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淘气 更新:2021-02-17 05:07 字数:4772
夏心夜低头称是,坐上车,看着送萧慕然的小厮赶车在街市上绝尘而去。
原本,从她出萧府的那一刻起,她和萧慕然之间就已不再是生别,而是死离。
他有冲冠怒,咬牙切齿诅咒她去安平王府受尽荼毒而死!他说你喜欢男人是吗,那好,就让安平王爷弄死你!
安平王秦苍,身中邪毒,对女人的酷烈,令人发指。
当日捉奸在床,她只说了句“相公,我没有!”,被他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从此她不再说,说了,他也不信。
任凭他要杀要剐。她是被连夜赶出去的,捉奸的当场,打了一巴掌,然后暴跳如雷地马上要牙婆子领走,去卖进安平王府。
她走出萧府的时候,哭了吗?
她没有泪,即便五内俱成灰。
在车里远远地看见秦苍和王仲卓勾肩搭背说着什么,一双死对头亲热得好像肝胆相照的兄弟。
夏心夜掉转头放下帏帘靠在车窗旁,车内一片幽暗,她忍不住泪落潸然。
怎么突然就忍不住。她闭上眼。当初离开萧府的时候也不曾哭。
可是今日再见。看见他悔,看见他恨,看见他那么热切地希望她回去,她却想哭了。
他醉倒,像条死狗一样被人弄进车里,在苍茫的夜色里一步步远去。因何要再来一次生离死别,夏心夜一时只觉割心裂肺,瞬时间泪落滂沱。
秦苍挑帘上来了。夏心夜慌乱地拭泪,他看见她泪眼中瞬间闪过的慌恐。
秦苍淡淡笑,深邃的眸子盯着她,轻声道,“你哭了。”
他的话语温柔,不是问,是陈述。夏心夜拭干泪,垂眸致意道,“王爷。”
车开始平缓地走,秦苍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柔声道,“笑啼皆不敢,都哭成泪人了,你还不敢。”
他说完,松手靠在车上,带笑轻轻地瞟了她一眼,说道,“你会哭,倒还说明你是个人,你若是再温柔浅笑的,我倒要以为你这女人没有心,是个花鬼狐妖了。”
夏心夜却是低着头,不敢再哭。
秦苍道,“想哭就哭吧,今夜,仅此一次,我许你哭。”
夏心夜怆然泪下,低着头隐忍住,悄悄拿袖子擦了去。秦苍等了半晌,见她不动声色,笑道,“不哭了?”
夏心夜垂首道,“是。”
秦苍道,“难得我心情好,让你悲伤。你不抓住机会,日后哭哭啼啼被我撞上,我若发作,你可别怪我。”
车内光线昏暗,秦苍英俊白皙的脸也是幽幽暗暗。夏心夜低着头轻声道,“奴婢不敢。”
秦苍听了便笑了,说道,“不哭就过来吧。”
夏心夜过去,秦苍一把捞起她的脸,打开车窗。
淡淡的月光落在夏心夜的脸上,秦苍的手指在她苍白俊美的容颜上细细地游走,他的眸色愈深愈重,午夜的风,吹动,在车厢里倏忽而过。
夏心夜闭着眼,安静柔顺地在他的手中,秦苍伸手拔落了她发上的簪,长发如水般,在他的指缝间滑落一地。
秦苍轻轻的抚爱,托过夏心夜的脸正视他,问道,“这么好的机会,今夜因何,不跟萧慕然回去。”
夏心夜沉默,秦苍的手指用了些力,似乎逼迫催促她说。夏心夜轻声道,“王爷。”
秦苍“嗯”了一声,等她的下音,夏心夜沉默半晌,轻声道,“他知错怪了我,不过是一时愧悔。奴婢已侍奉王爷,回去他也万万不会再宠爱分毫。”
秦苍几乎笑出声,“卿当真是冰雪聪明,把男人的心思,看了个透!”
夏心夜道,“幼失怙恃,沦落风尘,男女情爱,人情冷暖,早就已尝透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静,却是如被弃落的青杏,酸得苍凉。
秦苍静无语,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夏心夜抬眸望他,青眸如洗,一瞬间直击到秦苍的心底。
秦苍突然爱而怜惜,他的身躯瞬间火热,一把将夏心夜按在几上,去扯落她的衣。
“王爷!”夏心夜惊魂地护住衣服。
秦苍顿住,伊人的素颜乱发在那瞬间顿时呈现出一种极为妖艳的美感,他一下子笑了,俯身拿开夏心夜的手,捏着她的下巴道,“忘却一生心,尽君三月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后悔,已是晚了!”
窗子还开着。秦苍已是凑过来要吻,夏心夜无可逃,哀哀地唤了声“王爷”,余音也很快地被他吞噬掉。
夜已三更,华贵的马车在无人的街上行驶。驾车的小厮心惊脸红,他一面留神车里的声息,一面小心冷静地控制着车度,不敢快,更不敢慢。
“还没到?”直到车里传来秦苍慵懒的发问声,小厮扬手一鞭,马快速地穿过一条巷子,前面就是安平王府。
珍珠十斛,夜明珠一斛,金银珠玉的首饰三四十件,各色丝绸满满半车。
夏心夜诧异地看着卫襄运来这些东西,然后听见卫襄恭敬地对她说,“夏姑娘,这些都是王爷赏的。”
夏心夜当时刚泡好一壶美人香,她望着那丰厚的赏赐唯有淡淡笑。她是鬼妾,命不过三月,要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即便是安平王爷大方,把半个京城的珠玉都送给她,也不会有人羡慕她的恩宠贵重。
于是,财不过夜,安平王府的每个人,不管是管事的,还是跑腿的,都受到夏心夜厚重的赠与。
夏心夜自己份位低,好言好语笑着去送人东西,言语极是客气卑微,好像别人收了是看得起她似的。
于是众人都说,夏姑娘真是个好人,好性子。于是每个人都带着同情可惜的心思,见了面都恭恭敬敬亲亲热热叫一声夏姑娘,生活起居,也照顾得殷勤周到。
她自己只留了三颗夜明珠。秦苍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笑不语。
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秦苍极其宠爱新纳的鬼妾,几乎形影不离。
传闻中那个鬼妾,云般柔,泉般清,秋水为神玉为骨,是个神仙般的人儿。
传闻中,那个鬼妾不爱装扮,常常一袭素衣,披发半束,喜欢在有月亮的晚上,在早已凋谢的牡丹花下席地吹笛,风拂花影动,清幽人似冰雪。
传闻中安平王爷更加放浪形骸。不但通宵欢爱,读书下棋都要鬼妾陪伴,饮茶用餐皆要鬼妾侍奉。下人们常见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旁若无人地亲昵调笑。
人们说,夏心夜出了御史府就自尽死了,被安平王府的怨魂凝魄附身,也是安平王爷阳寿将尽,终于惹来了嗜人精血的妖魅,索命来了。
秦洗墨来书房见秦苍的时候,秦苍正在和夏心夜下棋。书房的窗户和门都大开着,两个人在书房外苍劲的古槐树下下棋,两杯香茗还正冒着热气。
天气清明,枝叶间透下的日光疏疏朗朗晃动着落在他们的身上。秦苍穿着宽大的黑衣,一条腿放旷地搭在凳子上,夏心夜一身浅素的衣裙,有着刺绣精美的红花裙裾。不知道夏心夜走了步什么棋,秦苍凝眸半晌,笑了笑,伸手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夏心夜不以为意,垂眸视棋,淡然小笑。
秦洗墨不好上前打扰,远远观望。近日来安平府鬼妾的风头过盛,他忍不住就多看了夏心夜几眼。
怎么看,都是一个温柔娟秀的女子。
秦苍笑着落下一子,见夏心夜犹自盯着棋局不动,遂挑唇道,“卿,还不认输吗?”
夏心夜收回目光,半垂着头温顺地承认,“是奴婢输了。”
秦苍半笑道,“那还不伸手。”
夏心夜乖乖地伸出左手,秦苍不客气地拍了一掌,嘴上道,“下次再赌,定不轻易饶你。”说完,唤道,“墨儿,你过来吧!”
夏心夜惊回头,连忙起身垂首行大礼,秦洗墨连声道,“这是在二叔家里,夏姑娘不必如此拘泥。”
秦苍放下凳子上的那条腿,示意秦洗墨坐,夏心夜忙回书房为二人换上新茶。秦洗墨接过茶,看着已经终了的棋局笑道,“当今很少有人能赢二叔,夏姑娘以后还是别和二叔赌棋了!”
夏心夜收起棋局,垂首道,“殿下见笑了。”
秦苍笑着问秦洗墨读什么书,忙什么,两个人闲聊了几句,秦苍突然望着夏心夜吩咐道,“前天吃的冰镇樱桃甚是可口,过去弄一碗来,给殿下尝尝。”
夏心夜领命而去,待到一炷香后回来,只有秦洗墨一人坐在桌旁。夏心夜行礼奉上樱桃,却见白玉碗,红樱桃与小冰块在一起,甚是晶莹鲜艳。
秦洗墨忍不住看眼前人,夏心夜正对他嫣然一笑退下,日光拂动长发,那一笑,明眸皓齿,温润生动至极。
秦洗墨一怔,只觉得这女人在身边,一笑一颦看似温柔淡静,却如同烦对空山新雨,闲对青山白云,看似不经意,却是恰到好处,让人愉悦而舒服。
就在这时候,林依闯进来,她看见夏心夜笑着退在一旁,秦洗墨怔忡失神,当下一阵失心怒火,气得急了,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小妖精!”
林依“刷”一声拔剑,对着夏心夜就刺了过去!秦洗墨“啊”一声回过神,剑附心口,竟是已来不及了!
第七章 祸
剑被一卷书震落在地,犹自“嗡嗡”颤跃。秦苍缓步从书房出来,一脸冷峻。秦洗墨收敛了惊跳起的姿势,敛容垂手,规规矩矩肃立当场,唤了声“二叔。”
林依整条膀子麻痛难当,看着地上的弃剑,跺脚叫道,“二叔!这女人勾引太子!你还帮她!”
夏心夜惊魂未定,再听此言,一头跪在地上。秦洗墨侧首低喝道,“依儿!住嘴!”
林依气得脖子都粗了,叫道,“这个妖精,祸害二叔还不够!竟是还想祸害太子哥哥!看看刚才她笑的那样子,迷得你都丢了魂了!”
秦洗墨脸一红,怒而上前,打了林依一巴掌,喝道“胡说!”
林依挨了打,心里更是委屈发火,更加不依,大叫道,“你还打我!你真的是迷上了那个小妖精!她到底有哪里好,把你和二叔都迷得神魂颠倒的!”
秦洗墨扬手重重的一掌,这次真的打得狠了,林依踉跄了一步,切齿道,“哼!我,我就杀了这个小妖精!我杀了她去!”
话说着,林依目欲裂,散发就要冲上来拾剑,秦洗墨一跨步冲上去拦,一时撕扯,秦苍在一旁喝道,“够了!”
两个人同时住手,林依哭道,“二叔!这女人要害死你,你让我杀了她!”
秦苍斥道,“我的人我会管教,不用别人在这儿动刀动枪!墨儿,你还不给她带走!”
秦洗墨心一震,林依与他怒目相向。
秦苍神色凛然不可抗拒,秦洗墨看了看地上的夏心夜,迟疑道,“二叔,是依儿无中生有,……,您别怪罪夏姑娘。”
秦苍冷笑一声,面沉如水。秦洗墨一时惊惧,知道自己是越描越黑,当下冷汗浃背,行礼道,“二叔息怒,侄儿告退。”拉着林依退下。
庭院里轻风日影,天气清和。秦苍冷然怒立,跪着的夏心夜不敢言语。
林依的剑就横在眼前的地上,这杀人的利器,竟似也不如秦苍的背影那般冷硬。
他会怒而杀。就这样被他杀了也好。只是,她因□被御史府卖,再因□被安平王府杀,夏心夜内心苦笑,看来她这辈子就该是死于此的。
大概是她太释然了,秦苍突然侧首,冷冷地盯着她。夏心夜头低得更深,被秦苍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只注视半晌,便出了一身汗。
那个男人的冷峻气,让她不自主地紧张,即便心如止水,也紧张。
秦苍盯了她半晌,一步步走过来,靴子跨过地上的弃剑,弯腰,捏起她的下巴。
他冷酷的霸气让散碎的日光苍白而阴冷,他深邃的眸光审视着夏心夜煞白的脸,最后竟是翘动嘴角,淡淡地笑了。
“还是和在御史府一样,一句话也不说,是吗?”秦苍用力捏着她的下颔,竟是话语轻柔,他径自笑着,柔声道,“以为我再也没地方卖了,是吗?”
夏心夜瑟缩抖,哀声道,“奴婢……”
秦苍的拇指和食指铁钳一样制住夏心夜的咽喉,粗暴地止住她说话,冷声道,“在安平王府,原本就不用说,我也,不会听!”
秦苍骇人的力道突然卸下,他英俊的面容似乎还在笑,人已经长身立起,快走几步,停住,喝令道,“就在这儿给我跪着,没我的话,不准起来!”
夏心夜顺畅了呼吸,把眼里的泪咽下去,望着他绝然而去。
日暮斜阳,风拂花木摇曳一片深浓浅淡的紫粉。秦苍翘着脚半躺在蔷薇架下的藤床上,蔷薇正盛,拂面香。
秦苍闭着眼,闲适假眠,手旁书页乱,茶已凉。夏心夜跪过了中午,又是一个下午,想来快四个时辰了,主子似乎还是不想赦免,卫襄犹豫了一下,终究不忍,进言道,“王爷,暗卫说,今天夏姑娘和殿下,当真是没有什么。”
秦苍皱眉斥道,“?