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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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网 更新:2021-02-21 17:58 字数:4874
“给我档案,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冷笑,还有什么是我未曾得到的呢?
他挣扎着站起来,跪在我面前,上身轻轻磨擦着我的大腿,试着用嘴唇拉开我的裤链。他柔声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觉得欲望在迅速涨大,被他磨擦的地方燥热难当。但我推开他,我冷笑:“家明,这一次不行。”他绝望了,用额头撞击我的身体,疯狂地大叫:“你不明白那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你不明白”。
我有什么不明白,我太明白了,你指望一个想象中天使般可爱的弟弟抱着你大喜过望,从此相依为命。你不相信任何人,你觉得什么都捉不紧,于是你妄想延续那条可怜的血缘纽带。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偶然产生的,无比天真的念头。竟如吸毒般渐渐上了瘾。
一个有关血亲的童话。我自嘲地笑,遂一想起我的生父、生母以及五个异母兄弟。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我打着火机。宝贝,你注定孤身一人。
第十四章
那一晚,我外出秘密会见一个本地帮会头子。会谈进行到一半,杨突然急召我赶回。当我回到住所附近的时候,只见一片火光冲天。
我跳下车,匆匆迎上来的杨说:“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你放心,里边所有的兄弟都出来了。”所有的兄弟?那么锁在地下室的张家明呢?我狠狠地盯着杨。他耸了耸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召我返回,却不愿意在电话告诉我详情了。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杨说已经报了火警。周围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我盯着鲜红的火舌一言不发。杨是对的。对他,也许我永远下不了决心。借刀杀人不但干净利落,同时又让我的心舒服一点。就让他死在火里好了。这样的结局……也算公正吧。
火势很快就会吞没整栋建筑物,我握紧了拳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我依稀听见了弟弟的呼叫声,我不知道那是现实还是回忆,或者那是我的梦魇。
当我冲进那片火光的时候,我并不清楚自己打算做什么。耳边传来杨愤怒的叫声和手下的惊呼。当我艰难地冲到大厅楼梯口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手下跟着冲进来。我打开地下室的铁门,看见张家明身子卷成一团躺在门后。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心里一阵刺痛,几乎肯定自己来迟了。他昏迷着,全身是汗,额头和双手的关节处都是瘀伤。可以想象他是如何拼命要撞开那层铁门,直到完全绝望。
当他在我身边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用力推开我,象受惊的野兽一样向房门口冲去。我拦腰抱住他,把他的双臂约束在我的怀里。他嘶叫着用脚踢我。我试图让他镇静下来,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他还是尖叫着,用头撞我。
“对不起,家明,对不起。”
他渐渐停止挣扎,嘶哑的声音在耳边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我才听楚他在不停地说“你是故意的。”
我有点吃惊。他全身颤抖着,紧紧合上双眼,眼角慢慢渗出泪水。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眼泪。
我说:“家明,不是我做的。我发誓不是我做的。”
他神经质地笑:“如果你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你早就这样做了。展,不要否认。”
我默然。因为我不能说慌。是,他说的没错,我曾经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崩溃。我是这样恨他。
我低头吻上他干热的嘴唇。是安慰也好,惩罚也好,我只想止住他的泪水。我不能忍受他的哭泣。
台湾已经变得不安全,我决定马上回美国。杨将暂时留在台湾追踪调查这次攻击。直到和我告别,杨的面色一直很阴暗。我大致知道是为什么。他一定在埋怨我的冲动。我有点羞愧,因为我的确没有尽到自己的本份。数年以来,我首次这样沉不住气,在众多手下面前暴露出我的冲动和弱点。即使没有杨的暗示,我了知道这种轻率行为的危害性。
我把张家明带在身边。这次意外迫使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不能杀他。无论将来如何处置他,我暂时无法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所以他和我在十几个手下的陪同下前往机场。这个决定是一次巨大的失误。我本应意识到,攻击我的力量来自哪里,他们必然不会轻易罢手。如此急促而毫无防备地离开台湾,正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我们的小型车队在一处山崖转弯处遇到了伏击。对方将我们前后截住,一切如电光火石般发生。人的身体一个接一个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如果没有那些一个接一个挡在我身前的手下,我本应死在那里,本应为我的大意付出代价。有时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别人为我卖命。为了我这条并不比他们有价值的生命,这些好兄弟没有一个活下来。
当一切终于结束,我拨开身上的尸体,扶着车身爬起来。一支冰冷的枪管抵住了我的后颈。我慢慢转过头,并不意外地看见了张家明。
刚才的一声混战中,我没有留意他。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会是活到最后的人。
我和他对视。这一次,我完全处于劣势。
我有穿避弹衣,胸前中枪的地方并无大限,只是子弹的撞击使的右胸隐隐作痛。我的右腿大量出血,温热的液体迅速从右腿的大腿根部淌下来,浸湿的裤腿粘在身上。肌肉内部撕裂般的痛苦让我额头迸出冷汗。我努力站稳身子,但我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再移动半步了。既使他不杀我,我也很难活着离开这里。
而我知道他恨我。
第十五章
我们对视了很久。我说:“家明,天就快亮了,想开枪的话就请快动手,我们不能这样站在一堆尸体中间。”
他面上的神色很奇特。过了一会,他退后一步,仍然用枪指着我的头,大声说“上车”。
他一边开车,一边小心地观察我,手里的抢一直没有放下来。其实他完全不需要这样谨慎,因为十五分钟后我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睡在一张大床上,右腿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家明手里拿着一碗水走过来坐在床边。
大量的失血让我口干舌燥,我勉强坐起来,拿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然后我对他说:“谢谢”。
他点点头,告诉我子弹已经取出来,麻醉药很快就会失效,伤口可能会很痛。我说:“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是第一次受伤。”
“是,谁不知道阁下是一条身经百战的硬汉。”他嗤笑。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为什么不杀我?是想威胁我,还是报复我呢?又或者,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家明,我没有看过那些资料。你不用指望我告诉你什么。”明知道是在替自己挖坟墓,这些话还是冲口而出。
他冷冷看着我,然后反手重重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觉得半边脸都床木了,舌尖上一阵血腥味。以前我当然不只一次打过他,但是从来没有人敢于这样侮辱我。终于知道,被人打耳光的滋味是这样的。我下意识地张开嘴,感觉到热热的血丝沿着嘴角滴下。
他怔怔地望着我的脸,就象他不知道这是他做的。
他为我准备了晚饭,给我摸身,沾着热水的棉沙在伤口附近轻轻转动。。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起了反应。他笑了,笑得不怀好意,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但是当他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坚定地位住他的手臂。他说:“展,你大量失血,还有你伤口的位置。你的理智到哪里去了?”
“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我不想独自睡在这张床上。”他回头仔细地打量我,然后轻轻地在我身边躺下。
他很快就睡着了。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这个时候彻底摆脱他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我没有这样做。他在睡梦中渐渐挨近我,脑袋靠在我胸前。我轻轻侧过身子,让剧痛的右腿向上,右臂搭在他腰间,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他将一叠报纸和复印材料放在我面前。最上面的一张是美联社新闻网的一个页面,最新的FBI全球通缉要犯名录。我看见一张自己的近照,“美籍中英混血儿,黑发,肤色为浅褐,绿眼,有可能配戴有色隐形眼镜更改颜色”,“怀疑私藏军火,于上月十八日两起凶杀案有关。现可能藏匿于本土东海岸唐人区或潜返东南亚”,“持枪,极度危险”。
我对比名录中的照片,穿正式礼服,正是平时惯于塑造的温文尔雅的形象,和现在身穿旧牛仔裤阿迪达斯套头运动风褛的我很有点差距。我冷笑,不难猜想同样的照片会出现在电视特辑上,很可能会由一名英姿飒爽的女探员介绍具体情况。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播放我出席各类宴会和政要握手的旧录影带。实在太讽刺了。
我正沉思伏击和被通缉之间的联系,张家明突然说:“最好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联络。”
“我在这里有完全可靠的手足。”
“没有人是完全可靠的。”
“是,我都几乎忘记了,你就最不可靠。”
他笑了,突然凑过来轻咬我的耳垂,低声说:“我在温哥华有个安全的地方,那里华人多,没有人会注意我们。”
“哈,你打算保护我?这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吗?家明,你绝对没有理由这样做。”
“你错了,可以有很多理由。第一,我可能利用你。第二,我高兴看到你沦落到走头无路的惨相。第三,也是最大的一个可能——是我爱上了你。你笑得真难看,展。我的确很想知道,爱上你这样的一个人会有什么感觉。”
我心动了,也许值得将所有身家性命押上去,去真正赌一场大的。眼下形势的复杂性超过了预算。群龙无首,势必引起局势震荡。诱饵当前,一定会有人忍不住蠢蠢欲动。我盘算着暂不出头,趁机会看一看究竟什么人的野心超过了界限。我认为赢面很大,几年打下来的基础,总不会一朝崩溃。我也相信杨的应变能力,无论是谁在搞鬼,他一定能迅速回美稳定局势。
而张家明,在这样的一个人身边,“安全”两个字只是笑话。他为我提供的是一个世外桃源还是另一个陷阱呢?无论如何,我已经跃跃欲试。
家明那个“安全地方”位于唐人街一个小型商业区,楼下就是街边的小店铺,很符合大隐隐入市的道理。带着伤口旅行并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到温哥华后我的体力和精神都几乎拖跨了。家明一直在照顾我,仿佛我们各自的身份角色与在台湾的时候没有分别。只是我现在对他说“谢谢”的时候不再带有过去的讥讽,我几乎是诚心诚意的。我的腿伤恢复得很好,也没有后悔来温哥华。
这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平和的一段日子。我发现如果给他一个合适的环境,张家明竟然也可以变成一个比较令人愉快的——正常男人。他很善于打点生活琐事,他的临时居所里堆有很多旧的爵士唱片,高兴的时候他也会用沙哑性感的声音跟着哼唱。
当他说已安排好让我坐船潜回美国西海岸的时候,我真的真的舍不得。
沉重而节制的旋律如游魂般在斗室里冉冉浮升。我一定喝多了,因为我觉得我的灵魂浮在半空,正在与我对视。我可不可以不走?人的心可不可以不变?未来发生的事情可不可以与我想的不一样?然而这些问题完全没有意义。如果我变成一个普通的住家男人,我将一钱不值,展也不再是展。所有人的都象漆黑的宇宙里各自经营的星体,即使孤独,即使绝望,也只能各安其位。
我和我的灵魂同时落泪。
我拥着他在狭小的空间里轻轻摇摆。我头枕着他的颈侧,滚热的液体从眼角滴下,染湿他的衬衫。他吻我的额头,在我发间低声说“All In Love Is
Fair”。我知道是这首歌的名字,但我不能肯定这是安慰还是警告。很多年之后,我仍不太明白当晚为什么落泪。最沉重的打击和生死一线的绝望都只能使我木然相对。也许,生命太沉重,偶然出现的温馨甚至比浓烈的性爱更致命,骤不及防地触动了心底某处,某个尚未来得及彻底进化的地方。
第十六章
离开温哥华的那一日终于到了。
他说他提早独自去接头,凌晨两点正和我在码头会合。
我悠闲地转动手里的酒杯。家明,我来了,虽然我知道你必定失约。
我坐在临窗的摇椅上。这座别墅位于海峡左岬角的一座山丘上,可以远远眺望整个海湾,应该是方圆十里内最好的观察点。我其实不必亲自来,事情早已安排妥当,输嬴已成定局。但对于布局的人,大部分的乐趣在于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我闭上了眼睛,想象自已站在荒无一人的海湾,浪涛拍岸,水体的碎裂声与悲沧的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