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抵制日货      更新:2021-02-21 17:53      字数:4863
  高个人道:“摆平了。”
  同伴道:“他们究竟为什么打架?”
  高个道:“我不知道。”
  同伴苦笑道:“你不知道?你也不问?”
  高个道:“人太多,来不及。不过是些江湖恩怨,跟女人吵架一样,永远不知道谁是谁非。” 正说着,却见有个矮胖的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已一声不响却笑容可掬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中年人肚大腰圆,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一边摸着身上崭新的蓝缎子,好象对衣服的质料极为满意,一边用一块丝帕擦了擦右手食指的汉玉斑指,好象正在等黑衣人说完。
  高个子道:“阁下找我有事?”
  中年人道:“不敢。在下翁樱堂,是这个小店的老板。方才公子打破了本店五十二个碟子,又砸了三张桌子。这碟子是本店从景德镇运来的,桌子是红木的,加在一起,一共五百零三两五钱银子。如果公子府上有现银的话,就麻烦您送过来;如果不方便兑现,银票亦可。大通,百汇,隆源,宝丰四大银庄的银票我们通收。”
  高个子冷笑,道:“刚才那一伙人又打了你多少东西,砸了你多少桌子?你可要他们赔来?”
  翁樱堂道:“他们已经赔了。不信你看,这是收据。”
  他果然递过去一张纸条和一张银票。高个子皱起眉头,道:“我没有这许多银子。”
  翁樱堂道:“这就奇了。这桌子又不是你家的,你也不打算赔,你为什么还要砸?方才那些人之所以要砸,是因为他们预先告诉我他们准备好了赔的银子,我才让他们砸的。”
  高个子道:“那一伙人,难道他们吃饱了撑的?又砸东西又付钱?”
  中年人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呢?两帮相斗总要找个场子。他们共同相中了我这块地方,觉得杯子碟子砸起来有趣,只要出够了银子,尽管砸。只因这里人来人往,消息走得快。他们要个名头,好让江湖知道水龙帮和飞鹰堂的势力,再加上一点过节也要在这里摆一摆,所以也就干了起来。阁下糊里糊涂地参和了进去,又多砸了些东西。两帮的人都说他们只赔他们自己砸的那部分,他们不认识阁下,也就不好随便帮忙代赔。”
  高个子被他那么一说,也觉得不是理,道:“这个……”神情甚为尴尬。
  荷衣在一旁道:“这位公子的银子我替他出了。”
  三个人都转过眼去看她。高个子道:“多谢。不过在下并不认得姑娘,不敢冒然领情。这银子我自会想法子。”
  荷衣道:“公子过虑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其来去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她掏出来一张精致的纸,上面画满了花押。翁樱堂一见银票,脸上笑起一朵花来,道:“好,好,只要有人出钱就行。钱又没有名字,是谁的钱都不要紧。” 他验了验花押,脸色突然一变,道:“姑娘,请问这银票是从哪里来的?”
  荷衣道:“莫非银票有假?”
  翁樱堂道:“银票倒是真的。只不过这银票是从云梦谷里出来的。姑娘莫非是云梦谷里的人?”
  荷衣道:“虽不是,不过这银子倒是慕容先生给我的。”
  中年人道:“谷里有一大堆人姓慕容,你说的是哪个慕容?”
  荷衣道:“慕容无风。”
  中年人盯着她,看了半晌,道:“你见过慕容谷主?”
  荷衣道:“见过。”
  中年人忽然垂首,道:“姑娘虽然大方,在下却不敢要姑娘的银子。”
  荷衣道:“为什么?”
  中年人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地道:“今天的事,还望姑娘以后不要跟谷主提起。”
  荷衣道:“为什么?”
  中年人想了想,道:“此间的缘由不便多说。”说罢转身对黑衣人笑咪咪地道:“公子,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以后光顾本店,见着有人打架,还求公子多问一声再打为好。”
  黑衣人眼瞪着他,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倒是他的同伴在一旁说道:“当然,当然。”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三位方才经在下这么一搅,饭菜想必都凉了。请稍坐,我马上叫人照原样再送上一桌,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高个子见他离去,说道:“奇怪。他怎么忽然大方了起来?”
  他的同伴道:“想必是对神医慕容有些忌讳。”
  他顿了顿,又道:“方才的事多谢姑娘,敝姓尉迟,尉迟静雷。这位是我弟弟,尉迟静霆。”他指了指方才上楼的青年人。
  原来是一对兄弟,难怪长得很像。
  荷衣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名字,道:“幸会。我姓楚,楚荷衣。”
  尉迟静雷悚然动容,道:“难道是一剑挑了飞鱼塘的楚姑娘?我们已经在‘江湖快报’上听说了。”
  荷衣道:“江湖快报?”
  尉迟静雷道:“姑娘难道不知道焚斋先生的《江湖快报》?每年的江湖名人榜都登在上面。”
  荷衣道:“是么?”
  尉迟静雷道:“我们从西北来。姑娘可听说过昆仑派?”
  昆仑派在江湖记忆中简直就跟昆仑山一样遥远。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至少在近二、三十年内,从来没有一个昆仑派的人到中原上行走过。
  荷衣淡淡一笑,道:“当然听说过。”
  尉迟静雷喜道:“昆仑派虽然近十几年来没有人到中原走动,但如果楚姑娘读过焚斋老人的《江湖旧闻抄》就一定不会对咱们这一派陌生了。”
  尉迟静霆凑上来道:“我们师祖”昆山二老“当年在西北,论名头,敢跟他们平起平坐的,只有天山冰王一人。只可惜两位老人家一心向道,常年不出山,所以才弄得中原只知有天山冰王,不知有昆山二老。”
  荷衣道:“难怪,难怪。久仰,久仰。昆山二老的名头不但在西北,就是在中原,也响亮得很。”
  兄弟二人听她一说,顿时面露喜色,道:“我师父临终时吩咐我们一定要光大昆仑派的门楣,姑娘乃武林名人,可否替我们引荐一二?”
  尉迟敬雷道:“我们的名号叫‘昆仑双雄’,又称‘昆仑双杰’。这个名字甚好,我们花了三个月的功夫才想出来的。”
  荷衣道:“出来闯江湖,当然得有个响亮的名头。只是……”
  兄弟两人马上道:“只是什么?难道这个名头不好听?”
  荷衣道:“如果你们叫双雄,别人若是不喜欢你们,就会把英雄的‘雄’字变成狗熊的‘熊’字。如果你们叫双杰,老江湖就会不高兴。因为江湖老人喜欢听谦虚一点的名字。”
  兄弟两人一听,点头道:“极是极是,依姑娘看,该是个什么字才好呢?”
  荷衣道:“不如就叫‘昆仑双剑’。一来,你们都使剑,二来这剑字只是兵器名,不论你们是现在有名,还是将来有名,都当得。”
  尉迟敬雷一听,喜上眉梢,道:“好,好,昆仑双剑,就是它了。我们到这里来就是来观战的。飞鱼塘一战我们是错过了,但飞鸢谷这一战我们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尉迟敬霆道:“我们俩明日和峨嵋派的沈公子约好了在飞鸢谷比剑。如果能胜了他,我们的排名就会在十二左右。姑娘如果有空不防来观看。”
  荷衣手一抖,道:“沈公子?沈彬?”
  兄弟两点点头,道:“正是。抱欠,不能多聊了,我们兄弟今晚还要加紧练剑。告辞。”荷衣正在犹豫是否要把沈彬已死之事说出来,抬头一看,兄弟俩已经走出了大门。
  荷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这两个看上去再纯朴不过的青年,带着满脑子的热忱和梦想,兴致勃勃地走上了江湖之路。象所有初入江湖的新手一样,他们追踪名人,四处挑战,争取着每一个出名的机会。
  他们可能要过好久才会知道江湖运作的程序,却很快就会明白江湖的凶险。
  在最常见的一条路上走的,多半是年少而又势单力孤者,他们通常会先拜师学艺,投靠到一家有名的门派。而这门派必然会和另外一到两家门派有着世仇,或宿怨。每年,两家的子弟都要互相挑衅,然后是一场大战,由每派中的优秀子弟参加,从徒弟一直打到师父,争出胜负。负的一方必然咬牙切齿,摩拳擦掌,苦苦练习,以期来年相报。
  已然是身怀绝枝的,走的当然是另外一条路。这条路更短,更直接,也更危险。
  这条路就是向名人挑战,打败他,好让自己出名。当然如若不幸输了,后果往往就是丢掉性命,终身残废,或者被逐出武林。
  走第二条路的人当然也有专门的途径。对于剑客而言,就是一句话:要经常观摩。他要对本行近几年最杰出的人物以及他们的活动地带了如指掌。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追踪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观察他们剑术的机会。
  这种成名的欲望推动着江湖上各式各样的比试。
  华山之灵仙台,云梦之飞鸢谷,和江南谢家的试剑山庄是最富盛名的三个比试场所。这些地方忙的时候一年中的每一个月都会有好几场。
  而其中又以飞鸢谷的活动最为频繁。原因很简单:打架必有死伤,大家都愿意选在离神医慕容近一点的地方。
  沈彬自然是第一条路上出名的高手。峨眉派人多势大,青年弟子中杰出的不在少数,最出名的当然是贺回,其次便是沈彬,沈桐和刘鲲。此外还有三个名头虽不大,功夫却极高的中年道人,是掌门人方一鹤的师兄弟。道名分别是松风,松雷和松云,人称“峨眉三松”。三人在武林中罕露行迹,却在峨眉山上有着极高的威望,据称连方一鹤见了,说话都得十分客气。沈彬就是松雷的弟子。
  荷衣不禁又想起沈彬死时的样子。他那吃惊的眼神分明是在诧异着自己的结局。他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么偶然地,糊里糊涂地死去。未来就这样迅速地从他的身上的某一处伤口消失了。
  在荷衣看来,每个人的一生好象都是在奔着某一目的而行,而这目的又是千差万能别的。慕容无风注定就是神医,沈彬注定要死于剑下,而尉迟兄弟注定也要成为昆仑双剑。每个人都为着自己以为的注定奔忙着。慕容无风忙着行医,沈彬忙着比剑,尉迟兄弟忙着阅读最新的《江湖快报》。他们好象都很明白自己在忙些什么,为什么而忙。
  自已呢?忙些什么?为什么而忙?不知道。
  好在荷衣还想得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银子。
  她不恨银子。常常为了银子而接受荒唐的任务。
  现在她终于有了些银子,却觉得如此空虚。
  她忽然觉得人生是如此地身不由已。出名也罢,不出名也罢。都有可能被人摆布。
  江湖少年因传奇故事所燃起的热情,第一个被焚烧的,总是他们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胸口一阵烦躁和憋闷,连忙离开桌子,跑到楼外的栏杆上呼吸一下夜晚清凉的空气。
  楼外面对着的就是镇子里最大的一条街。两旁的摊贩还没有散尽。这一片完全陌生的小镇,夜景是如此热闹。
  远处渐渐传来马蹄声。依稀看得见是一辆枣红色的马车,由四匹骠悍的马拉着,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
  马车的后面还跟着两个灰衣骑客。
  荷衣想起自己第一天乘马车的情形。自己虽一向骑马,却是第一次坐如此豪华的马车。里面辅着虎皮,宽敞得好象是一间屋子。
  而这辆马车比自己坐的那辆,还要大出许多。
  马车到了门口,便慢慢停了下来。两个灰衣骑士一跃而下,在车门外恭恭敬敬地道:“谷主,我们已经到了。”
  原来是慕容无风。早该猜到才是。
  只听见车内一个声音倦倦地道:“这里吵闹得很,不知楼上还有没有清静一点的座位?”
  果然是他。只是声音疲惫已极。
  “二楼里有一间翁老板的私室,在最北角,我们可以暂借一用。”
  话音未落,翁樱堂已经从门内大踏步地迎了上来,对着马车一揖,肃然道:“谷主驾临,樱堂有失远迎。”
  里面的声音淡淡地道:“翁老板客气了。我想借二楼的雅室一用,不知可有空否?”
  翁樱堂道:“倒是有两间有空。不过属下在北楼有一间更干净的私室,平日只作休息之用,甚至为雅洁。不如请谷主先移驾北楼再作安排?”
  慕容无风道:“不必了。雅室有空就好。”
  灰衣骑士拉开车门,先将他的轮椅搬下来,再上去把慕容无风轻轻地抱了下来。
  他依旧穿着一袭裁剪得极雅致的白袍,坐在椅子上,腰挺得笔直。眉目之间虽有一丝倦意,目光却是一如既往地犀利。
  灰衣侍从跪下来,为他整理了一下被风拂起的衣袂。
  翁樱堂道:“请跟我来。前门酒气太重,恐谷主闻之不适。 后门有专门的楼道直通二楼。”
  慕容无风咳嗽了两声,道:“还要麻烦翁老板一件事。”
  “请吩咐。”
  “我约了一位姓楚的姑娘有事相商。如若楚姑娘到了,请把她带到我那里。”
  “可是楚荷衣楚女侠?”
  荷衣还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