户对,外祖父与我爷爷又是甚为知心的好友,他为何不答应结为通家之好呢?况且父亲和母亲又有了父妻之实,我爷爷更没有相拒的理由,他这样做置端木山庄与外祖父于何地呀?”
端木秀峰闻言一怔,微思道:“呃,这个我倒没有深究过。这些事都是爷爷他亲口对我言讲的,该是真实的。”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横塘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娘没有对你说过。”
“从未说起。在我的印象中,我母亲向来沉默冷淡,在宅中深居浅出。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照顾得虽然客气周到,但并不像其他母女那般贴心。还是我爷爷对我慈爱……”
“哦,原来如此。想必当年的事对你母亲伤害不小罢。因为,在你父亲被景文公驱逐回乡的途中,马失前蹄,跌落山崖,就此丧生了……”
“啊!这更奇怪了!”凌横塘更是惊讶:“他们都对我说,父亲是在我出世后没多久生病过世的呢!包括我爷爷,我母亲,还有家里的其他人,都是这么说的!”
端木秀峰也微讶:“啊,他们真对你这样说?奇怪!”又忽地一笑道:“横塘,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俩的身世极其相似。”
凌横塘“嗯嗯”应声,又急问:“那么十一哥,后面的事情如何发展?”
“后来的事……我爷爷一来不好对女儿说这事不成,是因为未来家翁不得首肯的缘故,唯恐女儿羞愧难当,二来噩耗传来,为断女儿之念,所以只说自己思量再三后,不愿女儿远嫁外乡。你母亲不免与我爷爷闹一场。”
“我现在终于知道,我爷爷为何那么多年过去了,还常常在房中抚我父亲的遗物,黯然独坐。看来不仅仅是追思,而是亦有一份痛悔之情在内啊。若不是他阻止,事情怎会到这种地步呢!”凌横塘喃喃自语。
端木秀峰也长叹一声,“在这件事上我很敬重你母亲,姑母她深情若此,不愧以‘梅’为楼,风格高标。当年她找到你爷爷,说愿意嫁给亡者,终身为你父亲守节。据说景文公涕泪交织,说这是儿子生前的心愿,做为父亲理当尊从死者,以慰亡灵。于是,在他收拾儿子遗骸归乡后一月,姑母便发嫁远乡,带着丰厚的嫁资。这事极为隐秘,庄中其他人都不知内情,还以为你母亲是风光出嫁。但同时,姑母因为怨恨我爷爷,却再也没回过山庄。”
夜似乎更黑更暗了,风也渐转清冷。凌横塘久久无言,过得很久才说:“既然庄中无人得知,外祖父为何又要告诉你这番话呢?”
端木秀峰笑了,说:“爷爷他放不下你母亲。我没离开山庄时,常由爷爷带着到外面见识,游足江湖。其中有次至姑苏时……在晚间,我发现爷爷一连好几个晚上都出去,还是趁我睡着后,先是轻声唤我名字,见我不做答后,便蹑足离开。我心中甚是好奇,便跟踪了他……”
凌横塘不由笑道:“十一哥恁地大胆,居然敢跟踪外祖父他老人家。”
端木秀峰“嘿嘿”笑道:“自小我母亲教我她的绝学——飞阁流丹,施展这套武学跟踪人根本没有什么问题,身姿转寰没有任何声息,故为人不察。我心中实是好奇,很想知道爷爷他半夜三更去见谁去?”
“他肯定去见我母亲了。”凌横塘掩嘴笑道:“十一哥心中不怀好意,瞎想外祖父寻欢去呢,所以你才跟踪他的……呃,不过他后来也确实寻欢了……”
“那倒不是。”端木秀峰微微一笑:“一来是好奇,爷爷他如此鬼……如此神秘是为了何故,二来也想试我这套武功到底会不惊动如爷爷一般的高手。”
“那他知道你跟了他吗?”
端木秀峰目光含笑,温柔道:“我跟着他走了几里路,来到一个小镇前。镇外河流小舟泊岸,镇里人家枕河,很是宁静。爷爷来到一座三进院落的普通民宅前,微纵一口气,便跃进墙去。那墙不高,墙内有几竿竹梢露在墙头。我也依样翻墙进去……月光如水照在庭院中,但墙体洁白,俱用白垩刚刚粉刷过墙面,看起来极是干净雅致。而爷爷已不见踪影……我索性在第一进院落的正堂上,挖开堂门上糊着的棉纸,向内窥探,只模糊可辨堂匾上书“明纶”二字……”
“明纶堂,现在已被那些人用火焚毁了一半,墙塌屋倒,想来已是野蒿满堂了吧。”凌横塘惆怅地说。
“看着没什么奇怪处,我又进了第二进院落。第二进院落的屋室,这户人家用来做书房、偏厅等用,也不见稀奇处。只是右侧有一青石板铺成的甬道通向花园。彼时月光如水,照在那园中,依稀见烟树成林,塘水跃波,反照在女墙上,那墙上也同样波光荡漾。又闻得依稀有人声传来,我跃是女墙边一株桂花树,看向园内。却见一个穿着淡色衣衫小女孩半夜三更不睡觉,自塘中妥了碗水,做醉态状吟诵: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
凌横塘张了张嘴,欲说不说,最后还是腼腆地笑了一下。
端木秀峰微笑道:“我当时差点笑出声来……一时忘了刻意藏掩声迹,在掠向第三进院落时,带动了衣衫之风,虽然在那里发现了呆然望着小楼的爷爷,但他同样也发现了我,他捉住我的手,一起翻出那民宅,离开小镇……回到了客栈后,才叱责我‘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过,随后他也告诉我关于梅卿姑母的故事。当时我想,原来这女孩便是龙磐寺后结下的情果了,还真是可爱啊!酸得可爱!”
凌横塘初时呆呆得听着,听他说到最后一句,淡淡一笑道:“嗯,十一哥原来绕着弯子讽刺我呢。”
端木秀峰也淡淡一笑道:“妹妹只听出这个么,却不知秀峰弦外之音?”
凌横塘一脸呆然道:“什么弦外之音?”
端木秀峰道:“自然是对牛弹琴之音了,夜深了,该睡了……”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回首道:“妹妹名凌波,字横塘。是不是取意于‘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中的词意?”
凌横塘点头:“是!”
端木秀峰轻轻叹息一声:“横塘也快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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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节 青眼
(起9S点9S中9S文9S网更新时间:2006…4…19 22:08:00 本章字数:4737)
才刚闭眼迷糊了片刻,就听见轻微的暗器声破空而来。
端木秀峰豁然睁眼,本能一扬手,便轻巧地接住了那枚物件——触感微冷,为金属所制,暗器一端稍沉。他整个人顿时清醒,起身点亮蜡烛。随着火熠摇晃,中食指所夹是一枚银凤钗,是女子之物。
窗外似有人影一闪。端木秀峰收起手中银钗,一双凤目清亮的摇人心魄。他忽的自榻中旋身飞纵,从窗楹中斜逸出去。
室外依然夜色清明,而那个苗秀的背影,却在前方相候。见他出来,又自往前去。
走走停停,她似在等着他。一直走至那铁铸的镇海吼前,方才住身,静立不动。
此时后半夜,不知谁家的狗吠了几声后,又归于静谥。端木秀峰缓缓走近她,“绮绣!”他道。
叶绮绣转过身来,背靠着镇海吼,“十一爷……”她微微轻咳着。
“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吗?”
“还好……只是这几天劳累,不免有所复发。”
端木秀峰走至她跟前,摊开手掌,将凤钗递还给她:“怎会来沧州?”
“沧州是我故乡,我来给爹娘上坟。没有想到于晚间在这镇海吼前碰到你,当时见你看得认真,所以没打招呼。后来又见你与那个相熟的男子一起进了酒肆喝酒聊天,随之回客栈与横塘叙话,我都不敢靠得太近。直到您睡下后,才出手招呼的。”
“那……以后你会做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四处漂泊罢了……我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乍又活过来,竟不知何处为家了?”叶琦绣在黑暗中茫然地笑道:“十一爷,我本以为你那一剑定会要我的命了。当时我想,你和华堂爷孙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都那么狠!”
端木秀峰轻轻叹息:“我当时确实动了杀机。你不该伤我五哥,不该……但最终却还是偏了力道,因为这并不你的错。”
叶琦绣笑得有点凄然:“并非我的错……并非我的错……”
端木秀峰面沉如水,淡淡道:“夜已深,绮绣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回栈休息去了。
叶琦绣忙唤住他道:“且慢,十一爷……只我想问你一声,那猫儿那狗儿,是不是你所为?”
端木秀峰背朝着她,深吸几口气后,才缓缓道:“是。”又稍顿片刻后才微哂:“我如此以血示警于庄中,别人倒也罢了,为何爷爷他竟也无动于衷,听凭事态发展。”
叶琦绣眼眸中显出又是难过又是迷离的黯然神色,“十一爷,你要小心华堂,庄主爷的心智深不可测,我与他相处那么多时日,竟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狸奴死后被人发现时,庄里人为之喧哗,他明明在室内有所耳闻,却命我弹什么《楚汉》,听什么十面埋伏,这般无动于衷,我只怕是……只怕是……唉!我有时候想着,他或许早已知道那猫儿是你所为的。”
“爷爷爱我至甚,又疑我至甚。”端木秀峰微微一笑:“他疑我,我早有察觉。所以亦后悔那日追踪你时,将手中刻刀钉入墙中没有及时拔出,让爷爷看出了端倪。认出与钉杀猫狗的手法相类似。后来,我故意于话中引他去拆我赠与横塘的竹编猫鹰。他大约看了竹编的削度与竹制甩手箭的削度手法迥异后,又放下心来……”
“手法迥异,你是如何办到的?”叶琦绣讶然。
端木秀峰低喟:“不过是右手换成左手而已。这江湖,水太深!琦绣,你还是趁此机会,远离这是非之地。你凭己之力,独善其身自保终老是绰绰有余的。如果让山庄中的人发现你仍活着的话,不要说我五哥会找你报仇,就是我也难辞其咎。”
叶琦绣道:“我明白,我今晚引你出来,就是向你谢不杀之恩,也向你告个别。从今往后隐迹于山野,不再蹈足红尘。”
端木秀峰在夜色中一哂:“如此甚好。琦绣,我们都各自保重为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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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齐云山峰谷间笼罩着烟云渐渐散去,端木十二意气风发地用手笼在唇边,“啊……啊……啊啊……”与山谷的回声相应和。
这次出行,端木十二自是看做端木华堂对自己青眼有加的一种表示。为了争取去凤阳,他夜夜耗费一定心力计算着钱币化费,如何最大程度最佳分派用于重建茶庄。又费尽口舌于华堂面前,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