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1-02-21 17:14      字数:4770
  军也是配备有重机枪的精锐部队。聂军对义和团原极愤恨。月前奉调镇压义和团时,曾有一次枪杀拳民五百人的血腥纪录,而为在北京当政的端王、庄王所嫉视。可是这次奉命阻遏、入侵洋军,他更觉义无反顾。——聂军门原是一位烈性汉子,守土有责的国防将领嘛!因此西摩联军刚出发至天津西郊的杨村时,它就被义和团和聂军包围了。联军要突破围圈,战争也就一触即发了。
  义和团原自夸是“刀枪不入”的。聂军乃把他们调上前线去冲锋。结果在敌军机枪之下,血肉狼藉。掉头逃跑,又为聂军所阻。在两面机枪对扫之中,这批可怜的乡民死难之惨,实在笔难尽述。
  义和团这群乌合之众被屠杀殆尽,敌我两方的正规部队就短兵相接了。事实上西摩这支联军也是个七拼八凑的混合武装。西摩自己又是位海军将领,怯于陆战,而聂士成却是个视死如归的战将。强将之下无弱兵,因此双方在一番鏖战之后,西摩便陷入重围。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进退维谷,只好就地苦守待援。
  一场国际轮盘赌
  西摩之挫,惊动了八国政府,其时在大沽口外待命的列强海军也慌了手脚。他们在六月十日以后与北京使馆的电讯已失联络。十四日以后西摩亦不知存亡;十六日以后,他们与天津租界领事馆信息也全断。各国海军将领会商之后,就自作主张了。
  从纯军事的观点着想,这批洋司令很自然的会想到,他们应该组织个联合舰队,先占领大沽炮台;从而进军天津,以解西摩之围。西摩之围既解,他们更应组织强大联军,推向北京,庶可拯救命在旦夕的各国公使。事实上其后八国联军的动向便是循着这条逻辑发展的。只是当事各国互相猜忌,想浑水摸鱼,又不敢冒进。他们要搞个统一组织,亦殊不易。
  我们贵国原是苏秦、张仪的老家。那时我们如有个把得力的苏、张之于孙,虚虚实实, 来把他们挑挑拨拨,合纵连横一下,毛子们的“联军”也就很难实现了。无奈斯时京中当国的老太婆,事急了只会哭哭闹闹;要不就拚命“念咒”—— 慈禧和李莲英据说一天要念能够千里杀人的灵咒七十遍——希望把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皇、德国的威廉大帝……通统咒死。而围绕老太后的那批亲贵“四人帮”,又是一批鲁莽灭裂、毫无现代常识,只知在国际赌场耍赖的胡涂蛋。
  中外的赌场英雄好汉之间,都有一句大家共同遵守的赌规,叫做“睹奸、赌猾、不赌赖”。二次大战临终时,斯大林在雅尔塔那场“沙蟹”里,一枪末发,便取得大战后在远东最大的胜利果实——外蒙“独立”、旅大租借、东铁分享、北韩专占——这是史魔“赌奸、赌猾”的结果,但是他没有“赌赖”。一九五七年“反右”,毛主席光荣正确伟大地提出保证:“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可是后来他尽食前言,把大嘴巴的“言者”,一个个抓了起来,下放劳改。或有“右派”抱怨主席搞“阴谋”、“食言”。毛说这不是阴谋;而是“引蛇出洞”的“阳谋”!这就是百分之百的“输打赢要”的耍“赖”了。毛主席不赌奸、不赌滑,而赌赖者,是他老人家“坐庄”,赌本大。虽然在睹场上做无赖,为江湖好汉所不齿。但是他总算没有“打锅”。最后通吃全场,席卷而去。—— 自得其乐也。无赖云乎哉? 可叹的是庚子年间,那些围绕在西后周围的一群以端王为首的亲贵小赌棍。他们霸占了总理衙门,挤入国际轮盘大睹场。却不知如何睹法。——既无赌术、又无睹品、更无赌本。只知乱下赌注,瞎睹一场。
  那时我国驻外公使,例如驻美的伍廷芳、驻俄的杨儒、驻英的罗丰禄、驻德的吕海寰等等,都是第一流外交官。可是端王霸占下的总理事务衙门(外交部),对他们却一无指示。在北京当权的那一伙只知督促董福祥向使馆放炮开枪,在外交上他们简直是一群白痴。因此我驻外使节向政府请训的不是中央政府的外交部,而是地方上的三位总督:广州的李鸿章、武昌的张之洞,和南京的刘坤一,而这三位总督大人的意见也各是其是。李鸿章看重俄罗斯;刘、张则倾向英、日。外交上既不能统一指挥,使领人员纵有苏、张之才,也是枉然。
  聂士成、裕禄相继殉国
  现在再看看围绕赌台边的八大洋赌客,是如何下注的。
  前节己言之,他们防卫使馆、攻打大沽、占领天津、进军北京,都是要采取联合阵线的。但是诸夷揖夏,他们彼此的利害是永远冲突的。在正常的情况之下,他们是无法联合的。他们此次之所以能密切合作者,端王、庄王为渊驱鱼,导之使然也。
  当大沽炮台于六月十七日被联军攻占之后,我津沽藩篱尽撤、海道大开;列强援军,遂源源而来。在陆上重行组合之后,联军就首解西摩之围(六月二十三日),再与各国租界取得联络,就进逼天津城郊了。拳民鸟兽散,直隶总督裕禄乃饬提督聂士成,指挥武卫前军奋力抗拒。
  士成于此役之前,曾受朝臣歧视,被“革职留任”。但是在七月九日拂晓。当敌军以强烈炮火向其天津南门外八里台阵地猛扑时,弹下如雨。士成两腿均受枪伤,犹督兵不许稍退。营官宋占标劝其稍避而士成“奋不可遏”, 仍复持刀督战。直至两腮均被敌弹洞穿,颈侧、脑门等处均受重伤,直至脐下寸许亦被炮弹炸穿,“ 肠出数寸”, 终于壮烈殉国。营官宋占标亦随同殉难。(见《义和团档案史料》上册,页二七七。)真是惨烈无比。
  但是将士的英勇并不能弥补朝臣的误国。天津城终于七月十四日沦陷。入侵联军纵兵大掠,死人如麻。直隶总督裕禄则率领一些残兵败将,退往北仓。迨入侵联军再度发动攻势时,裕禄遂在军前自杀。
  裕禄虽然也是当时政府中的一个腐化的官僚。然自知守土有责,兵败之后,愤恨自杀。自古艰难唯一死。裕禄的殉国,较之三十六年之后,弃城潜逃,置数十万军民于不顾的唐生智,则可敬多矣。——此是后话。
  面对“人民战争”的威胁
  入侵联军既占天津,他们乃于租界之外,另成立一个傀儡政府来征税征夫。这个组织的中国名字叫做“暂时管理津郡城厢内外地方事务都统衙门”(简称“天津都统衙门”),英文名字叫Tientsin Provisional Government( 简称T。P。G。, 原义为“天津临时政府”)。天津原有英法德日四国租界,而此一临时政府的组合只有英日俄三国委员。美国的缺席显然是基于它的一贯政策:美既非“交战国”,美国即不应参加占领军政府。德国之自外,盖别有打算。因德皇正在向各国要求,以德人为联军总司令也。法国可能亦另有主意而不愿参加。总之当时的联军当轴是同床异梦,各不相下的。在他们联合打下天津之后,如何进兵北京,也是各有打算。只是其时义和团虽然雷声大、雨点小,不堪一击,但它究竟是个群众运动,华北遍地都是。入侵八国都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他们才始终抱住“联军”的组织不放。盖其时没有一国,乃至二国或三国联军能具有直捣北京之信心也。——“义和团”洋人呼之曰boxers(拳师),是有他们的群众基础的。这一群众基础。不但使老太后认为“民心可用”:它也颇能吓唬洋人的。
  当八国联军的头头,在天津会商如何进军北京时,他们面对这个浩荡无边的群众大海洋,也确实有过绝大的顾虑:万一这个广大无边的群众组织,真要对他们来个“人海战术”;来个“农村包围城市”;来个“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停我扰、敌疲我打”;来个逢山筑寨、遇水烧船、围援打点、过河拆桥……他们区区这小撮洋兵,也确是无能为力的。加以时值盛暑,我们那群久已习惯与苍蝇、蚊虫、臭虫、跳蚤、老鼠同居的义和团广大群众, 免疫能力又都是天下无敢;而那些以现代化卫生清洁自炫的洋兵洋将,一日一碰到我们这些小动物同盟军,无不上吐下泻、头昏目眩,甚至醉卧沙场,水不西归……。
  因此,在天津举行的攻打北京的参谋会议里,入侵联军的将领一致认为,进军北京若无十万八万之聚,任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战而不胜,那他们被困在北京干百个人质的性命,就定然不保了。(见摩尔斯着前书卷三,页二六四~二六八,所引各国原档。)但是哪里又能凑出偌大的兵力呢?摸摸底子,他们原来也是一群纸老虎嘛!
  帝国主义是“纸老虎”
  尤其是当时主意最多、顾虑最大的帝国主义大领班的英国,困难也是入侵诸国之最。英国这时为着抢夺南非金矿,正在该区与荷兰移民所建立的两个殖民地小国,大打其“波尔战争”(Boer War)。波战发动于一八九九年冬,历时两年,是英国在拿破仑战争之后、一次大战之前,所卷入的最大的一场国际战争。一九〇〇年春夏之交,极其野蛮的英国征波之战,颇不得手。那时年方二十五岁的丘吉尔亦在南非军中,竟为波尔所俘(“波尔”荷兰文义为“农民”》,几遭不测。而这时的西摩又为东方的“波尔”所困;其后进军北京,更有几百万波尔在等着他们。因此英国这时侵华也是眼大于腹,手忙脚乱。它除掉勉强调出正规军的四连炮兵来华之外,再无兵可调。侵华武力就全靠它在印度殖民地中所训练的“红头阿三”(锡克兵),和它在威海卫所训练的少数中国雇佣兵(伪军)了。
  美国原无作战之心。美军之最后入伙,实在是康格公使喊救命喊来的,而美国亦无多兵可调。这时美国与西班牙的战争刚结束;麦金莱总统无意中竟然搞来一块烫手山芋的菲律宾,也正是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处理呢!在中国方面他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但是康格被困北京,命在旦夕,又怎能坐视不救呢:美国对入侵北京之战,原是勉强加入的。
  前段已言之,德、意两国原是十九世纪的帝国主义的后起之秀。尤其是德国,野心无限、手腕毒辣,然究竟是个新手;夹于众老牌之间,想后来居上,亦殊不易。这次在天津,它的主意是率领强大兵力,居诸寇之首。要不那就干脆不参加,以待强大后援。
  ——它不愿像意大利那样:无兵可出,仅派几十名小卒,扛了一面大旗,追随诸强之俊,狐假虎或,以表示自己的存在。——德国既不想学意国,则庚子年攻破北京的实际上只是个“七国联军”。
  联军的统帅瓦德西(Count von Waldersee) ,只是在七国联军攻破北京(八月十四日)之后的两个月零三天(十月十七曰),才率领七千德军,匆匆赶来北京,直入禁城, 住入慈禧的仪銮殿来耀武扬威的。这时七国联军在北京奸掳焚杀的高潮已过。——哪轮到当时在北京当妓女的“状元夫人”赛金花姑娘来丑表功呢?这自然是题外之言。
  狡猾而贪婪的法俄日三国也深知打下北京,他们除能分点金银财宝之外,其它别无好处。他们的真正油水,是在他们个别的“势力范围”之内—— 俄在东北西北。法在西南(滇桂黔川四省);日在闽南,尤其是厦门。在这些地区浑水摸鱼,则中国这潭水就愈浑愈好。如果这支“联军”一旦把北京打下;再由以英美为首的十一国列强组织一个远东联合国,来把这潭潭水滤清,共同监管这个“次殖民地”。那就扒手止步了——事实上,这时英美两国的外交水鸟,就正在向这一方向滑行。是所谓以“领土完整、主权独立、利益均沾”为原则的“门户开放”政策也。——“门户开放”者,非要中国开放其门户也。大清帝国那时还有资格“关门”? 门户开放者,是英国这个既得利益的老流氓,利用一个拳大膀粗而头脑简单的美国“牧童”(cowboy)喝令其它新强盗小扒手,不许他们在中国乱划势力范围之谓也。
  ——下篇再详论之。
  总之,他们八国这次在天津开会,商讨进军北京的计画是英美德法义均感兵力不足。能无限制出兵者唯日俄二国,而此时日俄的援军已源源开来。这一形势,在老谋深算的英国政客看来,等到日俄增兵十万,联合占领了北京,其情况岂不比义和团更糟哉?
  ——所以他们就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等日俄和德国的大批援军入境,便冒险向北京进攻了。
  这支小小的“七国联军”原是个纸老虎嘛!可恨的是我们既有的数十万刀枪不入的义和团,却只是个包着火的纸灯笼。—— 这样则七国联军便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了。更可叹的则是我们那些天才游击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