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抵制日货      更新:2021-02-21 17:54      字数:4844
  “令师收她为徒时,她应该还很小。中原快剑当时名闻天下,收徒的规矩自当格外严格。荷衣入门,多少会有人引荐,不会一点线索也没有罢?”
  王一苇笑了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你想听么?还有,听了可得装胡涂,不然荷衣知道了可饶不了我。”
  慕容无风道:“你尽管放心。”
  “这事在旁人说来极有趣,可是你若是荷衣,就会觉得一点趣儿也没有。八年前的一天,我师傅带着我们几个徒儿到山东游玩。来到一个小镇子。街头里迎面跑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是男是女,撞了师傅一下,便不见了。那街上乱糟糟的,我们当时也没当回事。师傅将衣袋一摸才大叫不好,原来他的钱袋子没了。我们几个人,当时也有十二、三岁罢,便追了上去。那时我们跟着师傅已学了六七年的功夫,轻功相当自负,想不到明明看着那孩子在前面,却左追右追,追不上。后来还是师傅把她追到了,你猜怎么着?原来是个小丫头,不过头上的头发全掉光了,倒是长着一头的癞子。她拿着钱买了一个烧饼,师傅将她拎起来的时候,她的口里还紧紧地咬着那个烧饼呢。”
  慕容无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觉胸口一阵阵发痛。不由得垂下头,用手捂住了胸口。
  “你……不舒服?”
  “不妨事。”他勉强地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将几粒药丸倒入口中,道:“继续说。她长着一头小癞子,咬着烧饼,然后呢?”
  “然后师傅发现她还买了八只烧鸡,全装在一个脏得发黑的小布袋子里。 师妹,她叫陈雨蒙,当时也在旁边,一看见从这么脏的袋子里居然掏出了几只油腻腻的烧鸡,便恶心得哇哇大吐起来。慕容兄大约不知,家师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原本有大笔财产,只因他不事产业,只爱四处周游,行侠仗义,若大的家业没多久便败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一个大宅。虽然已没了半分进项,他花钱仍然大手大脚,最后只好收养名家子弟为徒,靠着他们家长每年的供奉过活。这些有钱的家长自然不愿委曲了自己的孩儿,所以大伙儿实际上都过着富裕的生活。我师妹还有几个丫环侍侯着呢。且说家师一问旁边的烧饼师傅,才知道这女孩子是成天在街上乱跑行乞的小叫花子。却觉得她的身手甚是灵活,便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们走。那小女孩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回到家里,几个师兄师姐自然不喜欢她。一来她虽然洗了澡,只是头上老是有几个癞子,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小孩们不懂事,成天拿她取笑。二来,她没名没份,自然不能和我们一起学功夫,不过是混一碗饭吃,做些杂活,早上四更就爬起来给大家泡茶,烧洗脸水,中午晚上则帮着厨房的师傅们摘菜,做饭,有时候帮师兄洗衣服。她倒也老实。谁差她做什么,她就一声不吭地做了。不过师妹好象是特别不喜欢她,嫌她脏,不许她碰她的东西,也不许她帮着洗衣裳。大约就这么过了一年,她头上的癞子渐渐地好了,头发也长出来了,终究是几根黄毛,很不中看。不过大家一天也不见几次面,也没有人关心过她。师傅则是常常外出,一走就几个月。大家平日除了练功便是嬉闹。有一次,大家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她露面,还以为她又跑了。我终究有些担心,便跑到她的屋子里去找她,才知道她病了,发着高烧。一个人躺在床上,一连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也没有人理睬,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给她拿了些药,一些饭菜,照顾了她两天。她好了之后,就对我特别好。可是她和师姐的关系却越来越糟。她从小就不爱奉承别人。而师妹独受师傅和众师兄的宠爱,不免……不免有些拔扈。有一次师妹掉了一只耳环,便硬说是荷衣偷的。将她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荷衣也火了,寸步不让,冷言相讽,两个人便打了起来。师妹居然打不过她,便去叫师傅。师傅倒还公正,把师妹狠狠地训了一顿。从此便正式收荷衣为徒,大伙儿便天天一起练剑。”
  “却不料荷衣入门最晚,学得却是最好,最快,最得师傅喜欢。大家心里不免都有些妒忌,不服气。师妹更是时不时地就要找茬挖苦她。学到后来,只有大师兄能勉强与荷衣对两剑,其它的人,包括我,全不是她的对手。这时却传来了坏消息,师傅与峨眉山的方一鹤对剑,受了重伤,送回家时,已经奄奄一息。临终前,他只叫荷衣去见他,和她说了些什么,荷衣后来只字不提。只知道等荷衣从他的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师傅已经去世了。也没有交待他的后事。师傅的屋里原有一个剑谱,写着他多年剑术的心得,他也一直说要把它传给自己的继承人,大家,特别是大师兄一直跃跃欲试。不料,师傅一去世,那本剑谱却再也找不见。师妹便大骂荷衣偷走了剑谱。大家大闹了一场,荷衣一口难敌四舌,便愤而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这些都是老四告诉我的。我有三年的功夫都告假在外,师父去世之后我才回来,而荷衣已经走了。不过,我们后来倒是匆匆见过几面,只知道她在外面四处谋生,也过得不容易,倒混下个”独行镖客“的名头,比我这一事无成,名不见经传的师兄可强多了。前些时我们俩又碰到一起,问她日子过得如何,她说她有一个朋友兼主顾照应着,过得很好云云。”
  他一口气说下来,饮了一口酒,门外却有一个女人探着头进来。王一苇脸一红,站起来,拍了拍慕容无风的肩,道:“我得走了。门外还有个女人等着我呢。什么时候得空再来看你们。”他刚要走,却又回过头,道:“对了,荷衣有一个怪癖,你可得特别小心。”
  “怪癖?”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不能看见死去的小东西,只要看见一次就要发作。”
  “发作?”慕容无风吓了一跳,原来她也有病?
  “我们以前住的地方里常有人将溺死的婴儿扔在垃圾堆里。她只要看见了就会象见了鬼似地浑身发抖,呕吐不止。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昏过去,而且好几天晚上都吓得不敢睡觉。她也不能看见路上的死猫子,死鸟儿,死鸡子,死兔子,死耗子。一切死的小东西。只要一看见,她立时就发作。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东西一旦做成食物摆在桌上,就没事。她什么都能吃。小时候,几个师兄妹一要捉弄她,就往她的屋子里扔死鸟儿。”
  听了这话,慕容无风的心又开始绞痛起来。
  “所以你一定发现,她走路的时候,总是趾高气扬的。因为她的眼睛根本不敢往地下看。”
  “她现在还是这样么?”慕容无风叹了一口气,道。
  “怎么不是?前些时我见她时候,高兴得过了头,打着马就向她冲过去,结果马不小踏死了一只鸡子,给她看见了,二话没说,跳下马就直奔树林子里狂吐起来,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了。我哄了她半天,她死也不肯再走那条路,宁肯绕条远道。你说说看,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
  “可能是小时候,有人曾拿着这些东西吓过她。”慕容无风想了想,道。
  “哈哈,所以我说,你们俩个人在一起最合适了,你是大夫,一定能治好她。抱歉,我得告辞了。”
  慕容无风笑了笑,道:“有空请到云梦谷来坐坐。荷衣一定很乐意见到你。”
  王一苇长揖而去。
  入夜。
  晚灯初上,走廊里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晃着。
  慕容无风一回到谷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听风楼里坐了那么久,加之来回路途上的折腾,他早已疲惫不堪。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过了几个时辰,终于微微醒过来,却听见了水声,然后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水池里。
  水是热的,四面却一片漆黑。
  一缕月光从窗棂外隐隐地射进来。水中有一只手一直揽着他的腰。另一手拿着一块毛巾,正将水轻轻浇在他的肩上。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坐在自己身边,却又几乎是半扶半抱着自己的那个人。
  手一触到她的肌肤,便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黑暗中,他点点头,脸有些发红。
  那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肩上的伤痕,道:“你的伤为什么好得这么慢?这已是两个月前的伤口,为什么还肿着?”
  他想了想,道:“荷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天一黑就来了。你睡得死死的呢。我在你床边坐了半天,看你出了一身汗,就……就帮你洗洗澡。”
  “你好不易来我这里一次,这种很麻烦的事,你……你不要做。”他虚弱地道。
  “我高兴,而且一点也不麻烦。”那手扶着他的颈子,将他的头放低,开始替他洗头。
  他的手放下来,在水中,正好碰到她的腿。光滑细腻的腿。
  “荷衣……你……我……什么也没有穿么?”
  “在澡堂子里还穿什么衣服?”一句话堵过去,令他彻底哑口无言。
  他浑身无力,便只好任她的手替他洗净全身。
  “他们说这浴室里的温泉能治你的风湿呢。咱们得在这里面好好地泡一泡。”她喜孜孜地道。
  “为什么不点灯?这里你不常来,黑漆漆的小心摔跤。”他淡淡地道。
  “笑我的轻功不好呢?”那手伸过来,将热水拍在他的脸上:“你正睡着,点着灯岂不会惊醒了你?”
  他便放心地靠在她身上。
  “他们说自从你从村子里回来,就一直病着。”她叹了一声,道:“难怪你瘦得这么厉害。”
  “我现在好多了。”他连忙安慰她。
  “好什么呀?一点也不好。半点都不好。是不是他们送来的药你全倒掉了?”
  “喝了一些。”他老实地道。
  那人将他从水中水淋淋地抱起来,用一块大毯将他全身包住,将他放在一旁的松藤软榻上。替他擦干全身,便用另一块厚毯紧紧地裹住他。
  “冷么?”她抚着他的脸,问道。自己已迅速地套上了一件睡袍。
  “不冷。”
  她从毯子里将他的手掏出来,道:“现在开始修指甲,你的指甲长了。”
  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武器,大约是一把凌利的小刀,捉着他的手指,便在黑暗中挥舞起来。
  他的手指在她的手中十分放松,镇定。
  “不怕我一不小心削掉了你的手指头?”荷衣呵呵地笑起来。
  “中原第一快剑的徒弟剑术会有这么差么?”他也笑了。
  “以后你的指头就全交给我了。”她乐孜孜地道。
  修完手指,她的手又伸进毯子,将他的一只腿掏出来。
  他的脸有些红。
  她轻轻的抚摸着他纤弱的腿,叹道:“你的腿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她的手握着他的脚踝,道:“现在我的手放在哪里?”
  “膝盖上?”他乱猜道。
  “这样呢?”她的手忽然发热,他终于有一丝极为模糊的感觉。进尔却是一阵刺痛。他的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忘了你的关节正肿着呢,痛得厉害么?”那手轻柔地捉住脚指头,替他修着指甲。
  他的脚从来没有走过路,柔软得好象婴儿一样。
  “还好。”他淡淡地道。
  她很利落地干完了一切,便将他抱起,穿过几间屋子,放到卧室的床上。
  卧室里也是漆黑一片。荷衣带着他赤足走在地毯上,无声无息,一点磕碰也没有。
  “要点上蜡烛么?”两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荷衣问道。
  “不要,黑漆漆的正好。”他慢吞吞地道。
  “什么叫做黑漆漆的正好?”她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黑漆漆地时候好干坏事。”他的手伸过去,捧着她的头,开始吻她。
  她的心跳得好快。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拥抱着他。
  “无风,这个时候,你会犯病吗?”她有些紧张地扶着他的腰,而他的手已有些狂乱……
  “我不会这么倒霉罢?”他已无法控制地兴奋了起来。
  黑暗中两个人轻轻地喘息着。
  “荷衣,你高兴么?”他满身是汗地问道。
  “高兴……”
  “荷衣,把手拿开……”
  “不行,你的心跳得厉害,我得按着你的‘悬枢’穴,万一……”
  “这个时候,你不要练功了行不行?”他挪开她的手。
  “不行,我紧张。我……怕你有事。”她的手复又按到穴位上。
  “荷衣,我不会有事。”他复又亲吻着她。
  “答应我,等我死了之后你才能死。”她的身子紧紧地抓紧了他,泪水忽然涌了出来。
  “荷衣,我们会活得很久很久。”
  两个人紧紧拥抱着,一起等着汗水渐渐退去,窗外的月光将树影投到墙壁之上。
  第十五章
  “你睡着了么?”远处传来四鼓之声,荷衣却因一夜的兴奋,睡意全无。而慕容无风睡了两个时辰也醒了。却是因为近来体倦嗜睡,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按照他往日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