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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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出走 更新:2021-02-24 19:50 字数:4826
天更加暗了,山林除了单调的马蹄声外,静谥得一丝声息也无。就这么“得儿”“得儿”的空想在山谷中,雷雨前的宁静有一种压迫的寂灭,是风云变色之前的沉默。这山谷,一户人家也无,倾盆大雨说话之间就倒下来,怎么办?淋成落汤鸡倒也罢了,最害怕是闪电打雷,凌横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
一道白光忽地闪过山林,照得山道一片雪白。起风了,山中换季的叶子被卷得团团乱转,身后沉闷的雷声如宫车的辘声,辗过天空。青骢马蓦地长嘶,鬃毛都被风吹得一片零乱。
“要……要下雨了,离山庄还有多少路?”凌横塘大叫,声音微抖。
“不远处有一废寺,妹妹加把紧,弹指之间就到。”端木秀峰紧挥一鞭,他的乌雪驹在这崎岖的山径中,竟快得如飞马一般,渐渐与凌横塘拉开了距离。
“别离我太远……”凌横塘小声嘀咕,却没叫出声,她不想把这孩子气的胆怯表露出来。
“啪”的一滴,豆大的雨点打在了她的脸上,一滴……两滴……“轰”的一声巨响,第一声雷打在山谷中,似把整个山谷都要横劈两半。
“十一哥,十一哥……”凌横塘情不自禁地叫着端木秀峰,前路茫茫,却已没有他的影子。
天杀的端木秀峰!凌横塘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猛得一鞭挥在青骢马上,心里情不自禁委曲万分。“雷呀雷,我凌横塘从未干过亏心事,你可别劈了我……
转过一个山道,凌横塘忽然松了口气,前面谷中林木掩映处,一座大寺横亘谷中。端木秀峰已然下马,正将他的乌雪驹牵入山门。于是她一勒缰绳,令马缓行,小跑至寺前。
然而,忽听得一声焦雷凌厉而下,寺外不远处腾起一片火光,巨响声震得山门上的瓦砾“格格”作响,青骢马被惊得狂嘶蹄惊,随着豆大的雨点加急了它的频率,马儿也在雨中疯舞……任凭凌横塘呼喝连声,也不肯住身。
端木秀峰从山门中出来抢身上前,帮着凌横塘扯住缰绳,“你先下来。”他说。
凌横塘一托马鞍,跃身下马。“你进寺去……”端木秀峰轻推她一把。
凌横塘不及多想,连忙跑到山门下面,转向过去,瓢泼大雨已是倾盆而至了,端木秀峰在雨中脱下外衣,盖住青骢马的双眼,才令马儿真正安静下来,随后也牵马入寺门。
凌横塘不好意思的微笑,心中微觉谦然,刚才还在心里骂他,然而此刻,就这么转眼功夫,他的身上已被雨淋得一片狼藉,而自己身上只是被雨水打到了那么几点而已。“十一哥,你先擦擦……”她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他。
趁着他擦脸的功夫,凌横塘探头看寺门外适才火光冲天处,才发现一棵老树被落地暴雷击中,燃起冲天烟火,但瞬时被大雨浇灭,青烟散尽后,被雷击中处只留下半截焦黑的枝桠。
“横塘,我们到寺内避雨吧,这山门年久失修,等会儿就漏水了。”端木秀峰说,他抹干净脸上的雨水,将两匹马儿拴在殿台的廊柱上,率先朝寺内走去。
凌横塘忙紧跟着他,穿过廊庑……
这时,她才发现,这座废寺的规制极大,从廊下的雨帘向外观望,依稀可辨出,寺门到前殿约有二三百步,长长的甬道两侧古树参天,因为废弃日久的关系,周边长满了齐人高的野蒿,两壁各有廊庑,自己走的这边还算完整,上面横梁上彩绘的佛祗依稀可见,并未完全褪色。而另一边的长廊却已倒塌,掩没在野草堆里。此处还真是荒凉,接近大雄宝殿殿台的廊梁上,蛇的蜕皮留于其上,色彩斑斓、花花绿绿。
端木秀峰走上殿台,从大殿的右侧小门进去。凌横塘有点犹豫,其实在廊庑避雨就可以了,未必要入大殿的,从外面看那大殿里面,一片黑森森的。阴气很重的模样,况且现在又是雷雨天。
不过,等到又一个雷声过后,凌横塘还是马上改变了主意,也走入了大雄宝殿。
事实上,这殿内并不是躲雨的好去处。
一道闪电划过庭院,黑漆漆的殿内高达几十丈的佛祗被白光掩映得时隐时现。屋顶漏水了,外面大雨滂沱,殿内小雨淋漓,雨水浇过大佛的神龛,从五彩驳落的泥胎上蜿蜒而下,夹杂着泥水。
那佛便好似在流泪似的……“这是龙磐寺。”伴随着惊雷声,端木秀峰在身后缓缓说道。
凌横塘回头看了他一眼,脸微微一红,有点明白他为何到这个大殿中来,他不是避雨,他是避她!——刚才在寺外他的外衫用来罩住青骢马的眼晴,他穿在里面的白衫又被雨打的透湿,想必是贴在肌肌上难受,他敞着衣襟在殿中凉快呢。此刻,估计是看见她进来的缘故,他正缓缓合上衣襟,重新扎好了腰间束带。
不过,端木秀峰似乎也并不十分在意,仍续道:“永乐年间,有一僧人圆寂于寺内。坐化那日,听说天显异相,丹霞万道,云腾龙形幻化西去,于是谣言四起,都说这个僧人就是被永乐帝叔夺了侄位,踪迹不可追寻的建文帝朱允文。从此这小寺日渐香火鼎盛,后来大动土木一再扩建,更名‘龙磐寺’得享大名。”
“但如何又会败落至此?”凌横塘问。
“至成化年间,官府忽然下令查封寺院,夺其龙磐寺号,说是有不法淫僧奸骗妇人祸害乡里。剿杀了几个为首的寺僧,其余寺众都被迁散发配,从此以后龙磐寺就成了一座荒寺。”端木秀峰眼边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笑纹,口吻不由自主带上一抹冷哂。
凌横塘也微笑了,道:“恐怕这寺遭罪的真正原因就是这‘龙磐’二字而来罢,所谓的‘淫僧恶行’不过是哄人的幌子。成也龙磐败也龙磐,庙堂心术不可深测。”
端木秀峰背转身去,望着殿外泼将下来的雨帘道:“有人的地方总有杀伐争斗,居庙堂之高如此,处江湖之远也是如此。”话音甫落,又一声焦雷凌厉而下,震得大殿的瓦砾尘土扑腾着落下。
凌横塘看着他不时将衣襟搭起透风,微笑道:“十一哥,你的乌雪驹随身带着的包裹里有替换衣衫吗?我去替你拿来,你换了吧,这样湿漉漉的很难受的。”
端木秀峰回身一笑:“如此,有劳横塘了。”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才歇住。雨后,彩虹从青林山中一直架到青林湖中,凌横塘和端木秀峰依着山路下山。
雷雨后的黄昏,落日熔金,暮云飞渡,湖水跃着无数碎金光点,数丛芦苇在清新的晚风摇曳。纵马过堤,蹄声敲击在青石板上急促如雨打檐瓦,轻重之间极有规律。
“想不到,这条小径就是平日里山庄旁的山道啊。”凌横塘说。雷雨过后,择路下山时,她才发现端木山庄旁边通往后山的小径,竟是通往龙磐寺的。
端木秀峰并不答话。他的眼睛已看到了山庄大门,阔别六年,山庄看起来并无多大变化,依称稀仍旧当年模样,只是多了两个白灯笼挂在大门外。
驱马过去,没半分迟疑犹豫,下马,叩门……
随着山庄大门的开启,开门的庄客微微一惊:“啊!十……十一爷!”
端木秀峰微笑颔道:“明二哥,你发福了呢。”
那被称为“明二哥”的庄客一阵激动,“十一爷好记性,这么久了还记得……”
“我爷爷在何处?”端木秀峰把乌雪驹牵进庄门,把缰绳交给了明二。
“爷爷此刻估计在祠堂里,十一哥自去罢,我会将你马儿安顿好的。”凌横塘亦牵着她的青骢马进庄。
“多谢。”端木秀峰一声道谢后,就径直走上月沼荷堤,朝庄内走去。
然而,他站住了。
荷堤中间的石拱桥上,站着山庄的庄主——端木华堂。他背负着手,脸上神色似喜似嗟,远远望着这个远离他经年的孙子。
端木秀峰单膝跪下,垂下头去,轻轻唤了声:“爷爷。”
端木华堂微微颔首。
“大伯的灵位在祠堂里吗?我先去拜祭一下。”端木秀峰说。
端木华堂步下石阶,轻轻拍了拍端木秀峰的肩膀。“理该如此。”他意味深长地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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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节 梅影
(起7L点7L中7L文7L网更新时间:2006…1…11 22:00:00 本章字数:4603)
“可否让我看看当晚伯父跳窗而出的所在。”端木秀峰道。拜祭完毕后,他即向傅氏提议。端木华堂微微点头,端木林峰神色一怔。
观颜察色,端木秀峰就知此举是端木华堂早就想为之了,不过碍着大儿媳丧夫之痛,长孙失父之哀,才迟迟不曾开口。毕竟公爹跑到儿媳的房中,亦非妥当的举动。
端木林峰一怔之后,脸上显出省悟的神色,低声对扶棺哀哀痛哭的傅氏道:“娘,那晚你说爹听到异声后,就携剑跳窗而出……而今十一弟这个提议颇好,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你看……”
“林儿你带你十一弟去瞧瞧罢。”傅氏拭去腮边泪珠。
端木秀峰躬身施礼,与傅氏作别,“请婶母节哀”云云,就同着披麻戴孝的端木林峰一起退出祠堂。
“五哥,当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德清伯父是自个儿听异声呢,还是和婶母一起听到的?”端木秀峰和他并肩行走,觑着端木林峰的脸色,这位五哥的神思昏沉,气色萎顿。
端木林峰身躯一震,蓦地停步不前,执住端木秀峰的手道:“十一弟,我忒大意了!总以为杀猫杀狗是屑小伎俩,就像以那些寻常商家,瞧着别人红火就惹眼,杀人一只猫儿,杀人一只狗儿,或者暗中下手毁人财物便解气了,压根儿却没想到对方真得会下手杀人,会杀人!”他喃喃重复着“杀人”字眼儿,“我真得已忘记了端木山庄的的另一身份,那就是江湖,忘记了江湖风云,都是我大意,没有在山庄中加强防备,才致使父亲的惨死……我以为事情已过去,今春的茶叶之祸也已过了坎,却不料……”
“五哥!”端木秀峰轻声打断他,不明白林峰为什么同自己讲这些。除了这次解决茶业才致使六年未曾见面的堂兄弟于大半月前有了数次相晤的机缘外,自己同这位五哥的关系并不亲厚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此刻,他同自己讲这些,或许是这些积聚心腹已久的话来个小小的发泄罢了。
“五哥,请节哀。”端木秀峰亦轻轻握住端木林峰的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无论如何,我们庄中不能再死人了是不是,敌在暗,我在明。况且这敌人的本事并不亚于我们山庄中任何一个高手。五哥还当打起精神,慎重裁夺庄务为要啊,你还是山庄的少庄主呢!如果你都方寸大乱了,那爷爷岂不是孤掌难鸣,一掌难敌四方……五哥请放心,秀峰在一日,便会竭力为山庄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的。”
端木林峰打起精神,叹息一声道:“十一弟,我果然没看错你……”
两兄弟在井台边絮语几句后,既便前行往端木德清的宅院而去。
“你看看,‘我们庄中’,‘秀峰在一日,便当如何如何’,十一弟还是那样会讲话,措词‘我们庄中’,他这出外几年,一回来这山庄就是他的庄中了……” 端木霜峰冷笑着说。伴随着端木秀峰和端木林峰离去的身影,又一对兄弟出现在井台边。
端木十二嘻嘻一笑:“七哥,你还别提。我觉得五哥说得话也挺有意思——十一弟,我果然没看错你。”他学着端木林峰的口吻冷哂。“他们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呐。”
一阵晚风吹过,远远把这些冷笑吹了开去。
端木秀峰莞尔一笑,他进庄伊始,看见了许多堂兄叔伯,唯独不见端木十二和端木霜峰,便已隐隐觉得并非是不凑巧,估计是这俩兄弟故意躲着他。适才走至井台边,耳聪目敏的他早就探知了巷边隐秘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呼吸声。于是他故意说了那番话……果然,在他和林峰离开井台不久,他默运内息,便听见了那对兄弟的冷笑。
随着端木林峰进了宅院,登楼上梯。端木林峰站在美人靠前说:“那晚,我母亲已睡下,但我父亲还在案前看书。后来据我母亲说,父亲忽然取下壁上的长剑,匆匆说了句‘有人’,就推开美人靠上的窗户,飞身出去。不过母亲却没听见有什么夜行人声息,倒是父亲翻身去时,似乎踏碎了围墙上的一块砖瓦,有一声轻响声传入。后来,就不见我父亲回来。”
端木秀峰“嗯”了一声,推开美人靠前的窗户向外观望,此时天色未黑,院墙上的墙头草也可清晰地见到叶脉,夕阳在上面镀上了一层金色。他忽然托住扶栏,纵身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