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1-02-21 17:14      字数:4888
  “印缅战场”,都只能说是一窝“烂仗”。
  这场战争是怎样打的呢?百年来史家著述甚丰。但是故事大都是千篇一律,把黄海之战抹黑;把我们海军里大批的殉国英雄说成拘熊。首倡其说的原是一些当年海军里自高自大的洋员,尤其是那位英国浪人瘪三泰乐尔(WilliamFerdinardTyler)。泰氏曾亲历黄海之战。且在他的回忆录里(PullingStringsinChina。London:Constable&Co;1929)。写了一些亲历记。后来史家就根据他的故事,人云亦云的讲了几十年以迄于今。
  笔者在当学生时,也对他的故事笃信不疑。后来教书海外,把他的回忆录指定作参考书而细读之,便怀疑起来了。等到在洋社会住了数十年,摸透了那些洋冒险家到殖民地国家打天下的丑恶的底子,我对他的故事就彻底否定了。
  泰乐尔一八六五年生于英国农村,在他的祖国里他小学也末毕业。后来到一艘商船当技工,才申请到英国海军受连制服都要自购的“备役”训练一年。据他自述,曾取得英海军“备役中尉”(sub…lieutenantR。N。R)的资格。一八八八年他到上海掘金,想在中国海关谋一“室内工作”(indoorstaff),但是海关人事室却把他分配到海关巡逻艇上去当个小职员或水手。这儿他一干五年,一八九五年经人介绍进入中国海军旗舰定远号当差。不久便碰上了黄海之战。
  泰乐尔在定远号上当的什么差事呢?他在回忆录里说他是定远号的“副船长”(comander)——他这牛皮可吹得太大了。且看上文所述,那位天津水师毕业、德国留学归来的黎元洪,在定远上只当个“炮弁”,他至少会放炮嘛!泰乐尔除掉碧眼黄须之外,他会放啥子呢?
  无独有偶,那位在镇远舰上服务的美籍洋员马吉芬(PhiloMcGiffen),原任美军少尉,来华教操。后来也自吹自擂说他曾是镇远的船长(mander)呢!其实他二人都只是两个水兵级的“营混子”而已。
  不特此也。黄海战后,那位有提督衔的德籍顾问汉纳根(ConstantinVonHannecken)辞职了。李鸿章又找了一个英籍拖船驾驶麦格禄(JohnMcClure),来补其缺。麦格禄原来也是个一无所长的酒鬼,出任有提督衔的总顾问,就自认为是中国海军的副司令了。泰乐尔对此缺也垂涎欲滴。因此对麦某也嫉忌不堪,弄得这两位英国浪人,终身不和。
  这儿的问题便是:李鸿章为什么要找这些烂仔在海军里鬼混呢?这大概是在他处理内政和外交上,“洋员”(尤其英国人)都是个必需品。但他又不愿雇用有真才实学者。有真才实学者如琅威理,就必然要抓权。在海军里抓权,则海军里就要再出个赫德了。中国有一个赫德已嫌太多,再来个赫德,中国岂不要亡国?所以琅威理一怒而去。老李也就由他去了。——琅烕理怎能建设中国海军呢?充其量把中国海军建成个印度海军罢了。此老李所深知也。朋友,李鸿章就是周恩来!与周总理打交道,只有他利用你;你还能利用他哉?
  毛主席的延安被胡宗南打下了。毛反要“胡宗南听指挥”!胡宗南敢不听哉?
  老毛颐指气使,吩咐总理这样、总理那样,总理无不俯首听命。老毛自觉好下风光。但是真正要“毛泽东听指挥”者,周恩来也。老毛,独夫而已。人亡政息,何足道哉?接独夫之班者,周公也。毛泽东不听指挥,邓小平,哼!今日有你。围棋国手,天下无敌,浅见者安知其妙哉?李、周在朝,大才小才,鸡鸣狗盗,都是棋子,通吃不误。
  所以麦格禄、泰乐尔者,老李麾下,一些虾兵蟹将、小棋子而已,什么鸟“洋将”、“洋员”哉?但是,把这些烂仔混入军中,军中将士对他们的反应就不一样了。在那个崇洋时代,一般土将土兵包括丁汝昌,对他们都会崇而敬之。但是,对那些自己也洋过了头的人,像刘步蟾、林泰曾、严宗光、方伯谦等等,就不会把这些一无所长的洋混子看在眼里了。
  因此,泰乐尔跻身定远之内,对一般兵将,他可七拚八撞;在刘管带之前,那就是小鬼见阎王了。甚至连英语会话、作文,刘步蟾可能也高他一筹——泰乐尔的英文风格便十分低下。他原来连小学也没毕业嘛!怎能写出好文章呢?
  在泰乐尔后来所写的回忆录里,因而他要不惜一切丑化刘步蟾。情见乎辞,以泄其咬牙切齿之积恨。他这种书,历史家恶可据为信史呢?不幸,在张荫麟(一九〇五~一九四二)教授以后,我国史家、作家,竟然偏信了数十年,此笔者不揣浅薄,希望据实稍为扭转之也。
  大东沟血战真相
  前节已略言之。在丰岛一役之后,敌我优劣毕露。鸿章深知,鏖战于大洋之上我舰队断非日舰之对手,因而避战之心愈切。我舰游弋,只许自威海卫、旅顺至鸭缘江口之一线,不许越境御敌。然李氏退避之策,终难执行。盖海军避战,陆军屡败,最后必至避无可避之绝境。再者,清廷已对日宣战,海道向朝鲜增兵,舰艇护航有责,又从何避起呢,果然牙山既失,平壤吃紧,清廷续调刘盛休部铭军四千人于九月十六日自大沽出发,由丁汝昌率北洋舰队自中途护送去韩,增援平壤。日舰得报遂集中其最精锐之舰艇十二艘于鸭绿江口外之大东沟一带,伺我舰返航时,加以邀击。我舰避无可避。两军遭遇于大东沟上,一场惨烈的中日黄海血战,便在九月十七日下午十二时五十分,正式爆发了。
  这次黄海之战,百年来史籍滋多。史家亦时有异辞。然去其传言妄语,根据史实,择要简述之,真相大致如后。
  我方护航舰艇,于九月十七日抵达大东沟者,计有十八艘。其中镇中、镇南两炮舰(均重四四〇吨),率鱼雷艇四艘,护兵入港。平远、广丙两舰则在口外下锚。余十舰为北洋主力,则下锚于口外十二浬之海面。十舰中计有:
  定远(旗舰)、镇远二主力舰,各重七千吨,各有十四吋装甲,十二吋巨炮各四尊,时速均为一四.五浬;致远、济速、靖远、来远、经远钢质巡洋舰五艘,各重二三千吨不等,各种口径钢炮十余尊,时速大致十五至十八浬之间;超勇、扬威、广甲三炮艇,各重千百吨,各有炮十馀尊,时速十五浬。
  我舰队此时之重大弱点,盖为:
  (一)无新船。所有舰艇均为一八八八年前下水之旧式战船;
  (二)我舰无快炮。李鸿章勉力所购之十二尊,此时尚未及安装。
  而此时在大东沟外,伺机拦击我船之敌舰十二艘,其性质则正是我舰之反面。其十二舰中,计有:
  (一)三四千吨之巡洋舰吉野、秋津洲、松岛(旗舰)、千代田、严岛、桥立、赤城七舰为一八八八年以后始下水之新船。吉野、松岛等五舰,且为十九世纪末之崭新(brand…new)产品;
  (二)各新船之时速,均在十八浬以上。吉野则二十三浬也;
  (三)日舰新船均配有“速射炮”;
  (四)日方老式舰艇,除比叙外,其它如高千穗、浪速、扶桑、西京丸皆钢质。船既不老,设备弥新。
  朋友,现代化海空战,全打科技,全打年代。时新一年、技高一筹,就逼手逼脚。人海战术、血气之勇,中古打法也。抗战中期,日机在我成都机场着陆,取走国父遗像,留下战书向我空军挑战。我健儿不理他。但是我最高当局,忍无可忍,拍桌严令应战。结果璧山一仗,只有我领队两位大队长开了枪。其它健儿尚未及扳机开火,便纷纷坠毁如秋风落叶。从此,我们在后方就只有抱头挨炸之份了。
  ——此事余闻之于当年参战英雄,想我空军旧档中,应有案可稽也。
  ——甲午黄海之战,正是如此且说九月十七日中午,大东沟上我海军将士正吃完午餐,警报东南海面发现敌船。我舰乃起锚,列阵,迎了上去。
  据说,我原队形为两主力舰平行居首,余舰排成双行,尾随于后。然全队启碇不久,副帅刘步蟾忽改传旗令,变原船阵为一字横排。伸张两翼,向敌阵包围上去。
  何以刘氏中途改变队形呢?据泰乐尔说是起于刘的胆怯和自私。他故意要暴露两翼小船以饵敌。庶几敌船将不致攻击刘所乘之旗舰,云云。泰乐尔更强调说,刘氏这一变队阴谋,连在吊桥上观察敌情之丁汝昌和汉纳根均未发觉,只有他泰乐尔看出了。然大错已成,无法改回,他乃向丁、汉二主帅建议,将错就错,令全队右转迎敌。丁氏称善。泰氏自称,他乃跃回司令塔要刘步蟾改变航向,右转四度。刘佯从而阴违,口嘱司舵曰“舵向左”(port),即改定远航向向右也。然旋又低声嘱舵手“且慢、且慢”(steady。steady),结果舰止不动。泰乐尔说,他见刘步蟾抗命乃大愤,厉声向刘辱骂,并跃上司令塔顶、攀上吊桥向丁报告。此时汉纳根已因指挥旗尉他去,只丁汝昌一人在吊桥上,他二人言语不适,未能实时纠正刘步蟾之错误。即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刘步蟾忽下令开炮。四炮齐发,竟将吊桥震断。丁汝昌坠地受伤,他自己也被摔得双目失明,不省人事……;自此中国船阵大乱,终至不可收拾云云。(见上引泰乐尔自传,页五〇)
  上面这段泰乐尔所描述的故事,以后竟被张荫麟、郭廷以诸教授,乃至其后无数著述家引证为海战信史,并对刘步蟾随意诋辱。吾友Rawlinson后来在哈佛大学撰写博士论文(导师为费正清教授),亦持此说,信而不疑。(见上引Rawlinson之China’sStruggleforNavalDevelopment,1839~1895,pp。175,179~180)。
  读者贤达,您相信泰乐尔在事后三十多年才写出的这段故事吗?
  ——我个人是始信而终疑也。
  第一,泰氏在定远舰上向未参加过军事会议。他不够资格嘛!这也是他在书中公开承认的。在他们众舰长必然都参加的军事会议里,原议是否是“纵阵”(lineahead)?纵为“纵阵”是否一定不能改为“横阵”(lineabreast)?原议详情,后人不知也。泰乐尔当时不够资格过问此事;因此,他在当时亦不知也。三十多年之后,重要当事人死绝了,他才着书编造,漏洞百出。我辈治史者,能有疑处不疑?!
  【附注】其实此一纵阵为横阵之命令,据戚其章所护元文件,实出自丁汝昌的直接口令。泰氏毫无所知,实是信口胡说。
  第二,变换阵形,事关十舰,左右数千码是何等大事。这种变换,丁汝昌、汉纳根近在督战吊桥之上,林泰曾总兵(师长)近在邻船,居然都未看到,只有他这一无职守的营混子、无事忙,发现了,由他来提出警告,三位正副主帅才听他建议来匆忙改正。他是老几?!这分明是一派谰言!
  第三,丁汝昌不能实际指挥作战;骑兵出身的汉纳根,原是炮台工程师,对海军也是外行。指挥主力舰作战的司令官原是一种最高级的“技术官员”(technocrat),所用专业技术语言,在早期中国,全属英语,日本亦然(此亦泰乐尔自觉神气的主要原因)。所以中日黄海之战时,双方实际指挥官皆为副帅。在我方为副帅刘步瞻;在日方则为副帅东乡平八郎——这两位格林威治的老同学。步蟾恃才傲物,他把个真正的英国海军司令琅威理(上校)且视同无物,他怎能把这个营混子、小水手,自称“备役中尉”的泰乐尔放在眼里呢?!泰乐尔吃气在心,所以后来著书,乃一意以骂刘为职志。其衔恨之深,诬蔑刘步蟾之刻毒,简直匪夷所思!笔者因限于篇幅,未能多译。须知定远当年是我军旗舰。在这一庄严军营之内,士卒途遇主帅,是要“目迎八步、目送八步”的。泰乐尔在其书内把自己写成一位跳梁小丑。三位主帅都听其指挥,最后竟至厉声辱骂(curse)司令官。自我膨胀,一至于此,真是不要脸之极!
  第四,纵阵、横阵之优劣,在当时海军操典上,原是各有其说的。至于阵形之变换,令旗一扯,一个立正向左(右)转,横阵也立刻可以变为纵阵。其它如由单行变双行;由方阵变圆阵;双向行驶,忽前忽后,忽快忽慢,在重洋之上,指挥作战,依敌情变化而判断之,其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斯皆主帅之责,偏末小卒,何能了解呢?泰乐尔这个“洋营混子”,纵在晚年著书,对此仍一无所知也。他小学未尝卒业,常识不足故也。但是这洋瘪三,信口编造成篇,居然骗了我国并不知兵的史学界至数十年之久,亦可惊矣。
  我舰一字排开,敌船锥形突击
  当然上述主帅作业,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