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两块      更新:2021-02-21 17:35      字数:4789
  索寄托在报效君国之中。
  儒学的三从四德观既然可以酿造成巧妇偏伴拙夫眠的婚姻悲剧,也一定能酿造出书生痴情事强权的政治悲剧。一个丰腴俏美的女子投身到一个顽劣不堪的男人的怀抱了!人间的惨不忍睹莫过于此;然而更加不堪入目的情形还在后头:那女人极尽献媚之能事,目的是使自己受宠并因此而身怀有孕;一位满腹经纶的书生投身给一个独裁专利的政权了,人世的悲哀当属于此;然而更加悲哀的情形还在后头:那书生竭尽奉承之能事,目的是使自己受宠并因此而身价倍增,富贵荣华!
  一九三八年二月一日,葛连波由王卓然介绍,去武昌训练总监部无线电技术干部人员训练班接受电训了!他终于在疮痍满目的国度里迈出了由士而仕的第一步!也是他悲剧人生的第一步。这一步凝聚了他十几年学而优则仕的渴望啊!一位待嫁的姑娘到底有人迎娶了!当她被人用花轿抬着,吹吹打打的进入婆家大门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男人相貌如何,品行怎样?
  这个训练班是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培训电训特务的机关,名誉主任戴笠,副主任魏大铭,教育长董益三。
  葛连波结束了做为他出人头地的垫脚石——书斋生活,他要在仕途上表现激情了!
  葛连波此时更名葛歌。他在解释这名字由来的时候说,大丈夫应歌于其时。大丈夫应当在他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张扬意志,表现激情。这种积极入世,拥抱时代的理念乍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只是,他歌于其时的出发点是张扬自己的声音。这声音中听不到一点祖国的气息和人民的愿望,这声音是被重复了千百遍的服从和遵命,这声音中没有多少生命底层的呐喊和个性的申辩,这声音是一个程序里的机械律动。既是这种声音已经使葛连波志满意得了!经过十几年的儒学滋养,这个念念不忘功名的人饥不择食了!
  一九三八年四月一日,葛连波调国民党第一军无线电排工作,不久被合并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七分校凤翔总队通讯科;同年秋,复兴社解散,葛连波加入国民党,随后调河南信阳国民党第十七军团部充见习官。
  一个具有报国初衷的士子到底在功名的诱导下进入了专治与独裁的营壘中。
  第六回
  日本的飞机五架一组,人字形排开,铺天盖地的笼罩在武汉的上空。随着一声声尖利的轰鸣,飞机的尾部抛下了一束束黑色的精灵。这是死神装扮起来的精灵,这一束束精灵着地后立即构成了一片火海,巨大的冲击波和钢片迸发的杀伤力夺去了无以数计的生命!这生命中有正值青壮年的男人和女人,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有身怀有孕的妇人……这些青壮的男人和女人均被迸发的钢片撕成几段,那嗷嗷待哺的孩子在巨大的轰响之后撒开了痉挛的小手,孕妇的腹部被炸开,胎儿着地后不情愿地抽搐几下,然后就不声不响地睡去了……
  国民党第十七军团部的一个无线电排和苏联顾问团一起在武汉西北的一座小山上躲飞机。此时的葛连波已是这个无线电排的少校主报员了。他对武汉会战的前景忧心忡忡,他站在指挥所的军用帐篷里遥望着火光冲天的武汉,心里一阵紧似一阵。苏联顾问团的摄影记者不断抓拍飞机扔炸弹的空中镜头和炸弹落地时火光冲天的镜头。据说这些照片要不断寄给后方人民观看,葛连波对此兴味索然。无线电排的所有电台忙作一团,滴滴哒哒的声音此起彼伏。最高指挥部来电命令坚守武汉,军团长胡宗南组织人马奋力夺回了罗山。日军脑羞成怒,遂调重兵强攻武汉。枪炮声狂暴而密集,象千百头发疯野兽的狂吼,炸弹声摇天撼地,火光、血光染红了半边天。
  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武汉终于失守,随即信阳失守。
  兵败如山倒,葛连波所在的军团部只得全线徹退。徹退时,适蓬暴雨连绵,几声炸雷之后,暴雨如飘泼般洒落。这是雷霆震怒,这是苍天在哀哭!为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为这千百万无辜的生灵!
  徹退时,葛连波身染疟疾。他由人用担架抬下山来,他看到抬担架的人浇得落汤鸡一般,心中百感交集。持续地高烧、虚汗、四肢酸疼已经使他难以招架,更让他颓唐志挫的是连日来的战局,国军貌似强大,为什么屡战屡败?共产党的游击队只有人数不多的人枪,他们为什么能够捷报频传呢?
  躺在军医院的病床上,葛连波昏迷、梦呓。他稍有清醒的时候,脑海里就出现这样的情形:蒋介石问戴笠:“鼓浪屿是否有敌人军舰?如果有,我要派机轰炸,希速查报!”本来。戴笠在鼓浪屿已设情报组並配有电台,结果一问魏大铭,已有三天不通报了!
  “玩忽职守!”葛连波向病床砸了重重一拳!
  他的脑海里又映现出这样一幕:每年四月一日,戴笠都为死难的抗日将士召开追悼会。蒋介石每每要届时参加,做简短讲话后即离去。蒋介石的汽车已经离开五分钟了,戴笠及侍卫们仍在那里鞠躬相送,以表忠诚!蒋的耳目众多,戴笠想通过这些耳目来博得蒋的欢心!
  “这些暴君,奴才怎能带出来强兵强将!士为知己者死,他们不是知己,他们靠势力,恫吓!”葛连波默默地体认着他所投身的营壘。
  一桩更为令人发指的丑闻在心中浮现:戴笠到洛阳视察时,非要漂亮的女护士陪护。夜深人静的时候,戴笠在女护士的哭泣声中将其奸污,并使怀孕。当女护士要求与其结婚时,戴笠却断然拒绝!
  “禽兽!这种人能担当党国重任?古人云,有德者居天下,无德者失天下。这些人臣能强兵富国吗?”葛连波想着想着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他发烧、发冷。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死神手里挣脱!
  好不容易捱到了一九四五年八月的一天。这一天,葛连波在机房的电台上听到了蒋介石兴奋的声音:“日本无条件向我投降了!”
  啊!日本投降了!祖国光复了!
  葛连波忘我地欢呼雀跃起来!同事们随即欢呼雀跃,大家拥抱、亲吻,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欢呼中,他忽然觉得“向我投降”的字眼不妥,想了想他对同事们大声说:不能说向我投降,应该说向中国人民投降!
  “委员长说的‘向我投降’嘛!”一同事反驳道。
  “不对”,葛连波一本正经地更正道:“是向中国人民投降!”
  “你咬这字眼干啥嘛!”又一同事规劝道。
  “不,凭良心,应该这么说”葛连波不容置疑的口气令同事们不声不响了。同事们当然懂理得他所强调的“向中国人民投降”的字句里,是指出了抗击日寇的还有其它武装力量的功劳。不过,这种良知应当意会,不便言传。
  胜利是可喜的。全体同胞如释重负,他们以各自的体验逃脱了亡国的危机。葛连波的追求是自我实现,当祖国光复有利于他实现自身价值的时候,他地久藏心中的蓝图又在悄悄展开了。
  第三章 黄梁又现
  第七回
  一九四五年九月三日,重庆街头。
  国民政府庆祝抗日战争胜利的游行活动在喜庆热烈的气氛中进行。国民党中央所属的海、陆、空三军代表,苏联红军代表参加了庆祝游行活动。重庆的国民党党政机关代表、团体代表及各界群众参加了庆祝游行。游行队伍手持花束,振臂高呼。路旁的楼窗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天空中有飞机列队通过,地面有军车缓缓前行。军乐交响,口号雷鸣,重庆全城沉浸在喜庆之中。
  葛连波作为军界代表参加了这次游行。他不断振臂高呼:“庆祝祖国光复!”激动得热泪盈眶。多少年失落了的祖国的概念又回到他干涸的心灵中。祖国是温暖而滋润的概念哪!在她的滋养下,干涸的心田复苏了。这心田期待着春风雨露,一旦春风化雨,这心田上即会郁郁葱葱。我们无法否认,这是一片寻找生机的心田啊!
  多少年的流落之感,恐怖之感,前程未卜之感和硝烟弥漫之感即将卸下心头。一个博大的襟怀,一个宽厚的胸膛即将成为自己的依托,这就是祖国!他觉得身旁已有了融融暖意,这时令好象不是秋凉,这时令分明是一派春暖啊!前方已有春水荡漾,明天会有万紫千红!十月十日,国共双方停战协定签定了,全国的新闻媒体争相播报了这一喜讯,葛连波激动得彻夜难眠!他除了为国家、人民庆幸也为自己庆幸。如果祖国进行和平建设,他会更有用武之地呀,他可以凭借无线电专业知识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他有梦想的习惯,正是这种出人头地的梦想才使他走出凡俗,四处求学、学优入仕的。这一天晚上,他又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这是北平还是重庆?或许就是大梨树沟?他办起了一所私立赈济中学。梦境是如此的清晰可见!一所五层教学楼已经巍巍耸起,宽阔的操场上绿树成荫,门外,开学庆典开始了,黑压压的人群一望无际,前来祝贺的县长、省长们纷纷下车向他拱手相贺。祝贺毕,揭匾仪式开始,一位他不太认识的官员缓缓揭下覆盖在校匾上的红绸。校匾上用他喜爱的老宋体写成:连波私立赈济中学。
  掌声四起,经久不息。
  前来就读的尽是一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他准备了足够的校服,他为他们洗手、更衣。他劝慰着拒绝着那些前来送孩子们的家长们的跪拜谢恩。
  昔日,卢生在邯郸客栈里做了一个衣锦还乡的美梦,醒来时,店里的小米粥还没熬好呢!今天,连波也在重庆的寓所里做了一个教育救国的美梦,醒来后的不多时,他就接到了保密局的命令:命葛连波同魏大铭、夏晓华、刘敬先等由重庆飞抵北平待命!
  内战的征兆!
  第八回
  半个月后,即一九四六年元月六日,葛连波又跟随文强、荆有章、刘敬先飞抵锦州!
  内战一触即发!
  当日十三时许,飞机飞抵锦州上空。葛连波俯首眺望,皑皑白雪覆盖了锦州全城。锦州象一位疲惫的老人,饱经了饥饿与严寒,在白雪的覆盖下沉默不语。街道上不见了往昔的喧嚣,几个蚂蚁般的行人匆匆奔走着。锦塔却依然昂首挺立,葛连波看见锦塔的时候仿佛看见了锦州父老那不屈的灵魂。
  锦塔,锦州的象征,家乡的象征!“到家了!”他脱口而出。随即就有热泪夺眶而出,飞机朝着机场的方向慢慢俯冲,这片热土越来越近了。葛连波张开双臂,忘情地准备拥抱这一片热土。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看见母亲的时候,总要倾诉飘泊在外的苦衷,而他却不敢回顾这些年自己的历程。飞机着陆后,他仿佛看见了千百双含泪控诉的眼睛,听见了千百次呼唤和平的喊声。他不敢正视这些眼睛,他也无法回答这些喊声。
  他知道自己飞锦是何许使命,他不敢细想这种使命,当然他无法抗拒这种使命。走出机仓的时候,葛连波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他步履沉重地走下舷梯,荆有章劝尉道:“葛歌,到家了,你应当高兴才是嘛!”
  “是啊,我们还想到你府上去拜访令尊大人呢!”刘敬先也缓和着这种沉闷的气氛。文强却观颜察色、一言不发。前来接机的汽车早就在机场等候了,汽车载着他们和电台的机械风驰般向小白楼驶去。一路上,不断映入葛连波眼帘的尽是些日军遗弃的工事、堡垒、断壁残墙。街上行人的脸色已经出现了安宁和平静了,葛连波的心里却在一阵阵发紧,他实在没有把握这种安宁与平静能维持几天。自一九三四年秋出走至今,十二个寒暑过去了,家中双亲可在,父老可好?
  这个断然闯出乡关的学子一直做着衣锦还乡的美梦,今天还乡了,他的心情却特别沉重。自打看见锦塔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实在找不出一句可以告慰锦塔的话语来。他的心里乱极了。机械师报告:“少校先生,电机已经装好,督查处长文强命令向重庆发报!”
  如果说机械在人面前有多么得心应手,那么军旅中的下属在上司面前就有多么得心应手。儒学中礼教核心是让人俯首贴耳,葛连波已对自己的宿命厌倦了。葛连波向重庆发报:“我们已经到达锦州,正向沈阳挺进。”随即,他向文强提出了回家省亲的请求,文强允诺。
  无论如何,大梨树沟还是伸出双臂拥抱了这位离乡多年的学子。由于事先得知了消息,几位族人早就在村口迎候了。当葛连波被族人们簇拥着走进村子的时候,一些稚幼的孩子们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