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淘气      更新:2021-02-17 05:08      字数:4754
  小鹿一步三停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前走,夏心夜笑着,等着小鹿慢慢蹭过来,仰起头。
  夏心夜抱着小鹿的脖子,抚着它的毛发,小鹿温驯地伸头在她脸边嗅了嗅,露出几分欢欣亲昵之态。
  竹林里有鹿,因为远近求医的人都知道这是陆健青放养,没人猎杀,故而鹿已不怕人,还偶有亲近。秦苍毕竟觉得新奇,在一旁试着伸手去摸小鹿,小鹿却战栗着往后躲。
  秦苍纳闷得缩回了手,夏心夜抱着小鹿安抚半晌,小鹿才把眼神望向秦苍。秦苍正想试着去摸摸它,远处传来了呦呦的鹿鸣,小鹿一听,顿时引颈鸣叫,撒欢地向声音处跑去,渐远之时,还停步回望了他们一眼。
  夏心夜朝它挥挥手,看着小鹿消失在夜色之中。秦苍从后面抱住她,席地而坐,把夏心夜抱在怀里,享林下之清风,山间之明月。
  秦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便兴味深浓地笑了。夏心夜便问道:“相公你笑什么?”
  看着怀里小娇妻狐疑的眼神,秦苍笑着道,“我是在想,扬州竹林里的那头小鹿,这辈子终究是我的了,我一想着,便忍不住得意,忍不住想笑出来。”
  秦苍说完吻了她的脸,望着她清亮的眼说道:“青梅竹马又怎样,有了婚约又怎样,他再怎么疼你爱你也只能做兄妹了,你最终是我的妻,要给我生孩子,陪我过一辈子,你所有的柔情蜜意善解人意,都是属于我的,沾不上他一丝一毫。你说我这想起来,怎么能不笑,嗯?”
  夏心夜道:“师兄与嫂子也很恩爱,没人妒忌你。”
  秦苍道:“哼,他妒忌也是白妒忌。他们哪有咱们俩来得恩爱,你以为他便忘得了你吗,给他的孩子取名叫陆明,鹿鸣是什么,便是呦呦,他以为我不知道。”
  夏心夜道:“相公!”
  秦苍坏笑道:“你那嫂子那么娇悍,你却柔得跟水似的,要我是他,也会越发怀念他的呦呦的!”
  夏心夜娇嗔地捶了他一拳,两个人玩笑了半晌,末了秦苍搂着她,握着她的小拳头,望着深邃的星空道,“世间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你生于斯长于斯,可曾会想过便是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我生于世家长于庙堂,又何曾想过与一个女子这般清风明月。如此想来命运的错乱坎坷,走下去,还是会被成全圆满的。”
  夏心夜握着他的手,贴在他的怀里,目光特别满足而柔软地望着他,说道:“能得遇相公,前面的坎坷都不算什么。”
  秦苍吻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细细地笑语道,“我也是。不算什么。”
  十月怀胎,在徵和五年腊月十六,太阳刚冒出的时候,夏心夜诞下一个六斤八两的健康男孩,唤名熙宁。
  那孩子五官眉目与秦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哭声极其响亮,手脚孔武有力。秦苍抱着那孩子的一瞬间,泪下,手脚都有些发抖。
  熙宁一岁四个月大。阳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秦苍放任熙宁在草地上跑,那小家伙精力旺盛,跌倒了爬起来,偶尔扑入人怀,玩得不亦乐乎。
  夫妇俩在草地上和他追逐逗闹,直到小家伙累了,秦苍把他抱在怀里,一家三口在山间晨光里慢慢悠悠地走,路旁盛开的一丛野兰,一下子吸引住了夏心夜的目光,她不觉地放慢了脚步。
  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她刚刚失去母亲,特别依赖师兄,每每跟着他一同出诊。那次路远,她实在累了,陆健青遂背着她走,满山斜阳,她指着路边的野兰道,“师兄,兰花!”
  于是陆健青放下她,去为她采来,她放在鼻下闻,笑得,很是有那么一点,女孩子的娇羞甜美。
  陆健青笑着在她头上插了一朵,继续背着她走,直到看到家里的炊烟,才放下她来。而她,则拔下头上的花,安静地拿在手里。他们相视而笑,内心却都有一种很隐秘的欢乐。
  那时他们都以为,会一直那样子厮守相爱下去,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而今却只剩下追忆。
  秦苍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有意会,抱着熙宁采了五六朵兰花来,笑着在她鼻子尖上晃。
  夏心夜一笑,拿过花来,熙宁也伸手抓着要,秦苍递他一枝,他却是故意地扔在地下,伸手再去夏心夜手里抓。
  夏心夜弯腰捡起来递张他,他拿了,又扔下,嘴里兴高采烈地发出嗨嗨的笑声。
  秦苍道:“你自己去捡!”
  说完放下他,熙宁仰头望母亲手里的花,秦苍道,“捡你自己的。”
  熙宁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朵,然后扔了,再捡,如此玩耍,乐此不疲。秦苍没脾气地一把抱起自己儿子,快步走了几步,说道,“这有什么好玩的,男孩子弄花干什么,咱不玩那个!”
  熙宁抱着父亲的脖子,脆生生很是清晰地喊了声“爹”,秦苍听见这一声爹,顿时乐得嘴一咧,忙不迭地对着儿子“哎”了一声,猛地亲了一口,然后高高地举到半空中,惹得熙宁咯咯地笑。
  明亮的晨曦晃眼,空气如流,夏心夜手里拿着兰花,笑看着面前的丈夫和孩子,直觉得兰香依旧,但她的甜蜜已更深浓。
  秦苍天生不是一个能老死林泉的人物,他闲散着陪妻弄子一年半,心里痒痒,遂生壮游经商之心,便与卫襄商量着探探路摸摸行情。那时卫襄已成家六年,有一子一女,与秦苍比邻而居,两个人一拍即合,遂与家里商量,以半年为期,出门去。
  他上通官府,下通江湖,远通北狼,第一次贩卖茶与丝绸到北狼去,就很是赚了一笔。回来时正是金秋日暮,漫山桂花香,他下马正欲往家里走,便听见一声很稚嫩的声音道,“娘!”
  秦苍一回头,他的宝贝儿子熙宁正牵着夏心夜的手,一手指着他唤娘亲。秦苍松了马缰绳走过去抱起熙宁,一边趁着熙宁背着身,搂过夏心夜偷吻了一口。
  熙宁好奇地揪弄着父亲的衣服,听从吩咐唤爹爹,父子俩顿时形影不离地亲昵,秦苍不忘见缝插针和夏心夜笑语着,问东问西。
  得知孟小显夫妇正在竹林安胎,他们接连流掉了三个孩子,这次再不敢大意了,已经住了一个月了。
  于是晚上秦苍和卫襄去了竹林里,兄弟相聚,聊到夜深才回来。熙宁睡得香了,夏心夜还在灯下等他。
  秦苍迫不及待和夏心夜温存了半晌,下人为他准备了热水,他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裹着袍子躺在床上,搂着夏心夜浓吻亲热,两个人正准备宽衣解带两情缱绻之时,小熙宁哼哼唧唧的醒了。
  夏心夜忙起身抱过来把尿喂奶,熙宁吃饱了,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开始和秦苍亲昵,缠着秦苍,非要窝在他怀里睡。
  秦苍温柔的哄着儿子,本想着儿子睡着了他振奋精神宠幸妻子,无奈路远奔波,回家兄弟聚首,他实在困了累了,竟是和儿子一起睡着了。
  秦苍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月,于是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这个孩子夏心夜反应特别剧烈,吐得一塌糊涂,与第一胎大为不同,于是秦苍认为一定是女儿,精心呵护十个月,欢呼雀跃地等待,结果,又是儿子,取名熙安。
  孟小显的女儿大他们家孩子三个月,这两家的父亲,好像各自喜欢上了对方的孩子。
  几年下来,卫襄为他打点的生意越来越大,秦苍渐富有,渐有影响,他置办了一座豪华的大宅子,迎来了他的第三个儿子,熙清。
  秦苍盼女儿盼得心焦眼狂,可是令他失望的是,第四胎,还是儿子,熙泰。
  儿子们一个个挺秀超拔,但毕竟缺女不成好,秦苍盼星星盼月亮想要一个像夏心夜般温柔明慧通透可人的女儿。他不爱闲居,在熙泰一岁半的时候,带着妻子孩子和五六个得力的下人踏上行程,一路走走停停,游览大好风光,吃美食赏民俗,一路走了大半年,才来到了北狼草原,落日湖畔。
  那时草原风景最美的时刻,他们心情愉悦地住了一个月,就是在这里,有了他们的第五个孩子。
  秦苍怕有失望,干脆不抱希望,抚着夏心夜的肚子只是儿子儿子地叫,他们回去照旧走走停停,行至泰安的时候,夏心夜临进产期,秦苍找了个宅子住下,结果迎来了他梦寐以求的女儿,熙静。
  秦苍自是欣喜若狂,把那孩子视为掌上明珠心肝宝贝,他认为江南的女子温婉,遂在熙静百天后,举家南迁,回到扬州。
  谁知熙静从小爱动,爱慕刀剑武功,性情又甚是活泼慧黠,实在是令秦苍头疼。他把管四个儿子的心一起用在这一个女儿身上,不想却是收效甚微。
  四个男孩儿知道,爹爹最疼妹妹,但是训妹妹最多,打妹妹最狠。秦苍还和夏心夜吵架,说她不能管好女儿。
  但是无论如何,他想要的,一个像夏心夜般温柔明慧通透可人的女儿,是得不到了。那次他训斥年仅七岁的熙静道,“你再这么闹,当心我将来把你嫁到北狼草原去,被人用鞭子打!”
  熙静亮着眼睛一脸向往,拉着他的手欢羡道,“爹爹爹爹!我们何时到草原去啊!我好想到草原上去,哥哥们说那里可以尽情地射箭骑马,舞大刀!”
  秦苍气结。
  后来秦苍头白了,子女们一个个都俊美优异。熙宁最像他,文治武功名冠江南,被钦点为状元;熙安则是接掌了生意走南闯北;熙清温润君子,最崇拜舅舅,和陆健青钻研医道;熙泰勇敢果断,从小爱兵法围棋,喜欢行军打仗。熙静,真的跑到了大漠草原,还勾住了北狼郡王世子的心,一路追到了烟雨江南来。
  那一天,秦苍和夏心夜挽着手并肩在藤椅上晒太阳,阳光如盛放的桅子花般明亮璀璨,秦苍细看着夏心夜眼角的皱纹,轻声笑道,“卿老了。”
  夏心夜的笑容还依旧温婉如初,她看着秦苍斑白的头发说,“相公也老了。”
  两个人于是呵呵笑着,秦苍望着遥远的碧空,对夏心夜道:“我这一生,并不是因为死里逃生帝王将相而圆满,也不是因为富甲一方儿女双全而圆满……”秦苍说着便笑了,他依旧英俊,依旧柔情蜜意深情款款地凑过去,轻声在夏心夜耳边说,好像最私密亲昵的悄悄话,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我的圆满,都是因为你,能遇到你,并拥有了你,这是世间多么圆满的一件事。”
  全剧终
  74
  74、第七十四章 番外之 陆健青篇(一) 。。。
  我是一个遗腹子,在我遇到师父之前,仅存的记忆,便是战乱,和病弱的娘亲,混迹在逃难的人群里,颠沛流离。
  我七岁那年,娘也染瘟疫死了。我一个人,惊怖地望着周围饥荒的人群,知道我们被官府困在一个小村落里等死,谁也逃不出去。
  那时天降淫雨,身边不时有人倒下去,横尸一片狼藉。正在众人绝望垂死的时候,人群一阵激动雀跃,大家一窝蜂地涌过去,说,有神医救命来了。
  我不信有神医救命,趁着人涌动走了,赶紧挤到那个足可避雨的棚子里去,里面铺着稻草,很干燥。
  我窝在角落里,头疼欲裂,冻得瑟瑟发抖。不多时人陆续回来,说真的有热粥发,有热姜汤喝,说原地等着,会有神医来探视。
  我占了棚子里最干燥最暖的地方,一个壮年汉子回来,见我占了他的地方,他大概喝了粥有了力气,怒不可遏,一把抓过我扔了出去。
  我跌在泥水里,摔得七荤八素,爬都爬不起来。旁边有个人悲悯地劝了一句,“小东西,去讨碗粥喝去吧。”
  我也想讨碗粥喝,可是我刚拖泥带水地站起来,却是两眼一黑,复又跌在泥水里。我听到旁边人的嗤笑声,然后好像大家突然又都激动起来,复又拥挤着奔出去,叫着神医。
  一双黑色的靴子拨开人群走过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从泥水里抱了起来,他用衣袖擦去我脸上的泥水,手搭上我的脉,对身边人说,“水童,先救这个孩子。”
  我是那场瘟疫里幸存的人之一,我苦苦哀求师父收留我,因为我没地方去,也不知道怎么活。
  师父不准我跟着,说他要去的地方都是瘟疫爆发极其危险的地方,他说要介绍一家好心人,让我过去做养子。
  可是我只想跟着他。我贪恋他那父亲般的笑容和温暖的胸怀,甘愿追随,刀山火海也不惧。
  年幼的我极其执拗,在师父门外跪了一夜,师父怜惜我,叹了口气,同意了。
  救人如救火,师父骑快马赶时间,便把我搂在胸前,水童师兄嫌我累赘,很不高兴,常常趁师父不注意,给我脸色看。于是一路上,水童殷勤地照顾师父,我乖顺地讨好水童,师父大概是怜我弱小,更为关照我。
  就是在后面那场瘟疫里,我无论是防护,还是救治,都表现出极为出色的冷静,细致与果敢,对药物也表现出了极为罕见的天分。师父教我的东西,只需一遍,我便能极其正确的运用,且触类旁通。人体的穴位,我两天一夜便牢记在心,无论师父怎么考,我都毫无差错。针灸的手法分寸,我仅半月,便娴熟老道,轻重缓急,游刃有余。
  师父看我的目光渐渐变了,不惟欣慰,更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