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抵制日货      更新:2021-02-21 17:54      字数:4930
  “你过来。”他突然伸出了痉挛的手。
  荷衣退到一边。
  女人走到床头,他的手忽然紧紧地抓住了她,手指微微一拂,也点了她的穴道。
  女人一点也不惊讶,柔声道:“你……不必点我的穴道。我……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你是说,以前躺在这张床上的那个男人,长得和我……和我一模一样?”
  女人轻轻地道:“无风,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么?我是……我是子溦啊!”
  他的胸口因激动而喘息着,大声道:“你说的这个人,他……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子溦轻轻叹道:“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唉,你一定又和别人打架,又把头打昏了。”
  慕容无风一张脸已因惊奇而变得苍白,听了这话,惨然道:“他……他还能和别人打架?”
  子溦微微一笑,仿佛又想起了旧事,眸中便有了一种兴奋的光泽,道:“我的轻功还是你教的呢。你还记不记得,你教的步法太难,我……我老是走不对,你总拿拐杖敲我?”
  在这种风雪之夜,她居然怡然地撑着伞便到了这万丈冰峰,便是荷衣也不能轻易做到,轻功当然不俗。
  屋内忽然一片沉默。
  只听得见慕容无风吃力的喘息声。
  子溦叹道:“多年不见。你的老毛病,还是这样常犯。你还生我的气吗?那天,我不是有意要伤你……我不知道你……你正在犯病。”
  荷衣忍不住道:“请问,你认不认得一个名叫慕容慧的人?”
  子溦毫无反应地道:“不认得。”
  慕容无风已不能说话。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嘴唇已变得苍白。
  荷衣将那女人的身子一拉,拉到门边。走回床去,默默地将他的伤口重新清洗包扎起来。然后给换了一件干净的睡袍。
  方才那一番激动,加之创痛骤发,他终于支持不住,头一偏,昏了过去。
  她只好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终于,他勉强地睁开了眼。
  “你好些了么?”她抚着他的额头。
  他疲倦地又闭上了眼,轻轻地道:“荷衣,你去……去废了她的武功。”
  荷衣小声道:“为什么?看样子,她……她好象认识你的父亲。等你精神好一些了,我们再套她的话。”
  他断断续续地道:“你别心软,听我的话。她方才那一针恶毒无比,险些……险些杀了你!”
  荷衣道:“我……我下不了手。”
  他道:“那就让我来罢。你去把她拉过来。”
  荷衣道:“你的心,几时……几时变得这样狠?她只不过是个痴情的女人而已。”
  “这只是她头发昏的时候。过一会儿她清醒过来,又会要我们的命了。”
  “我觉得,她只要看见你,就不会清醒。”
  “哼。”
  “无风,她说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你的父亲?”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说,我是个残废,所以我的父亲也是一个残废吗!”他冷冷地,气呼呼地道。
  荷衣呆呆地望着他。
  他胸襟起伏,情绪又开始激动了起来。
  荷衣走到门边,将子溦扶了过来,放到他的床边,道:“你是大夫,至少你有法子治好她。”
  “荷衣,你疯了吗!”
  “你没发现人家有多么可怜?她刚才的样子,我看了都要落泪!”
  “不。”
  “这是你的针,拿着它!”她递给他一根银针。
  他怔怔地盯着她,半晌,叹了一口气,将针在那女人的头顶上扎了三下。
  “解开她的穴道。”
  “不。”
  “无风!”
  “我们不妨打个赌。我一解开她的穴道,她就会杀了你。”
  “她不会!”
  他拍开了她的穴道。
  她站了起来,身了微微发颤。
  荷衣道:“你去罢。”
  子溦道:“你说什么?”
  荷衣道:“我知道,这里曾是你伤心的地方。你离开了这里,心情就会好得多。”
  子溦冷冷道:“你的男人虽然和我的男人长得相似,他们却明显的不是同一个人。”
  荷衣道:“你明白就好。”
  子溦鄙夷地道:“我的男人心高气傲,就算是你打死了他,他也不会象一只虫子似的在地上爬。我实在是想不通,象他这样子的男人,整天象婴儿一样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为什么还不去死?”
  荷衣气得浑身哆嗦了起来,拔出剑,怒叱道:“我现在就要你去死!”
  子溦冷笑:“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慕容无风在床上大喝一声:“荷衣!”
  他的话声刚落,只听得门“砰”的一声开了,又“砰”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
  屋内一片安静。两个女人都不见了。
  他忽然觉得浑身一片冰凉。
  冷月。
  四周一片茫茫的白色。远处山峰耸立,在月影之下,直插入空中,而山尖在漆黑的夜色中竟是深蓝的。
  荷衣笑了笑,道:“今天老天爷对我们还算公平。雪已经停了。对了,忘了请教姑娘的贵姓。”
  子溦道:“姓杜。”
  荷衣道:“我姓楚,楚荷衣。”
  “荷花的荷?衣裳的衣?”
  “不错。”
  “典出楚辞,好名字。”
  “抱歉,我没读过书,也不大识字。”
  “你用剑?”
  “不错。你用什么?”
  “徒手。”
  “小看我?”
  “一个人倘若大字不识,他的剑也不会到什么境界。”
  “读书的人都这么说。”
  “你出手必死!”
  “不一定罢。方才你不过是用暗器偷袭了我。”
  杜子溦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很优雅地道:“请。请动手。”
  “承教了。”
  那一剑光寒如水,在冷雾中散发着凛冽的杀机。她的人也跟着剑飞舞着,在空中,好象蝴蝶一般地变幻着姿势。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攻出三十六剑!杜子溦身形疾闪,玄衣飘动,竟也被这凌利的攻势迫得倒退了几步!
  然后她的手在空中轻轻一弹,“铮”的一声,似有某物破空而出,荷衣算准了方位,微微一让,剑一拨,那物便原路弹了回去。她咯呼笑道:“原来你用的是暗器!”
  杜子溦脸色煞白,道:“你果然有点道行。”
  荷衣道:“只是一点么?你若只用暗器对付我的剑,我保管你过不了十招。”
  实际上,两个人顷刻间已过了一百招。杜子溦终于从腰后取出一道软鞭,“拍”地一响,灵蛇般地向荷衣卷过来。
  “终于亮了真家伙,这还差不多。”荷衣淡淡地道。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鞭法。那鞭尾似乎始终跟着荷衣的身子,好象荷衣是一个柁锣。
  “哧”的一声,她的背后终于吃了一记。顿时整个身子都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荷衣大怒!
  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鞭影下的生活。动不动,那一条鞭子就向她甩过来。
  这个莫名其妙,不讲理的女人!
  然后她轻叱一声,狂攻出七剑,在最后一剑时,她反身一扭,在空中循着鞭影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足尖在廊顶上轻轻一点,闪电般地向杜子溦的咽喉刺去!
  情急之中,杜子溦已无法闪避,反应却很快。
  她抛出了自己的鞭子,鞭子的木柄,正好打在刺过来的剑尖上,剑头一偏,“哧”地刺在了她的肩上。
  血从她的手缝中渗了出来,一滴一滴,滴在雪上。
  那血是热的,落在松软的雪中,顿时便是一个小洞。
  荷衣的剑指着她的脸,道:“你输了。”
  杜子溦道:“我没有。”
  荷衣道:“我并不想杀你。不然,你避不开我这一剑。”
  杜子溦道:“如果算上我打你的那一鞭,我们只不过是打了一个平手而已。你刺我的这一剑,不过是外伤,我打你的那一鞭,却绝对是内伤。你一定听说过北冥神功和冰魄神针。”
  荷衣暗暗抽了一口气凉气。这两样武功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绝学。根本没有人相信它们还真的有传人活在世上。
  她的背已微微有些麻木。
  荷衣笑了笑,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道:“无论如何,你若现在还不走,我至少还有气力杀了你。我的相公不会武功,我绝不会让你再踏入我们的屋子半步。”
  杜子溦道:“你的剑术,我承认,是一流的。象你这样的人该找个象样子的人做你的老公才对。”
  荷衣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的老公也是一流的。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男人。我就算是现在死了,下辈子,我还要嫁给他。”
  杜子溦微微一怔,道:“你这话我听了喜欢。我的男人就很有趣,虽然他的腿也不能走路。”
  “看起来我们似乎应该聚在一起喝杯酒。这世上有趣的男人本就不多,没有腿而有趣的男人,少之又少。”
  “酒是没有的,趁这个功夫聊聊天倒还可以。”杜子溦居然笑了起来。
  她笑的样子很动人,眼光流转,顾盼生辉,连荷衣看了都觉得有些发呆。
  杜子溦道:“你可晓得我见他第一面时的情景?”
  “那情景想必很有趣。”
  第二十八章
  女人的目光恍惚,仿佛又到了别处:“那时候,这里的这个温泉孤零零地隔在院子的后面,还没有被盖进院子里。有一天,我拿着衣裳,正准备去温泉洗浴,却发现早已有一个男人赤裸裸地坐在里面。水是鲜红的,所以他虽然……虽然是赤着身子,倒……倒也并没什么。他的衣裳和一双拐杖便放在他的身后。他安静地泡在水里,眼望着远处的山峰出神,手上端着一只酒杯,样子悠闲得好象是坐自己家里的后花园里晒太阳。”
  荷衣道:“这个男人想必也很英俊。”
  “我从没有见过那么英俊的男人,看了他第一眼,就失魂落魄了起来。最有趣的是,他看见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羞愧,也不准备起身让开。而是跟我打一个招呼。他说:”你好!欢迎!‘我当时就被他随便的样子惹恼了,我说:“这是我的温泉’。他笑着道:”这好象是天然温泉‘。我说:“天然温泉天山上有很多,但唯独这一个,是我的。’他道:”看来我来错了地方。好在我已经泡了很久,也该回去了。我没穿衣裳,麻烦你转个身。‘我生气了,怕他趁我转身的时候偷袭我,便道:“你很好看么?我偏不转身!’”
  荷衣道:“要是我,我也绝不转身。光着身子的好看男人,可不是人人都有运气看得到的。”
  “他居然不恼,扶着拐杖,竟当着我面从水里站了起来!我吓得连忙闭了眼。再睁开时,他已穿了好了一件灰袍。他的腿看样子残废了很久,竟比他的双臂还要瘦弱,而且完全不能动。而他的样子却十分坦然,仿佛一点也不为自己感到难过。实际上,他还回过头来,冲着我淡淡一笑,道:”位子让给你啦,慢用罢。酒也还剩下半杯,也让给你啦。‘说罢,拐杖轻轻一点,便飘然而去。我原以为他走路的样子会十分笨拙。却想不到他身法轻灵,非旦毫不吃力,速度也极快,竟比我走路要快得多。“
  荷衣悄悄道:“他的功夫一定不错。”说罢,却觉得她的描述太过玄虚。至少她知道慕容无风走路的样子。一个人若有那么一双腿,练什么功夫就难如登天。
  “所以我就冲着他的身后喊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这温泉确是天然的。你随时都可以来。‘“
  荷衣抿着嘴笑道:“你的态度变得很快呀。”
  “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犯傻么?好男人就好象是一只突然跳到你面前的野兔子,你若不立时抓住它,它一晃眼功夫可就不见了。”
  “他后来又来了么?”
  “没有。我在那里等了他十天,他连个影子都没有。最后,我只好满山遍野地找他。我踏遍所有的温泉,连天池,火龙洞都找了,就是不见他。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我终于在一座山峰的顶上又看见了他。”
  “他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坐在一个巨石上,望着远处出神。思绪好象是飘到了天外。等我悄悄地靠进他时,他却立即觉察了,回过头来,指了指山顶,道:”怎么?这个山顶也是你的?‘我便上去和他搭了几句话。我问他是哪里人,他便给我唱了一句小曲:“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我于是便知道他是西湖人氏。”
  她竟真地把这一句迤迤逦逦地唱了出来,音调婉转柔和,抑扬顿挫,煞是好听。
  荷衣忍不住道:“就是这么一支小曲,你便知道他是西湖人氏么?”
  “所以说,你若没读过书,这个时候就没法子了。” 杜子溦有些得意地道。
  荷衣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无风。”
  荷衣心中一颤,道:“有无的无?这也是个姓么?”
  杜子溦眉头微皱,道:“怎么会是‘有无’的‘无’?当然是‘口天吴’啦。”
  荷衣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还活着么?”
  杜子溦的脸上便立即浮现出一片迷茫之色,幽幽地道:“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