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1-02-21 17:40      字数:4735
  客厅中间的蓝色毛绒地毯上静静躺着一个中年妇女,三个高大男人站成一圈,将她的身体围在中间。他们面上表情各不相同,一个挤眉弄眼像地痞,一个阴恻狠毒像流氓,最后那个还好,只是面无表情而已。但是,配合着现场般的气氛以及黑衣男人怀里比凶器更像凶器的长剑,连长相俊美的他看起来也,不像好人。一颗小小的脑袋探在他们中间,让这一切显得更加诡异。“爹地,邓阿姨真的只是睡着了吗?”冷栖云一脸忧心忡忡,胖乎乎的小手还扯着冷无舟的衣衫下摆。
  “嗯。”冷无舟轻声道。
  “叫醒她吧。”冷栖云还是不放心,小小眉头皱起来,和旁边人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不急,再等等。”冷无舟牵起儿子的手,走到一旁的空处坐下,柔和眼神一直放在冷栖云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
  冷栖云软软的身子紧紧靠着他,“爹地,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心内愧疚又袭上来,冷无舟赶紧摇摇头,”不走了,不走了。”小小身子上有股甜甜的奶香,冷无舟不由将他揽得更紧些。
  日夜盼夜也盼,好不容易才把爹地盼回来,冷栖云可不想再让他走。听到这斩钉截铁的保证,他的小嘴咧得更大,双眼晶晶亮,“爹地,跟我讲讲你打怪兽的故事吧!”
  “呃……”冷无舟神情明显有些僵,却不忍拒绝冷栖云那期盼的眼神,打了半夭腹稿,终于缓缓开口道:“那山……叫做栖云山,山里确实有许多怪兽……”
  肖狂和南宫惜也席毯而坐,四只眼睛都好奇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肖狂闻言不禁扯了扯嘴角,却连半丝笑容也没扯出来。南宫惜见他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六哥这副狼狈模样,却是控制不住地一口璞了出来。
  冷栖云瞪他一眼,皱了皱高挺的小鼻头示意他别胡乱插话,拍手笑道:“对啊对啊,妈咪也说,爹地打怪兽的山,和我的名字一样……”忽然,肖狂和冷无舟互看一眼,各各会意。
  门锁晌动,冷栖云下惫识抬头,挂钟,又迅速扭头去看屋门,苦粉脸道“完蛋了,妈咪回来了……”等他回过头来,原本坐着的两个人不见了,他不由惊问:”爹地,肖叔叔和南宫叔叔呢?”
  冷无舟指了指一旁,又将食指放在唇上比了比,冷栖云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立刻机灵点头。冷无舟抱起儿子,在那人进屋之前刚好来得及躲进去,一时落地窗帘后无比热闹。
  屋门轻轻开了,又被轻轻关上。
  来人一眼就看见地毯上躺着个人,心里一惊,鞋也没顾上换,几步就跑进屋里,踌下来伸手摸粉那人的胸口,又探她鼻息,且在她耳边唤:”邓姐?邓姐?”
  叫了几声,躺在那里的女人不动也不说话,她心知不妥,猛地起身,正想去打急救电话,背后忽然传来一句轻唤,“悄悄? ……”
  那是一个低沉得几乎压抑的男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来人却霎时惨白了一张俏脸。
  是幻觉吧,一定是。她心里这么笃定着,这幻听的毛病怎么今天突然又犯了,快点清醒过来,邓姐躺在这里,宝宝也不知怎么样了,赶紧打了电话去瞧瞧他。
  她甩了甩头,刚要迈腿,又听见更为清晰的一句,“悄悄,是我。我回来了……”说话的那人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声音里含着几分硬咽。
  身子簌簌抖动,如秋风里的落叶,双拳一下子握紧,她死死咬住嘴唇,慢慢转过身。手心和唇上同时传来尖锐的疼痛,不,不是梦,不是幻觉。眼睛顿时迷蒙了,她几乎看不清青衫男子的脸,抹了几下眼角,才发现那双波翻涛滚的凤眸下,有两道湿漉漉的痕迹。他额边有几缕拼鬓发已经有些斑白了,令那张俊美如昔的脸孔看起来隐着几许沧桑。
  眸中亦如她般含着清泪,他静静望着她,微徽笑。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积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轰然分崩离析,消弧于无形。像是再也支持不住更多,眼前一花身子一软,韦悄悄晕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悄悄! 悄悄! ”冷无舟贴着她的耳连声唤她的名字,关心则乱,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急得额头汗都快冒出来了。
  ”妈咪!妈咪,”冷栖云几下挣脱了南宫惜搂住他的手,小兔子一样蹿了出来。
  凤眸眯起,冷无舟扭头又吼: “南宫惜,给我滚出来!'”
  这才子佳人久别重逢的戏码让南宫惜正看得欲罢不能,手里的孩子突然跑了,伴随着一声怒吼,肖狂扯了把窗帘,一脚将他从里头瑞了出来。
  南宫惜稳住身形,几步迈过去,心内暗自泣血,你爷爷的,老子惩倒霉,换个地方依旧要做肉夹摸!
  冷无舟依然将病人抱在怀里不撒手.南宫惜难得面沉如水,在一旁站住略望几眼便有了计较,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个小布袋,在病人鼻端晃了几下。韦悄悄只闻到一缕暗香如线,清甜沁凉,转眼便醒了过来。
  八只眼睛犹如一圈聚光灯,齐刷刷地望着她,好不刺激!韦悄悄微怔了一下,挣扎着稳住身子,立即将冷栖云拉到怀里,拿眼神询问了一下冷无舟,又警惕地看着白衣男和黑衣男。
  冷无舟改为扶着她的肩,柔声道:”别怕,这是三哥和小九。”南宫惜收了家什,上前一步对她长揖一礼,瞧着这一家三口道:“六嫂在上,南宫惜这厢有礼了。”饶是他已经尽力做得端敬恭谨,可他那张天生一副轻浮相的脸却仍像在嬉笑。
  肖狂握着剑拱了拱手,“在下肖狂,六弟妹好。”他特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到底是常年不见笑容的人,阴寒的脸看起来,竟然比哭还难看。这二痞子和面瘫脸是他兄弟?那她可不能坏了规矩,免得以后落了口实招人嘲笑。韦悄悄面露微笑,上前一步刚要伸出纤纤玉手,哪知被冷无舟不着痕迹地拉回身边,她当即借坡下驴,优雅点头示意:“三哥好,九弟好,我是韦悄悄,很高兴你们远来……做客。”见礼完毕,她看向地毯上的女人,担忧问道:“邓姐怎么了,她没事吧?“
  冷栖云反手抱住她香软的身子,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妈咪你放心,爹地说邓阿姨只是睡着了。”说完又拿看英雄的崇拜眼神去看冷无舟,眉开眼笑的,脸神采飞扬,透着股甜美劲儿,看得韦悄悄一阵心酸。
  还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韦悄悄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迅速冷静下来。眼下怎样控制住局面、不让邓姐疑心才是要紧事。她看了看地上和地毯上纵横交错的脚印,心里有了方案。
  “宝宝,”她弯腰,笑眯眯对冷栖云道:“帮妈咪个忙好不好?乖乖躺上床装睡着,小心别被邓阿姨发现峨!”
  这个游戏他很擅长,冷栖云圆圆眼睛弯成两枚小月牙,一脸算计道:“奖励是什么?”
  韦悄悄瞪那个趁火打劫的坏小子,见他毫不示弱只能忍痛道:“最新的XA790 型直升机航模,行了吧?”
  万岁,他想要很久了耶!妈咪之前都不买肯给他,还特地叫小前叔叔还有大舅舅也不要买……冷栖云开心地与她击掌成交!红红的小嘴仍旧翘着,小心翼冀问道:“让爹地跟我一起好不好?”
  韦悄悄一愣,这父子俩刚见面多久,怎么感情这么好了?心里多少有点吃醋,立刻唱黑脸道:“立正!冷栖云,快行动。”
  妈咪一叫他的大名,意思就是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冷栖云不敢多讲,啪地敬了个还算标准的礼,一溜烟地回屋了。
  三人组看着这神奇的母子互动,都有点晃神。还没缓过劲儿来,只听见为韦悄悄手一挥,颇有大将风度:“三哥,九弟,麻烦你们先去露台待一会儿,咱们稍后再叙话。”二人也闪了,至于冷无舟,则被韦悄悄抓了壮丁清扫现场。
  也亏得那两个人先行躲到露台,要不见到冷无舟施展绝世轻功,拿着个扫把头来来回回拖地上脚印的场景,恐怕南宫惜肠子都要笑断了。韦悄悄则搬出吸尘器,草草吸了几遍地毯上杂乱无章的足印。
  片刻工夫做妥,韦冷二人互看一眼,难得心意仍然相通。冷无舟手指微动,在躺在地上的女人醒转之前,他已飘上阁楼。
  “邓姐,邓姐……”韦悄悄过去扶起她,心里含着歉疚,表面却不能表现出来,“是不是累坏了?怎么睡在地上了,”
  邓姐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半天才起身答话“妹子,你回来了。”“嗯,今天事情多,刚回来,”韦悄悄膘了眼儿童房方向,小声问道:“宝宝睡着了 ? ”
  邓姐点点头。临出门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犯糊涂,她从来不这样啊,明明记得从小云屋里走出来,怎么走着走着就睡着了?难道是真的累了?不服老不行啊,想她年轻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觉啥事儿都没有,壮得像头牛……韦悄悄送邓姐离去后,关上两层门,倚在门上喘大气。听了半天确认没有其他动静了,坐在门口的小凳子换上棉布拖鞋。
  她推开阻隔楼梯的小门往上走了两步唤人:“ 都下来吧!”还没等她在厅里站定,三道人影刷刷刷闪过,青影如光,黑影如电,白影虽然略慢些,却也是速度惊人。另一厢,蹬蹬蹬跑动的声音,冷栖云从过道处探出一颗小脑袋,甜笑得像个蜜做的小糖人。
  韦悄悄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10 点了,这小子估计明天又要赖若不肯去幼儿园,再看周边三人如假包换的绝对复古打扮,她只觉得头霍地一下,疼得她眼前一片空白。
  放轻松慢慢来,她可是一手抓事情一手抓生活两手都强硬的独立新女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愁什么?韦悄悄给自己吃定心丸。至于这一拖二的穿越小组是怎么成功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归自己管,就别操那一份心了。
  韦悄悄重新问候两位远来的客人:“三哥,九弟,刚才形势紧急,多有怠慢。若有不周的地方请多包涵。有句话说,既来之则安之,都是自家人,千万别见外,一切随意。”又招呼冷栖云过来给长辈们一一问好。
  她笑容和暖,语气温柔,仪态端庄,寥寥几句话却让人如沐春风,展忍出刚柔并济的独特女强人气质。
  刚才在来的路上,肖狂和南宫惜已经听冷无舟交代这个世界的处事原则:见怪不怪要冷静,多听多看少开口,千万不能用武功。有冷无舟提前给他一们打好了预防针,两人都还算淡定。听到这番话,两人嘴上答应着,心内都称奇,这六弟妹/六嫂瞧上去年纪并不大,长得温柔婉淑十分和气一个人,想不到说话滴水不露做事雷厉果断,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怨不得老六心心念念了这许多年。
  “小云,你好好招待两位叔叔,我跟爹地上去谈点事情。”韦悄悄交代儿子。
  冷栖云抽抽小鼻头,拾起白玉般晶莹的小脸看挂钟,“妈咪,时间有点晚了……”
  韦悄悄如何不知他打什么主意,以诱哄的语气道:“好宝宝,帮妈咪个忙,明天帮你跟老师请假。”
  冷栖云嘿嘿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看得韦悄悄心中一荡。宝宝只有大眼睛像她,但细看那眼梢仍是有些向上挑起,做了坏事讨饶的时候,或者起了什么鬼心思的时候,他都这样笑,那模样像极了一个人,每每看到这张小面孔,都让她心痛难遏。
  韦悄悄跟着冷无舟身后转上楼梯的时候,冷栖云正站在饮水机旁,一边摇着胖嘟嘟的小手往纸杯里接水,一边问陷在水果沙发里的两位侠客要冰咖啡口味还是鲜橙口味,彬彬有礼十分绅士。
  楼梯上的两个人不由都停下来,笑着看他憨态可掬的小大人模样。
  月亮从云层里探出了头,照着一方静谧的小露台。
  韦悄悄曾经无数次地预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或者她会欢呼雀跃着跳到他身上?捏起拳头暴捶他一顿以惩罚他离开这么久,揽住他的脖子埋头在他怀里哭个稀里哗啦?她甚至想过,狠狠一吻到窒息封缄他的唇以慰相思之苦。
  不不不,拇指轻轻搓了下手上的指环,这种女人对远方男人的思念,在恋爱的时候称为相思,她这种情况下叫闺怨似乎更为合适。但不管是哪种情形,都不是眼下这种相对两无言的局面。
  那人离开之后,才发现没有他世界寸步难行,是不是够悲哀,等到众芳落尽,千呼万唤也没有半点回音,是不是够黯然?不是不曾纠结埋怨痛苦挣扎,继而想要放弃,可是每每疼痛过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总有那么一点信念犹如一星火光,温暖着她,支持着她,提醒着她,在遥远的所有现代化通讯工具都无法触及的某个角落里,有双温柔如水的眸子,也在长长久久地凝望着她。
  一如此刻,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眼中只有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被那人拥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