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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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出走 更新:2021-02-24 19:50 字数:4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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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上哪儿去了?昨晚我找他不在,今晨又不在?”计三询问端木秀峰的小厮计思。
计思这个名儿是端木秀峰取的,当初计三大加反对,他怀疑端木秀峰为这小子起这样的名儿,根本是不怀好意。他叫自己为“计三”,却叫那小僮为计“四”,这不是明摆着取笑自己么,“这名儿不中听,听起来就像是祭祀”,计三冲着端木秀峰直嚷嚷。但端木秀峰只是懒洋洋地微笑一下,“计思”“计思”地照叫不误。着实让计三郁卒了好几天,后来硬把自己的小僮也改名为“拾遗”才罢休。
计思身披一件蓑衣,头戴斗笠,正在雨中替庭院一角种栽着的茶树修剪枝叶。雨水洗濯后的茶花,干净地每一瓣花片儿上都能滴出水来,红得泛出丝绒般的暗色。计思,这个半大不小的小子一付青涩少年的模样,居然慢条丝理的说:“我也不知道爷上哪儿去了?反正整夜未回就是。”他说话时连头也未回,仍旧侍弄着他的茶花。
这真是什么样的主子爷,就有什么样的家僮。这死乞活样的模样儿还真是和十一那家伙有得一比。计三瞪着计思的背影,暗自摇头。端木秀峰亦是如此,平日里待人接物客气周到温言絮语,最是耐心文雅的性格。但一旦面对他那宝贝石头时,整个人就显得不近人情冷淡自持。初时与他相交时,计三不知他的这个脾性,常常无所顾忌地推开秀峰的书房室门,径直入内,在背后冲着他说话。此时的秀峰是连话都懒得更他讲的,比着手势连挥着手,示意计三离开,而他自己的目光却始终未离手中的龙尾石,苦思冥想,直至豁然开朗后,才下刀镌刻,常常静思默想达十多个时辰,不眠不休。有时数十天茶饭不思,而至动手雕石镌砚时,两三日足矣。
有其主必有其仆。现在换了这个计思,背对着人说话,谁家的仆人这么不知规距,恐怕也只有端木秀峰使出来的人。
“爷怎么站在外面,到厅里坐呀,我给你倒杯茶来。说不得十一爷转眼之间就归来。”未至计三腹诽完毕,计思却忽然开窍殷勤致意。只是这话说的,倒好似他计三喜欢在湿漉漉的廊下沾那丝丝入帘的雨意,而并非他这个家僮简慢了他这个客人。只是……计三却不想想,自己还是否算得上是个客人?
还未等他回话,忽听靠砖墙的兽面砖上“格”得一声轻响,前面人影一晃,端木秀峰已站在了庭中。计三吓了一跳,计思也愣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家主爷。
“你这家伙,好好地大门不走,怎么跳墙进来。”计三疑惑地瞧着端木秀峰。他全身被雨淋得湿透,有一缕碎发从发间滑脱,狼狈地垂在他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满头满脑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脚上轻靴沾满了山泥,倒好似他未归的一整晚都是在雨夜里奔波。
“计三,你在厅上等我片刻,我去换身衣衫梳洗一下就出来。端木秀峰用袖子擦拭着雨水,“计思……”
“是,爷!”计思回答一声,机灵地放下剪子,就随着端木秀峰朝内屋行去,为他准备干净的衣衫去了。
他一整夜都上哪儿去了?计三狐疑地回想端木秀峰刚才那奇异地神情。有丝黯然,也有些气馁,更多都是是兴奋,揉合着不可琢磨的目光。
“一大早找我有什么要紧事?”端木笑吟吟地说,他已换好衣衫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散发不系披散在肩上,脚上随意地趿着布鞋,颇有林下之风。神色之间早已恢复平日里的谈知自若,把适才甫跳墙进来的复杂情绪掩盖一尽。
“你先回答我,昨晚你上哪儿去了?看情形怎么看都像是做了贼回来。”
“真让你给说对了,我本来就是鸡鸣狗盗之辈。”端木秀峰悠然道,一付吊人胃口的模样。
“难道……你真去盗墓了……”计三骇然,又随之哑然。
“卟哧”,端茶奉客的计思闻言一笑,“计爷,你可真聪明,反应恁快。”
“无礼。”端木秀峰喝斥一声,计思忙凝住笑意,一本正经地恭身下去。
计三皱眉瞧着他们主仆的作派,心中兀自疑惑。前几天,他不知端木秀峰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齐云山侧丘原中有一汉墓,以前已有盗墓贼光顾过,但都有去无回,估计是墓室毒瘴之气所致。其余盗者自然不死心,于是在前任盗墓者所挖的甬道口植已银杏树为标记。端木秀峰说给他消息的人传言,那甬道下去正对墓道,经过两重墓室后,就是主室所在,有圆木积垒成的木棺两俱,另有随葬物品珍玩宝贝若干。端木秀峰得此讯息后,还特特跑到齐云山去勘探地形,果然发现在一株银杏树下,有可容一个通过的洞穴。上覆野草黄土以作掩饰。端木秀峰回来后兴奋地问计三,有无兴趣干这一票。计三笑他天真,笑问秀峰,问他是否爬入那个洞穴,说不定是个兔子窝亦有可能。端木秀峰嘿然不语,长叹一声:如果哪一天真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说不定会去试试,作此博命之举,真盗些珍玩回来,换些钱财说不定还可东山再起。话虽如此说,但是俩人却明白不过是当笑话讲而已,既然去盗墓的人都死在里面,又如何得之下面有墓道,墓室,圆棺两俱,随葬物品若干呢?难道死人会托梦不成?
“没有,我还未到靠掘人坟墓来养活生计的地步呢。”端木秀峰的回答打断了计三的胡思乱想。“前几天,我在雅石斋接一宗镌砚生意时,见有个外乡客形迹鬼祟的向铺主欲转手李贽的《焚书》,说是原刻本,铺主碍于时势,不敢接收,于是那外乡人悻悻而去。我当时心动了一下,就令计思远远地跟着那个外乡人,看他下处在哪里?昨晚他忽然离开徽城,背好行囊匆匆行路,眼看是要往别处去了。于是我跟了他大半夜,心里还是一直犹豫不决,谁料想昨晚十五的月夜,上半夜还是明月晴空,到后夜时,却又下起了雨。于是我遵循天意,拦住那人,以五十金之数买下了那书。”
计三“啊“了一声,惊讶之极。“这种邪端异说你也敢收,令师杨思源先生最是清刚迂直,此事若被他知晓,可没你什么好果子吃……对了,你刚才跳墙而进时,我没见你身上有书……”
“我藏怀里了,既然是禁书,怎么能让人瞧见。”
“能否让我看看。”计三压低声道。
“不行。”端木一口拒绝。
“不让我看,我马上告诉杨先生去。”
“随便。”端木秀峰笑吟吟,“我非清流,不过是四民之末的商人。怕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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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知了的叫声表示什么吗?”
“不知。”
“你知道蝴蝶儿成蛹前是什么模样儿吗?”
“不知。”
“你知道金龟子什么时候吸露水吗?”
“嗯……不知。”
“真笨,不跟你玩了。”
无衣阁外传来了庄中稚子们的争吵声,端木林峰心绪不宁放下窗户,把一切声息都隔绝在外。整整三天了,父亲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雨也滂沱了几天几夜……父亲,会不会已不在人世了?他的心忽地纠成了一团。
“哇……”大哭声钻入了无衣阁中,“我要跟你玩,你别不睬我……”
端木林峰“啪”推开椅子,站起来启户大吼一声:“吵什么,都回家玩去。”
外面声息噤若寒蝉,片刻后脚步声噼避啪啪啪地远去,边跑边还传来低低地争执声。
这种孩童的一问一答是端木山庄的传统,商人眼色利落口齿灵便乃是根本。于是每个端木子弟自孩提时期,大人们便有意识地让他们问答之间比输赢,谁问倒了谁,谁答对得多,俨然是庄中的孩子王。当然提问不能漫无边际的,需有命题,花鸟草虫,严冬酷暑,都有个界定在里面。今天那两个孩子显然是围绕着“虫”来争辨的……好不容易天放晴了,他们出来刚玩了个头儿,就被端木林峰一声大吼吓得远远地跑了开去。
“知道竹叶青咬人之后,几步倒吗?”曾经的童稚,端木林峰也曾玩过此类游戏,那天他们界定是“蛇”。
“半柱香。”十一弟端木秀峰总是思维敏捷。
“那么眼睛蛇呢?”端木林峰不死心地追问。
“五步倒。”灵秀的少年懒懒一笑。
“什么时候的蛇儿最毒?”端木林峰改变了问话方向。
“蜇居了一冬,在蝥动刹那的蛇儿最毒。”端木秀峰的眸光一闪。
是啊,蜇居得越久,它的攻势也是最毒的。蛇如此,人何尝不是如此?而山庄中确实是安静太久了……
“五爷,五爷……”狂叫声远远传来,大呼小叫伴随着庄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事?”端木林峰不自禁跳起身来,疾步出了无衣阁,一把抓住来者的胸前衣襟,“我父亲找到了?”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在抖。
“是……是……”庄客的脸惊得雪白。
“在哪里?怎么那么多天都不回家。”
“在……就在庄外,青林湖边……”
“青林湖边!”端木林峰喃喃自语,放开庄客的前衫,脚步一阵踉跄。
“是的,在那儿躺着,估计此刻庄主爷,德沛老爷等都已赶过去了。”
“躺着!”端木林峰忽地一声长啸,纵身出了无衣阁。
躺着!躺着!父亲是“躺”在青林湖边的。急速地掠过幽巷、古井、祠堂、月沼、山庄大门……青林湖畔一片阔朗,影影绰绰的人群围在那里,窃窃低语有声无声地漫入他的耳中。
“父亲!”端木林峰忽然跪倒在地,再也无力奔跑,从让开的人群甬道中漆行向前,终于看到了被白布盖住的人形。
他两眼一黑,便人事不知了。好书尽在cmfu
正文 第十六章节 退思
(起8E点8E中8E文8E网更新时间:2006…1…5 21:50:00 本章字数:5003)
端木山庄一个早晨便染上了白——白麻的世界。名震整个南直隶的武学世家,二月红事四月白事。三月初,八叔婆的狸奴被钉死在山庄大门的内墙上,三月十五月圆之夜,看庄的狗亦死在这里,同样的竹箭,同样的一箭贯喉。四月十五,庄主端木华堂的长子端木德清失踪了三天,至四月十八早晨从大雨甫歇的青林湖中浮出了他的尸身。
祠堂下挂着白绫。
端木华堂缓缓合上棺盖。棺木倒是好料,原属端木一族里最年老的长者——端木华堂的叔公。楠木料子,上好的寿材,却是白发人让与黑发人。
端木华堂的斑指扣在棺盖上。端木德清整个尸身被湖水泡得肿胀,脸早就失去了原形,浮浮的耸拉在面骨两侧,看不出他临死前的表情。但端木华堂还是在长子的咽喉处发现了细小的针点,显是被梅花针之类的细小喂毒暗器一针命中而致全身麻痹后,再被人推入青林湖中。
端木华堂鹰隼般的目光掠过祠堂内的众人,端木林峰整个人呆若木鸡跪在棺前,一言不发,泪流满面也不去擦拭一下;德清的两房妻妾傅氏、莫氏呜呜咽咽地哭泣;旁边德字辈,峰字辈的儿孙们默默坐于一旁宛若泥塑木雕。端木华堂忽地升起力不从心之感,这端木弟子众多,却无一个人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往日,一遇事儿,只有林峰能够论些长短,端木德清观颜察色审时度势的旁敲侧击几句。而今,他们中一个失魂落魄痛哭在地,一个冷冰冰的躺于棺木之中。其他的儿孙们呢,他们早已习惯于“请庄主爷示下”了。
“哭什么?”端木华堂恶狠狠地对端木林峰说,“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没哭呢,你有什么好哭的?打起精神找出仇家,要为父报仇。”
端木林峰别转了脸,用袖子擦了把脸,犟声道:“你死爹时难道不曾哭过?”
“卟哧”一声,有人笑出声来。
端木华堂目光一转,狠狠盯住端木十二,“怎么你大伯死了,你如此高兴?”
端木十二忙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了。
端木华堂缓缓收回了目光,望着端木林峰道:“好!好!这是你在祖宗祠堂里说的话,你顶撞的好……”他的语声一寒,“我的爹,也就是你的太公死时,是寿终正寝!是风光大葬!因为我这个儿子有出息,所以他老人家得享天年。我有资格在他灵前哭!你呢,德清死于非命!你还有什么资格在灵前悲泣?让自己父亲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你还有什么资格做少庄主。”
“那么你呢?你让自己儿子死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