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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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团 更新:2021-02-17 05:33 字数:4869
我皱眉咬着肉,没有答腔。
“再说,坎法肉已经被我就着奶喂小老虎吃了。我们总得找点替代品吧。”
“奶?”
“它们还没断奶啊,”她解释道,“雌虎身上还有些奶,所以我就让小老虎去喝了。物尽其用嘛。”
“你让它们从妈妈的尸体上喝奶?”
黛耸了耸肩,我知道她也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不大舒服。
“尸体还是暖的……我知道不过上一个多小时奶水是不会冷的,所以就试了下运气。”
她这招的确高明,我可是死也想不到。不过话说回来,我才不会为一个月后就会变得凶巴巴的小崽子们费神呢。女人啊……“你到底打算拿它们怎么办?”
“它们乘你的马走。”她说,“我在你的袋子里腾出点地方,因为我的袋子已经满了。它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开玩笑吧?让沙虎崽子骑我的马?”
“你的马都不介意,”她回击道,“你急什么?”
黑地啊,有的女人就是扯不清!
我决定不再浪费口舌。吃完那块还算不错的虎肉,我套上斗篷,站起身来。腿还在痛,但毒素的效果已经消失了。伤口从腰布下端一直伸展到大腿中部,好在那一爪划得并不深。这几天我可能会腿脚不大利索,但我一般恢复得很快。
“你可以上路了?”我最后喝了口水,向大公马走去。
“我从天刚放亮时等到现在了。”
我觉得她语气里夹杂着责难的味道。这腔调我可不喜欢。她爬上那匹小马时,我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还在怪我杀了那只母老虎!”
黛一脚踏进蹬子,拉起缰绳。“那老虎本来该是我的。你没有权力抢我的对手。”
“我是想救你哎,”我强调道,“这个理由你觉得怎么样?”
她高高地坐在马上,红斗篷在阳光中微微生光。“当然,这是个理由。”她点头道,“虎,对你来说,这举动相当英勇。但是,为了成就你自己的壮举,你牺牲了我的荣誉。”
“没错,”我说,“下次我就让你去死好啦。”我转过身去。当女人一心一意认死理的时候,跟她们争论是毫无意义的。这种情况我以前也遇到过,女人有时候是很难摆平的。(我承认,以前我从来没有因为谁该下手杀沙虎的事跟人争执过,不过,卫海在上,这条关于女人的金律总错不了。)
我翻身上马时,大公马向边上挪了几步,我一时没找准蹬子。它的尾巴摆了摆,发出微弱的沙沙声。——这牲口正用这种方法抗议呢。它甩甩脑袋,低下头,把马具上的铜饰抖得直响。我听见一只袋子里传出一声细声细气的叫唤,声音模糊,仿佛在询问什么。我又一次意识到:我的袋子里现在多了两只沙虎崽子。我是因为杀了只沙虎才得了现在的绰号,刚才又结果了两只它们的同胞。可现在我却要带着这两只小家伙穿越沙漠,活像个十足的傻瓜。
或者说,活像个软心肠的女人。
“还是我载他们吧。”黛好心好意地说。
她刚才明明说过自己的袋子已经满了。看来这句话要帮我减轻负担是假,想跟我讲和是真。要么她就是话里有话,讽刺我连自己的马也调教不好。对,一定是这样。
我对她皱了皱眉,一踢大公马。它小跑起来,重新向沙海中进发。马鞍不时在我屁股下危险地晃动几下,——我这匹好马非常擅长大张旗鼓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姑且按兵不动,一心提防着它突然摇头摆尾,来个大爆发。话说回来,不过让它等上一小会,居然把脾气闹成这样。它也不看看自己的主人:拖着只塞满沙虎的口袋,伤了一条腿,还憋了满肚子气。如果和它一般见识,估计我早大倒苦水,聒噪得全世界都不得安生了。
不过,大公马没再给我找麻烦。它妥协了,一路平静地走着(起码以它的标准来说已经够平静了),只微微弓着背,提醒我注意它的情绪。黛骑着她那头老实无趣的柴马走在我身边,不住扫着我的口袋。那袋子里倒再没传出什么声音,小崽子们可能是睡着了。如果他们明白点事理,真该一声不吭地睡上一辈子。我一点也不想把他们从袋子里掏出来。
“好吧,”我问道,“你已经拿定主意了?是要拿他们当宠物吗?”
她摇了摇头。隔着兜帽,我看不见她的头发,连她奶油一样白净的脸上也笼罩着光鲜的丝料投下的阴影,只有红红的鼻头还是那么醒目。“他们野性难训。我知道,你是对的:只要一个月,他们就会成为致命的猎手。但是,我想至少让他们捱过这个月。他们的妈妈死了,为什么连他们也得饿死?再过几周他们就断奶了,那时候再放了他们不迟。”
“过几周……”她显然是疯了。“那现在没有奶了,你要拿什么喂他们?”
“我们只有坎法肉,他们也只能将就了。”她撇了撇嘴,眼睛闪了闪,“如果人都能吃坎法肉,沙虎一定也没问题。”
“坎法肉还不至于那么糟吧。”
“我要说,这是种可怕的食物。”
好吧,坎法肉不是什么美味,这的确是事实。但在庞加里赶路时,除了它再没有更好的旅行餐了。这里可吃的东西很少,能吃的动物也全比你聪明。
我斜眼看着她那反射着银光的剑柄。这样的东西实在不适合戴在女人身上当首饰。“你真的知道怎么用这玩意吗?”我伸手越过肩膀,弹了弹“绝击”的剑柄。“或者说你只是不愿意跟其他人罗嗦,想趁早把他们都吓跑?”
“你就没被我吓跑。”
我可不吃她这套,于是一时没答腔。
过了一会,她笑了。“如果我拿这问题问你,你会怎么回答?我想我的答案和你差不多。”
“如果我没弄错,你是在说‘我当然会用剑’。”
“当然,”她应道,“我会用剑。”
我狐疑地瞟着她:“剑可不是女人的武器。”
“一般不是,但特例也不是没有。”
“南方可没有这样的特例。”我皱眉道,“别跟我开玩笑,巴莎,你我都知道多数女人连小刀都玩不好,别说剑了。”
“那是因为男人一般不让我们用剑。”她摇头道,“你们都太先入为主了。就说你吧:你不信任我的能力,一心只希望我崇拜你。”
我伸直胳膊,活动了一下手指。“只要看看我,或者说,只要看看我的块头,就知道没有女人能打败我。”
她盯着我的手,然后又抬起眼睛看着我。“你块头是很大,——比我大得多,这倒不假。而且你的经验一定比我丰富。不过,可别小看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圈内人?”
我一巴掌拍在腿上。就这么爆笑出来未免太残忍,也太没风度了。但我实在憋不住笑,到底还是嗤出声来。
“想试试吗?”她问。
“怎么个试法?——你要跟我过招吗?巴莎……我要提醒你,跟我动过手的所有男人都失败了,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我们不真打,点到为止。”
我笑了:“不。”
她嘴一撇:“你当然要说不啦。如果我剑使得和我说的一样好,你脸上就要挂不住了。”
“优秀的剑舞者从来不自吹自擂。没那个必要。”
“你就经常暗示自己很强。”
“我可不觉得,”我露齿一笑,“如果说我的名声都是靠暗示得来的,那也对‘绝击’太不公平啦。”我动了一下左肩,抬了抬肩后的剑柄。
黛明显吃了一惊,她的嘴张大了。“剑的名字!”
我对她皱了皱眉:“每把剑都有名字。你的剑没有吗?”
“但——你对我说了那名字!”她一拉缰绳,放慢马速,直直地盯着我。“你对我说了自己的剑名。”
“叫‘绝击’,没错呀。”我肯定道,“怎么了?”
黛举起左手,探向自己的剑柄,仿佛要保护它似的。虽然她马上就重又垂下手来,但她的脸色白得像纸。“你的剀殿是怎么教你的?”这句话听起来讶异至极,仿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似的。“他没教过你告诉别人剑的名字等于是和人分享剑的力量吗?”见我没答腔,她缓缓摇了摇头。“与他人分享本来只为一人存在的魔法是种亵渎,无论怎样都说不过去。”她淡淡的眉头一沉。“虎,你就这么不相信魔法,——连它对你自己的影响都视而不见?”
“如果你说的剀殿就是南方人说的刹度,也就是剑匠……那么我要说,我的剀殿的确说过要尊重每一把剑,”我说,“但说到底剑不过是剑罢了,给剑带来生命的是拿剑的人,不是魔法。”
“不对,”她说,“这是污蔑。在北方时,剀殿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皱起眉头时,大公马在沙地上撂了撂蹶子。“你是说……你曾经给剑匠当过学徒?”
黛好像对我的问题不大感兴趣,反而把更多问题向我抛来。“你不信魔法也罢,不过我倒要问问你。你是怎么得到那把剑的?你用谁淬的剑?它有什么力量?”她的目光定在“绝击”的金柄上,“既然你连剑名都跟我说了,谈谈这些也没什么。”
“等等,”我说,“打住。首先,我是怎么得到‘绝击’的?这是个私人问题。第二,我从没说过我不信魔法。我不过是对它的效果和意义表示怀疑罢了。第三,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刚才说得跟自己当过剑匠学徒似的?”
她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因为我的确当过。我的父亲,叔叔和兄弟教过我一些东西,但后来我又继续学习,成了以什亚……”她的嘴唇抿了起来,“我是说,我成了剑匠的学生。”
“你是个女人。”我的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味道。
让我吃惊的是,她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个笑容。“父亲第一次把剑放在我手里时,我还不是女人,只能算个小女孩。”
“就是这把?”我扭过头去,示意她肩后那把剑。
“这把?——不,不,自然不是。这把是我的血刃,也就是我们说的‘吉瓦特玛’。”她的目光又转到‘绝击’上,“不过……你把剑名告诉我,就不怕你的剑会背叛你?”
“才不。它为什么要背叛我?‘绝击’跟了我很长时间,我们相依为命来着。”我耸耸肩,“谁知道它的名字都没关系。”
她微微颤抖起来:“南方太——太不一样了。南方和北方相差好多。”
“的确。”其实,我觉得“不一样”这说法实在太过保守了,“另外,如果你说这番话是想告诉我你是个剑舞者,那么我必须说,你的话不是很有说服力。”
她目光一闪:“如果我们在圈中相遇,我的剑舞自会说服你。”
我认真地看着她,想起那个梦来。这个裹在斗篷中,拉着兜帽的女人,美得足以入选坦吉尔的后宫,同时也像剑一样锐利,比剑还要致命。
她是剑舞者?我怀疑这种说法,——因为我不得不怀疑。
黛突然皱起眉头:“虎,这——是起风了吗?”她拉下兜帽来。“虎——”
我们这时正并肩坐在马上,面向南方。我在鞍上转过身,向来路看去,发现整个天空都成了黑白相间的颜色。那边在扬沙。
沙暴在空中肆虐,碰到什么就扫平什么。即使是沙漠里的热气,在它面前也不得不退避三舍。空气中的热量被抽干时,那感觉非常之奇妙。你会头发倒竖,皮肤刺痛,口干舌燥,渴得要发狂。当沙漠冷下来的时候,你的血也会变冷。让你浑身发冷的不是气温,而是恐惧,再勇敢的人也一样。
“虎——?”
“是沙暴,”我厉声说,同时转过身来,一紧手里的缰绳。大公马也局促不安起来。“我们离开绿洲后刚走了几里地,那里的石头可以挡风。黛,——往那儿跑吧!”
黛听话地照做了。她擦过我身边时,我看了那小柴马一眼。它双耳倒贴在脑袋上,眼睛迎风半闭着。没多少马愿意往风里走,在沙漠地区长大的马尤其如此。有那么一会儿,黛居然把我的大公马抛在了后面。这生动地证明了她的马术。我们来时的足迹还清晰地留在沙里。黛不顾风势渐大,沿足迹一路骑去。
向要命的沙暴里顶风走去是件很怕人的事。你的本能拼了命地尖叫,想让你转过身去,夹着尾巴向相反方向逃窜。以前我从没有招惹过沙暴,现在感觉差极了,浑身出汗,胃里直恶心。不过显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遭罪:亮锃锃的汗水从大公马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