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2-21 17:08      字数:4772
  让女人不爱服装是不可能的。让女人既年轻又有钱,既有钱又有感觉,既有感觉又有心情,既有心情又赶上好年月,既赶上好年月又父母双全,既父母双全又有称心如意的郎君,即有称心如意的郎君又有住房媒气小保姆,即有以上一切,又是个有成就的穿了服装有地方展示的名女人,这也是不可能的。
  只有感叹一句:女人是服装的奴隶,服装是女人的终生之憾。
  1993。10。8 武汉
  我在新疆看见了飞碟
  8月25日,我们看见了UFO,在新疆。
  这一天,是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当时我们已经在远离乌鲁木齐六百公里的北疆福海县。福海县在准噶尔盆地的北缘,坐落在茫茫戈壁上,遥遥相对着我国第二大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但福海并不荒凉,它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县城,它绿色笼葱,湖水澄碧,楼房小巧玲珑,偌大的绿洲上只有一万人口。福海县委书记孙葆煜不仅是个汉人,而且是地道的江南秀才。他是江苏南通人,五十年代大学毕业后支援祖国边疆建设的热血青年。三十多年的边塞风沙竟然没有冷却他的一腔热血,他硬是呆在福海,与福海人一道把当年只有一个小卖部的县城建设成了一个马路宽又平的具有江南秀色的小城。
  只有几百公里几百公里地穿越了沙漠和戈壁的人,才会深切地觉出福海是个奇迹,而像孙葆煜这样的人生真正是个内容丰富的好故事。况且福海的地域辽阔,有许多人迹罕至的山谷和海子(湖泊);有黄金宝石和奇花异草;哈萨克牧民骑着马,赶着羊群,弹着冬不拉,歌唱着家乡和爱情在牧场上放牧;还有著名的福海大尾羊做成的手抓羊肉,其味道鲜美无比。我们这几个饱受现代大城市风尘污染的从事写作的人到福海如入桃源之境,无一不被感动。于是,我们与福海便有了一件趣事,作家刘与孙书记联手创作一桩壮举:作家刘出任福海县解特阿勒热乡的名誉乡长。 8月25日那天我们送作家刘去解乡上任。晚饭大家为刘乡长举杯庆贺。就在这个晚上, UFO出现了。UFO是比较科学的说法,但是在那天晚上,在我们看到那个不明飞行物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叫起来:飞碟!
  新疆与内地的时间差大约有两个半小时。晚上北京时间十点多钟在新疆被当作八点多钟使用。8月25日那天天气晴朗,蓝天白云,晚上九点左右,夕阳才沉入西天。因为那天作家刘上任,乡里事先在餐馆准备了酒菜,所以晚餐吃得比较早,十点来钟就吃完了。而平时的这个时间,也许正吃晚饭,也许还没吃晚饭,也许在奔驰的汽车里,那样的话,我们大概就无缘与UFO相遇了。
  晚饭后,我们来到县委县政府的办公楼,准备在这儿打几个长途电话,时间大约是十点一刻左右,但突然停电了。司机开车去找县委办公室主任,我们在夜色中等候。戈壁滩上的夜晚有两大特点,其一是静,其二是夜空无比开阔。记得好像万籁俱静,夜风微拂,灰蓝色的天幕上有几颗星星。作家王作家申和我进了一楼办公室,电来了。我看报纸,王和申轮流拨电话。作家刘已是乡长,自个留在餐馆与他的乡干部一一握别,自然就晚来一步。作家刘在办公室拨了一次电话,未通,也去看报纸,忽地司机冲进来,急促地叫道:刘乡长,快出来!
  刘应声跑出去,我们三人一惊,对视了一眼,不知所以然,作家王并没停止拨电话。然而作家刘随即又返回办公室,在门口说:池莉快来!
  作家刘是一个让我们闹不清真假的有意思的朋友。平日他常戏称我们为“老师”。蓦地这一下格外正常地叫我的名字,大家立刻意识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氛。于是,房间里的三个人放下电话和报纸就跑了出去。
  出去我们便惊呆了,大家不约而同说了声“飞碟”,然后就一动不动望着天空。这是何等的壮观,何等的辉煌啊!西北面的天空上横着一束巨大的光束,它雪亮雪亮的光芒照亮了整片西北的天幕,光束由一只唱片大小的碟状飞行器所发出,碟状飞行器快速地自转着,似乎悬在空中。它像白炽灯那样呈现出橙红色的光亮,灼灼耀眼。飞碟快速地顺时针自转着,带出了两道明显的白色涡流。它缓慢地朝东南方向移动了一些似乎又静止下来悬在空中。它那橙红发亮的碟体,那碟体旋转带出的两络拂尘般的涡流,那横扫整个西北天空的雪亮的光束,太奇特太震慑人了。这时有人焦急地说:相机呢相机呢?有人颓丧答:我们全傻瓜嘛!
  我们几个人携带的全是最普通的傻瓜相机,而且在这手忙脚乱的关头都不知放在哪儿了,大家谁也不愿意离开片刻,都明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奇缘。还有一点,大家对飞碟的直观感觉比较一致,都觉得它离我们至少有千米以上的距离,一般照相机无法拍它。
  静悄悄的,整个县城几乎没有一丝声音。十分突兀地,飞碟忽然朝我们所在的地面直逼下来。在这一刹那,我以为它要降了。但又是十分突兀地,飞碟停住了,向高空移退,只见它一闪,变成了一个星星般的亮点,接着再一闪,不见了。从一只唱片大小的碟只是一闪就变成了星星大小的亮点,这是多么快的速度呵1只有那束它留下的光束横抹在空中,经久不熄,它缓缓地一点点地暗淡下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天空才恢复一片蓝色。
  当飞碟消失之后,我立刻看了手表,当时时间是10点35分。由司机提供的时间算一算,我们看到飞碟的整个时间至少持续了5分钟。但我们所感觉到的那一刻远比 5分钟漫长。
  这天晚上,我们一个个兴奋极了。彼此问:你相信有飞碟吗?又彼此答:从此相信了!彼此又问:如果那一刻飞碟下来要带你走,你去吗?又彼此热烈地答:去!
  我们调动各自的经验和学问展开了讨论,会不会是导弹发射?不,导弹发射我们都已在电视中多次见过。会不会是人造卫星,特殊形状的卫星?不,我们认为卫星的形状固然不排除碟状的可能,但卫星决不可能飘浮移动和静止悬挂,它有它恒定的轨道。宇宙飞船呢?宇宙飞船不曾有顺时针快速自转这种飞行方式。会不会是某种天象?如大气层里有时会产生高速自转的云团,但云团发光是需要太阳的支持的,等等。我们像严谨的科学家一样逐一驳倒各种假设,最后一致认为我们看到的是外星的飞碟。
  在看到飞碟之后的这一番热烈讨论之中,有一个字最是令人回肠荡气的,那就是当被问到“如果飞碟要带走你,你去吗”时候的回答——去!这痛快!这勇敢!这豪迈!把人类天性中原始的冒险精神和摆脱陈旧的生活的欲望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在平常的日子里非常难以见到的心灵的袒露。由于这一瞬间的袒露,大家都差不多成了好朋友。
  这一夜我们睡得很晚,可我上床之后依然久久难以入睡。早在八十年代初,我曾订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飞碟探索》和《自然之谜》杂志。我相信飞碟的存在。我相信超光速的存在。我相信广袤的宇宙里不会仅仅只有地球上存在高智能生物。我相信任何假设都有可能变成事实,当我们的宇宙飞船终于挣脱了地球的吸引力到达别的星球之后,我更坚定地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着无穷无尽的可能,只要我们敢于想象和敢于实践。
  因为有了8月25日,从此我将永远难忘新疆。有质量有意思的日子尽管总是那么短暂,但对个体生命来说,它一日胜于百年。
  武汉的夏天
  武汉夏天的热,好像尽人皆知。到底有多热?热到什么程度?热得有多么难受?武汉人倒没有外地人表达得传神。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先生问我:现在武汉的夏天热吧?我答:热。于光远先生说:热得怎样?我答:摄氏42度的高温连续几个星期。于光远先生笑着摇头,讲述了这么一段往事:1956年的夏天,于光远先生应邀去武汉作报告。武汉三镇,数武昌凉快一些,有偌大的东湖,有几十所大专院校,校园都搞绿化,因此武昌比汉口汉阳都要凉快。报告就安排在武昌讲。那个时候,大礼堂一般都没有空调设备,电扇也不多,吹出来的还是热风,所以报告就安排在室外进行。到了作报告的时候,于光远先生一看,是在东湖的游泳池里。于光远先生坐在游泳池边沿讲话,听报告的人黑压压一片,都站在游泳池里。听的人倒不错,唯独热坏了于光远先生一个人。于光远先生走遍天南海北,如今已八十多岁,所经历的最热也就是武汉的这一次了。
  另一个朋友,北方人,大夏天不幸被派到武汉出公差。临行前害怕武汉的热,找到武汉人打听,去了武汉住哪里比较凉快?人告诉他如果是出公差住不起大饭店,最好就住长江边的招待所,江边总是比较凉快的。朋友来到武汉,果然就寻到长江边上的一家招待所住宿。到了晚上,又热又闷,人躺下不一刻,草席上就是一个人的印迹,汗水洇的。电扇打开,热风烫面,只好关掉,一夜辗转,痛苦难当。第二天的晚上,朋友困极累极,来到长江边上,只见江边坐满了乘凉的人,他也试着坐坐,不行,依然是热得要命,且还有蚊虫叮咬。万般无奈,朋友急中生智:到长江里头去睡。朋友寻来一段绳索,再连接上自己的皮带,一头系在江岸的铁锚上,一头套住自己的脖子,人就坐进江水里,在水面露出鼻孔呼吸,这样才迷迷糊糊地得以打几个盹。天亮之后,朋友不顾一切,仓促北逃。从此,一提起武汉的夏天,有如谈虎,必然色变。他这一辈子,无论如何,是绝对不会在夏天来武汉的了。
  致无尽岁月
  一
  有的时候,闭上眼睛把头晃一晃,就可以感觉到生命的速度是飞——我的二 十岁,分明就在一刻之前。
  用现在人的眼光来看,那个时候的二十岁很傻:脸蛋又大又红,皮肤上生着 一层细细密密的绒毛,绒毛下充盈着饱满的水分,天然得与秋天的水果有着本质 上的一致,以至于经常惹起的是人们吃的欲望而不是别的。经常有这样一些中老 年妇女,她们趁我不备就揪住我的脸颊,笑眯眯咬牙切齿地说:恨不得吃你一口 哇!
  那个二十岁,真的就在不远处。就在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相交的时刻。 距今不到二十年。那一年我在武昌青山区红钢城的一片荒地上栽了十一株樟树苗。 我清楚地记得是在泥泞的春雨中栽的,自己挖的树坑,穿着一双新买的黑色长统 橡胶雨鞋。
  那些樟树现在也只不过碗口粗,还不能算作大树。
  而我的雨靴上至今还牢牢地黏附着黄色的泥土。前几天我们家下决心清除废 旧物品,我一眼就看见了我那双沾满黄泥的雨靴。它被他们扔在一堆现在的报纸 中,压在一个彩色的性感女郎身上。我不声不响地把雨靴拎了出来,又放回了储 藏间。
  在储藏间,我关上门小坐了一会儿。我从雨靴注意到了储藏间这个地方。感 谢上帝,生活中总有一扇扇门在向我开启:我又在突然间认识到储藏间原来是一 个好地方。储藏间存放的都是故事和历史,而且是属于你个人的故事和历史,不 是那些充满了噪声的史书。储藏间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那么凌乱和随意。正是 这种凌乱和随意的姿态,才告诉了我们什么才可以叫做出世和潇洒。而到处积淀 的灰尘,那才是真正的沧桑。储藏间不说话,它把故事和历史,把来龙与去脉都 含蓄在它本来的形状里。
  你心里想看什么,就可以看得见;你真心地想交谈,它自然与你窃窃私语。 尤其让你舒服的是,你不必担心你的眼睛和心旌被照花和扰乱,它已经绝对没有 了,或者说已经完全收敛了新东西的耀眼光芒,那种类似于暴发户,新贵,当红 明星和刚出厂的家具的光芒。它酷似明朝的瓷器和那些最好的音乐,它们都是没 有一点燥光和燥气的,是那么地温润,柔和,宁静,悠远。沐浴这种智慧之光, 你便有可能走出迷途,回到你真正的老家。我在储藏间小坐了一会儿。
  我想,一个人只要生存空间许可,储藏间应该是必须的。我想,储藏间大约 是我将来老了以后常坐的地方了。然后,我会被我的孙子辈在外面阳光下的大声 叫唤所惊醒。他们叫道:奶奶在哪里呢?我饿坏了!
  我前不久的二十岁就在那里。在还没有买那双雨靴的前个把月。那是冬天最 冷的日子。我把一双胳膊袖进袖笼里,靠在洪湖县县委招待所的大门口,看大街 上纷纷跌跤的人们。结着厚厚冰凌的柏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