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蝴蝶的出走      更新:2021-02-24 19:50      字数:4818
  “哦?”少年从计三手中取过贴子,展开细瞧。
  计三道:“是端木山庄的少庄主要大驾光临来拜会于你,我听说山庄的茶叶被人劫毁了,估计端木林峰来见你就是为了此事,这年头,连茶叶也有人劫,嘿,活该端木山庄倒霉,山庄家大业大,损失这些算得了什么,要是碰上我们小经纪人,恐怕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嘿!嘿!计三,不于人前过失其非,此乃商家大忌。好歹我也是姓端木的,你不要那么幸灾乐祸好不好?”少年不满地斜睇他一眼,“五哥说今天晌午在太白楼备下酒席,邀我一起吃饭……我们兄弟多年不见,我去棠樾迎他一程……喂,你去不去。”
  “呸,你们兄弟见面,我横插一杠做什么?不过,不是我没提醒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端木林峰来意你自己要有主意才是。”
  少年点头道:“我心中有数。”
  棠樾的鲍家牌坊,也算是当地一大景,进过此地的人无不抬头瞻仰石坊。
  凌横塘与端木十二两骑路过此地时,端木十二道:“歇歇脚吧。”说毕下马便钻入路旁的油菜地里。
  凌横塘微微一怔,已明白他干什么去了。稍待一回儿,端木十二施施然从菜地里出来,讪笑道:“人有三急,早上粥喝多了。”凌横塘别开头,转过话头问:“十二哥哥何以改变主意,为五哥至汪家做说客?”
  端木十二“嗨”了一声:“我主要看不过汪家……我那表舅表兄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汪家绝对能吃得动这笔货的,他们现在不上门,无非是因为知道我们山庄急于出货,所以故意沉住气,等我们找不到别家后,他们可以借故低价收购我们的茶叶……到时候,他们尽可以称余钱不多,尽量压价,还可以担上救急的美名。我估计他们是算定我们一时半会里找不到大卖家,他们才敢如此嚣张。昨晚上我寻思一夜,就想到去汪家,露口风给他们,说是庄主爷要将所有茶叶如同二十年以前,做一个茶冢以激励后代子孙,就算是全赔上也绝不低价贩货……隔山震虎,或许还有转机也未尝可知。”
  凌横塘笑道:“十二哥哥侠义心肠,我这几日见到五哥愁眉深锁,也实为替你们山庄忧虑。”
  端木十二神色飞扬,“那当然,现在才觉察你十二哥的好处,你也太后知后觉了。只是五哥的形迹有点怪,我今晨对他说愿为他至汪家跑一趟时,他好像并不抱多大希望,神情稍有惊诧,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好似我狗拿耗子,多管了他这份闲事。”
  凌横塘微笑:“说不定五哥已找到好主顾了。”
  “不可能,他一直心思重重的。”端木十二跃上马背,凌空一鞭道:“我上次听你说要上城里,今日拉你出来同行,也算是做个伴……有美同行,不亦快哉。”
  凌横塘刮刮脸皮道:“你这三句话里必有一句调笑之言,我初次见到你时,心里想着这人怎么是个无行浪子,而今时日一长,才知你不过是嘴上无德罢了。”
  端木十二哈哈大笑:“现在知道我是好人了吧!”
  “大言不惭!”
  我们城里好玩的好方甚多,不比你们姑苏差。”端木十二不以为意,兴致勃勃道:“太白楼,碑园,还有一个皇帝特许的四脚牌坊,。满街的零嘴……我们这儿的臭豆腐!与你们那儿一不样,毛酵的那么长,齐整整一茬……”他用手比了比。
  “我知道……我上次已去过了,果然热闹非凡。”凌横塘控马在牌坊下转了个圈,“这鲍家牌坊真是气派,一条道上连着就是三座石坊。”
  “哦,那是鲍家的,他们家尽出现忠孝节义的人物,自然有资格弄些牌坊来显摆显摆,哪像我们端木家,一百年出不来这样的人物,我爷爷娶了叶绮绣,别人在背后少笑话几句已算是万幸了。”
  “不,十二哥你错了”,凌横塘眸光闪动,“忠孝节义信,商家,以信义为本,若能做到童叟无欺,扶危济贫,何必拘泥于小节呢,又何愁立不来牌坊?为何气馁如此,岂不知‘必争也君子’。”
  端木十二惊愕道:“争个屁,弄得人人都笑话咱家,还有什么好争的。”
  凌横塘皱了双眉,淡淡道:“嗯,也许吧……十二哥,歇够了,该上路了。”
  “横塘妹妹你莫嫌我话说得难听……”端木十二笑着说至一半时,忽地住声,冷冷注视着前方,全身忽地定格住,连带着背脊也僵硬了。
  凌横塘诧异地瞧着他的神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乡间路上行人稀少,远远有一骑疾驰而来。
  然而,凌横塘很快就觉察到端木晚峰的异样了,他紧拉着缰绳,眼中寒意渐盛,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显示着一付冤家路窄的模样,有鄙薄,有忿恨。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马上,而是在那个骑马的人身上。
  那人……越行越近,凌横塘也微有讶意了,只紧盯着那少年。
  “吁!”端木十二微有嘲意长嘘一声,“宝马……名剑……这行头还真是齐全呢。”
  宝马,名剑。凌横塘喃喃道:“是他!”
  他骑在马上,眉目俊朗身姿英挺!黑色的斗篷黑色的罗袍,右衽斜饰着暗色的锦纹,与他斜佩的以麂皮为饰的剑鞘互为辉映……从剑鞘外形可估约这剑比一般的剑要稍为薄削,这是名剑么?看起来并不华丽。此时他亦拉住缰绳,唿哨一声让马儿住了马蹄,眼睛瞧向端木十二。
  端木十二将脸闪向一边,不着一词。
  三人三骑三座牌坊,凌横塘忽觉得这情形有点滑稽。
  “十二弟,很久不见了。”那人说。
  端木十二眉梢一挑,“哼”了一声。纵马绕过那人,“横塘!咱们走。”
  凌横塘答应一声,虽纵马相随,亦不忍住回身相顾。
  “快点,办事要紧。”端木十二在身后催促着。
  庭院寂静的碑园,凌空虚书的少年!凌横塘勒住缰绳。“十二哥,请你稍等片刻。”
  她打马过去,点头为礼道:“您是凤洲先生吗?我上次在碑园瞧见过你的。”
  那少年回过身来,打量着凌横塘,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端木十二,微微一笑:“我便是。但你不必要叫我先生。”
  他笑起来很是温润和雅,如春风拂面不知寒,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凌横塘忙跃下马来,尊重行礼道:“还未请问您的大名,能明示小女子吗?”
  他亦下马,点头道:“我叫端木秀峰!”他说,且把“端木”两字咬得极重,眼晴却蕴着笑意,戏谑着复又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端木十二。
  “端木……”凌横塘微笑道,“那天碑园里的一位杨先生告诉我,说你是他的传人,名唤凤洲,擅雕砚石。”
  “凤洲是我的字!”端木秀峰莞尔一笑,“你是……十二弟的媳妇儿?”
  凌横塘忙窘迫道:“不!不!我是端木山庄远亲,与十二哥有事上城里去。”
  端木十二在远处轻哼一声:“撇清得倒快!”又大声道:“喂,凌横塘!你叙完旧没有,我的事情耽搁不起,你到底走不走!在大路上与陌生男人说什么话!”
  端木秀峰再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眼中浮现出讥诮之色,淡淡掠过端木十二,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你若叫他十二哥,那么就称我十一哥罢!”他大大咧咧说道:“我在族中排行十一,是端木庄主的嫡孙!”
  凌横塘大喜道:“原来是十一哥,我怎的没在山庄中见过你呀。”
  端木秀峰点头道:“我另有外宅居住,一向不在庄中,妹妹自然没见过我了。”
  端木十二终于按捺不住,长挥一鞭。“横塘,你粘了脚,我可是要走了。”催马就走。
  端木秀峰道:“妹妹出庄时,有无看见五哥也上徽州来?他托计三带信儿给我,说要上徽州来找我,我们堂兄弟多年不见,我上棠樾来迎他一迎,怎的到现在还未踪影?”
  凌横塘摇头道:“没有,我不知五哥要找你……”
  话未完,端木十二忽地纵马回驰,他又回来了。冲到牌坊下,瞪着端木秀峰:“五哥为什么找你?”
  端木秀峰微微一笑,偏头看着牌坊石柱,居然不回答他!
  端木十二咬牙道:“我明白了!怪不得早起我对五哥说要帮他去汪家做说客时,他淡然的模样,好呀!原来是他找到了你这个大主顾,大靠山,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亏我还做了愣头青,却原来是自做多情了……嘿,嘿。”他忽地冷笑数声,猛地一扬鞭子,击在马臀上,竟是原路返回,径往山庄方向而去。
  “十二哥,十二哥!”凌横塘大叫着他,然而端木十二根本不理,扬长远去。
  “十一哥,日后再叙话,横塘先告辞了。”凌横塘提鞭欲追,却被端木秀峰一手拉住了她的马缰绳。“劳烦妹妹带个信与五哥,说是秀峰在此候他。”
  “好的。”凌横塘有礼的点头,亦挥鞭而去。
  跟着端木晚峰回到庄内,他将马鞭一丢,径直走向内庄,冲进无衣阁中。凌横塘远远跟着,不敢太靠近他,这时候的端木十二,让她想到了毛冠直竖的红脸公鸡,斗志昂扬且又怒气勃发。“五哥,既然你找了十一,怎的还让我让我去徽州?你这不是耍我么?”她在无衣阁外听到他在拍林峰的书案。
  “怎么了十二弟,你如何得知我去找秀峰……就算我找了也没见你激动成这样,你去汪府商量事宜不是挺好的,多一条路多一分胜算,与我找秀峰有什么相干?大家都是兄弟!”是端木林峰的声音。
  “十二哥,你见到十一哥了。”一个女子柔软的声音,原来是十四姐姐端木梅影也在阁中。
  “五哥,你既然有十一做后盾,何必我等蝼蚁小民绵薄之力。”端木十二一阵冷笑。
  端木林峰道:“十二弟,有话好好说,气急败坏的……你如何得知此事,你见到了十一弟吗?”
  “哼,要不是我见到他……还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呢。”
  端木梅影叫道:“十二哥,你果真见到十一哥哥,他……他在什么地方?”声音中透着惊喜。
  “他……”端木十二忽地住口,“不知道!”他回身走出来。
  与凌横塘眼光碰触处,端木十二嘴唇微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悻悻而去。
  凌横塘回避着他的目光,等得他的身影走得无影踪时,才入阁内对端木林峰说道:“五哥,我和十二哥哥刚才出去的时候,碰到了自称十一哥的一个少年人,后来十二哥因为急着要回山庄,那位十一哥哥临别托我带口信给你,说他在棠樾鲍家牌坊处等你。”
  端木林峰坐在书案前,闻言喜道:“十一弟恁地客气,我说要见他,想不到他在半路上迎我。”他又复进内屋去,披了件外袍手提长剑,与梅影横塘点头招呼后向外庄而去了。
  “横塘妹妹,你见到了十一哥哥?我已好久没见他了,他长成……嗯,他现今还好么?”端木梅影说。这阁内只剩下她和横塘了。
  凌横塘抚着自己的太阳穴,今天的事情真让自己头晕,一头乱绪。端木晚峰,像旋风般出庄入庄,端木林峰匆匆撵着那位十一哥的脚步而去,面对端木梅影没头没脑的提问,“我不知道他好不好……”
  “无衣阁,这名儿还是十一哥哥起的呢。”端木梅影叹息。
  “嗯。”凌横塘其实并没注意端木梅影的叹息声,她只是在心中盘算,想不到这位杨思源的传人竟是端木弟子,有着这份亲缘关系,自己要向他求砚就容易多了……想不到那拔马毛来占卜还真是灵验!“呃……你说什么?什么无衣阁。”她才醒过神来,明白端木梅影在和自己说话。
  “当年爷爷宣布五哥为少庄主时,让他们‘峰’字辈的堂兄弟各为五哥的起居宅院起个名儿,以示兄弟同心之意。族中兄弟中,有得说是“同德堂”,有得说是“忠义阁”,只有十一哥哥说是“无衣阁”,有点不伦不类吧?爷爷却眼睛一亮,说声好。于是五哥哥就选了这个阁名。“
  “无衣阁名,取自毛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之意。”凌横塘微微思索后微笑道:“不要叹息无衣可穿,我将与你同袍!这是古代将帅们用来激励麾下士兵鼓舞士气的话语,表示着有难同当,荣华同享的共进退之理想,并非不伦不类啊。”
  “是啊,是啊,后来我才知道这名儿的深意。爷爷说做为端木子弟就应有这种境界,这样才是一个家族百年振兴之本。”端木梅影点头道。
  “是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如此说来,那位十一哥哥其志不凡,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