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节
作者: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2-21 17:30      字数:4771
  声称要与中华帝国“断交”。曾经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被帝国官员审问过的那位英国人巴夏礼此刻正在日本当公使,他策动日本军队向朝鲜进行武装挑衅,以对中华帝国进行战争威胁。这时候,朝廷请李鸿章出面了。阿历克亚《李鸿章传》:“每当满清政府把这个巨大的帝国带到毁灭的边缘,他们惟一必须启用的人就是李鸿章。”
  谈判前期进行得十分艰难,由于醇亲王等人“好大喜功”,坚决主张和英国人决裂或者打一场战争,结果威特马真的“下旗离京,以示决裂”,战争的形势一触即发。李鸿章反对“无端宣战”,他对醇亲王说:“雪耻以战,则大黄芒硝,一剂立毙,弟手握疆符,心忧国计,所不敢出此也。”李鸿章的思路很清楚:帝国不能再在外交上走与世界潮流严重脱离的老路了,即:事端一出,动辄开战,战则必败,败则议和,和则割地赔款。所以,当听说威特马从英国返回,到达了英军军舰云集的烟台的时候,李鸿章决定去烟台谈判。有人不让他去,怕他和当年两广总督叶名琛那样被洋人抓走。还有人放出谣言说,李鸿章去烟台是要在英国人的支持下“自立当皇帝”,并且说只要他一离开天津,天津就要发生暴动。压力颇大的李鸿章不顾一切前往。在烟台谈判的日子里,每夜十时,各要员在李总督寓所开会,至深夜。第二天总是可以提出新的对策。《中英烟台条约》最终签订,它避免了中英之间大规模的武装冲突,暂时遏制了其他各国的已经按捺不住的想趁火打劫的幻想。但是,它同时也使帝国主义的侵略势力进入了中国的西南地区。而李鸿章在当时更大规模的战争一触即发的状况下所费苦心是:在免除内地税金方面,李鸿章只答应外国租界内的税金可以免除,而其他地区一律照旧;条款允许英国可以在云南通商,但是不能马上生效,需要以五年为限“先察看通商情形”。李鸿章不能逆转的是:赔款、谢罪、开放通商口岸……事后,因为云南边民杀死了一个英国人而企图借机在条约签订中得到更多在华利益的英国人说:“这个文件既不明智也不实用,毫无意义,是一堆冗言赘语而已。”——在洋人们看来,中华帝国是一个贫弱的国家,在杀了一个洋人之后,面对强大的威胁,能够“谈”出一个明显存有抵抗态度的条约,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惊诧”的外交“事件”。李鸿章在大清帝国中由此确立了“外交”上的地位。
  甲午战败。帝国主义们已经把中华帝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家看明白了,因此每一次都像李鸿章所预料的那样:“一国生事,诸国构煽。”英国驻中国公使欧格纳首先对中国代表说:“战争对各国的商务都有碍,应该议和了。”而当帝国政府请英国对日本施加影响,“先停战再议和”时,英国人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事必无成。今要议和,非允赔兵费不可。”英国置日本军队大举侵入中国的事实不顾,按照五十年前他们侵入中国后反而让中国向他们支付战争经费的荒谬逻辑,开口就提出中华帝国要向日本人赔偿的问题,以致连一直小心翼翼的帝国谈判官员都感到愤怒了:“中国与其赔兵费,不如留此兵费用兵!”面对中国官员由于愤怒而涨红了的脸,欧格纳斜着眼睛“微笑”了。
  帝国政府再求俄国人。当时,帝国政府认为所有的洋人中,俄国与日本之间的矛盾最大,因为他们都是中国的近邻,是两个对中华帝国野心最大的国家。帝国代表从中挑拨,表明日本“将来必与中俄两权利有碍”之趋势,企图让俄国人对日本施加压力,谁知,俄国驻华公使格西尼反过来警告帝国政府:“日人水陆之战,皆甚得手,如不趁此了结,将来倭兵再进一步,贪心更大,和局更难。”至于了结的办法,俄国人的建议和英国人一样:拿出银子。格西尼一口回绝了帝国请求俄国“以强硬的态度”向日本方面提出“先停战再议和”的建议。帝国主义们可以泄露的天机是:“各国有约在先,仍应会同商办”,一国“不便独办”。
  帝国政府与各国的商谈没有任何结果,顾不上什么“天国颜面”的大清朝廷决定派人去日本求和。连日本方面都没有想到的是,帝国政府的首选和谈代表居然是一位德国人,而且帝国政府为了表示正式,竟然给这个叫做德璀琳的在中国天津海关供职的洋人“授予头品顶戴”。结果,这个德国人拿着帝国政府给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信刚一到达日本,就被日本人“限期离开”,原因是一个德国人“没有资格代表中国政府来谈判”。帝国政府又改派两个真正的中国大员去日本,他们是帝国总理衙门大臣兼户部尚书张荫怀和头品顶戴的兵部右侍郎署湖南巡抚邵友濂。他们两个人到达了日本广岛,但结果同样被日本拒绝,理由是这两个人“不具备全权资格”。
  其实,日本人不想谈判的理由也许除了大清帝国政府之外所有的帝国主义们都明白:日本人想打下他们一直企图占领的中国台湾之后再说。
  最后,帝国政府终于下决心派出最高级别的人去日本,这就是已经被帝国政府革职了的李鸿章。帝国政府对李鸿章不但宣布“取消一切处分”,“加赏黄马褂”,还为这位帝国政府新任命的全权大臣发下了“全权证书”:大清国大皇帝赦谕:现因欲与大日本国重敦睦谊,特授文华殿大学士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一等肃毅伯李鸿章,为头等全权大臣,与日本国所派全权大臣会同商议,便宜行事,定立和约条款,予以署名画押之全权。(《晚清巨人传》之《李鸿章》,董守义著,哈尔滨出版社1996年3月版,第400页。)也许是“全权大臣”这个头衔满足了李鸿章的自尊心,李鸿章便决定遵旨,并且要求允许他带着儿子一起去日本,因为他的儿子李经方曾任中国驻日本公使,会英语和日语。
  1895年3月14日,两艘德国轮船“礼裕”号和“生义”号,载着帝国政府庞大的代表团从天津出发了。李鸿章知道此去因为“割地”而必定会终生背上“卖国”的恶名,他在甲板上不禁吟诗一首,按照中国的文学标准,这首诗似乎只是一首顺口溜:万倾波涛离海滩,天风浩荡白欧闲。
  舟人那识伤心处,遥指前程是马关。
  (同上)
  大清帝国的代表团有140人之多。李鸿章声明绝对不用日本人的任何东西。于是,侍从们为他带上了中国的粮肉和中国的蔬菜,连做饭的全套厨具和吃饭用的桌椅都带上了。同时携带的还有李鸿章专用的一顶红顶八抬大轿。由于从中国来的人太多,日本方面为解决大清帝国代表团的交通问题,特别预备了50辆人力车,每辆人力车上都插着一面代表帝国皇家的黄色小旗。
  日本人安排的谈判地点的地名极富诗意:春帆楼。
  在世界近代史中,中国人称之《马关条约》的,在日本人那里被称为《春帆楼和约》。
  日本人提出的停战条件苛刻得吓人:日军占领山海关、天津、大沽后才能停战;山海关到天津的铁路归日本管理。停战期间日本的军费由中国支付。同时,日本方面发出军事威胁:如果不答应条件或者拖延谈判,在中国的日本军队就要发起全面进攻,进攻天津、直隶,最后是北京。
  浑身冷汗的帝国谈判官员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这时,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严重事件:李鸿章被日本一名刺客的子弹击中——1895年3月24日下午,中日双方的第三次谈判结束,因为日本执意要占领中国台湾,李鸿章的心情十分恶劣。李鸿章的轿子行进在日本的大街上,大街两旁照例挤满了看中国大员的日本民众。当轿子接近李鸿章住宿的行馆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日本青年。这个青年左手抓住李鸿章的轿杆,右手举起手枪,朝着李鸿章的脸开了一枪,然后迅速逃现常李鸿章瞬间满脸是血,昏了过去,立即被抬入行馆进行抢救。
  日本官方得到消息后“大感震惊”。首相伊藤博文、外相陆奥宗光立即赶到行馆,天皇都派来了自己的御用医生,皇后派来的是两名女看护。
  李鸿章被擦去血迹,检查伤势。
  子弹在左眼下一寸。没有生命危险。
  子弹卡在李鸿章脸部的骨头缝里,没有医生敢在李鸿章头部的这个部位下手术刀。李鸿章给朝廷的电报只有六个字:“伤处疼,弹难出。”同时,他特别命令侍从不要洗他换下来的血衣,他要永久地保存——“此血可以报国也。”
  中华帝国的最高谈判代表在日本被刺,这令骄横的日本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本来就担心在中日谈判中方可能会迫于压力而给日本更大在华利益的帝国主义们,纷纷站出来了高声“谴责”日本刺客的行为,大肆散布日本政府“别有用心”的信息:李鸿章是世界上最负盛名的中国政治家和外交家,现又为大清朝的全权议和大臣,被刺于日本国土,对日本的国家声誉极其不利——“刺杀使者事件比在战场上一两个师团的溃败还严重”。“古稀高龄,出使异域,遭此凶险,极易引起世界同情和强国干涉。”而日本政府担心的是:“若李鸿章以负伤作借口,中途回国,对日本国民的行为痛加非难,巧诱欧美各国,要求他们再度居中周旋,至少不难博得欧洲二三强国的同情。如果引出强国的干涉,我国对中国的要求亦将陷于不得不大为让步的地步。”(王芸生:《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二卷,第240页。)出于对后果的担心,日本政府把有责任的地方官员全部革职,并且要求警方全力抓捕刺客。刺客果然“很快”被抓到了,日本警方的通报极其简单:小山丰太郎,21岁,极端爱国分子。而审讯后的判决更是草草:蓄意杀人未遂,判处无期徒刑。
  日本天皇为此特别下圣谕,痛责这位“极端爱国分子”:“下贱无礼,极为可恨。”
  为了表示在刺杀事件上的“清白”,日本政府立即宣布“无条件停战”。
  但是,日本方面担心帝国可能做出的激烈反应不但没有发生,在案件发生的当天,李鸿章醒来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捂着脸给伊藤博文口述了一封照会:大日本帝国大皇帝钦差全权办理大臣阁下:本日下午,本大臣自会议处所归途,忽遇意外可悼之事,致使面订明日上午十点钟会议之期未能躬亲,殊为抱歉!是以特此知会贵大臣:明日于所定之时,由本大臣委派李经方趋候贵大臣,祈将已承允诺出示大日本国拟结和局要款之节略,交由李经方赍回。本大臣一经接到贵大臣应允之和款节略,即当迅速细加察覆,并望早日能与贵大臣会议也。手此,并颂日佳!(《晚清巨人传》之《李鸿章》,董守义著,哈尔滨出版社1996年3月版,第406页。)经历暗杀后的李鸿章竟然表现出如此的宽宏大量,彬彬有礼,不是几千年中国文化的熏陶绝不可能有此“涵养”。日本方面喜出望外。
  于是,放心之后的日本人立即向帝国代表团提出一份“和约底稿”,内容绝不“彬彬有礼”,更没有丝毫的“宽宏大量”:中国向日本赔偿白银3亿两;中国向日本割让辽东、台湾、澎湖;过去中日间各项通商条约要重新制定等。
  李鸿章立即强硬了起来,向英、俄、法三国的驻华公使全面通报日本人的条件,希望引发强国对日本的干涉,同时表示“日本所索兵费过奢,且奉天为满洲腹地,中国万不能让。”如果日本执意这样的话,“两国惟有苦战到底。”
  此时,帝国政府内部关于答应还是不答应日本人的条件吵开了锅。于是,朝廷发给李鸿章的电报冗长而虚空,全是模棱两可的官方空话,既没有说接受,也没有说不接受:“着李鸿章酌量办理,钦此。”
  伤痛和心疼折磨着李鸿章。这样的为难境地他不止遇到过一次。如果坚持维护帝国的一切利益,采取强硬的态度和立场,后果只能是一个:中日战争继续扩大。以当时帝国实际的军事状况而言,战争的结果只能是帝国的东北地区被全面占领,同时各国列强定会在继续扩大的战争中捞取在华的更大利益。而如果答应对方的条件,帝国主权和财政的损失也是巨大的两害之中取其轻,这永远是面对艰难残局的李鸿章的选择。
  4月10日下午4时,李鸿章受伤后第一次重新坐到春帆楼的谈判桌前。他的面前是一份日本人写好了的“和约节略”。之所以叫做“节略”,表明日本人在“和约底稿”的基础上做出“让步”:关于割地,从鸭绿江上溯到安平河口划线过凤凰城、海城、营口,此线以南割给日本;日本放弃辽阳,但是要加上台湾和澎湖全岛;关于赔款,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